葉春暮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他蹭的一下站起來,拔腿就往廚房走。
可是,只邁出去三步路,葉春暮又站住了。
米粒兒和金粒兒對於葉叔的這個反應,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葉叔這是要做什麼,索性,倆孩子就那麼一臉茫然的站在原地,盯着葉春暮的背影。
剛纔葉叔還是好好地,怎麼這一眨巴眼的功夫,變得好像是生氣了?也不對,不是生氣,不過那種說不出的情緒,有點奇怪。
葉春暮站在那,心裡很是急躁,可是,他現在即便真的站在了三嫂的面前,他該怎麼開口三嫂倘若真的是被攆出來了,或者發生了別的事而不能回苗家,他難道把三嫂接回自己家?
別說大舅家裡人會鬧事,恐怕是娘那一關就過不去的。
難道看着三嫂連個睡覺的地方都沒有,他葉春暮什麼都不做?他自問,他辦不到。那種心痛和焦躁,沒來由的讓人想發瘋。
葉春暮在迅速的整理了一下自己要發狂的思緒之後,轉身回到了金粒兒和米粒兒的跟前,他強迫自己扯出一絲笑意,低下頭看着兩個孩子,溫和的說道,“葉叔剛纔想去問問你們的娘怎麼要去住草棚子呢,不過,葉叔現在知道了,所以,就不去問了。”
米粒兒和金粒兒聽到葉春暮的這番話,就覺得,葉叔也是大人,娘和爺爺還有村長都是大人,那麼,應該是葉叔明白了娘和爺爺摁手印的那件事。
“現在葉叔回家去了,家裡還有活,不過葉叔答應米粒兒,等過些時候不忙了,一定幫你們造新房子,好不好?”葉春暮微笑着說道,並且伸出略微粗糙的寬厚大手,輕輕的拍了拍米粒兒和金粒兒的小肩膀。
兩個孩子見葉叔的反應,聽了葉叔的話,馬上就高興起來,連忙的點頭說好。
葉春暮繼續扯着勉強的笑意,跟兩個孩子告別之後,他拎着工具袋急匆匆的從村長家離開,一路小跑的沿着雀畫河,又抄了小路,去自家的苜蓿地裡找老孃去了。
苗秀蘭正坐在地上歇着,她身子差,幹一會兒活就得歇一會兒,當她見到遠處的兒子的身影,蒼老的雙眼中,閃過一絲喜色,她之所以拖着病體活這麼多年,最大的心願就是看着兒子健康平安長大,然後娶媳婦兒生娃,她就算死了也能瞑目了。
“葉子,你臉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細心的苗秀蘭臉上的喜悅,隨着兒子走近,而變得略微僵硬直至消失,待葉春暮走到了苗秀蘭身邊的時候,苗秀蘭的眼裡已經充滿了擔心和疑問。
葉春暮從上水村跑回來的這一路上,一直都在想着晚上到底怎麼幫三嫂,一直到剛纔娘喊他的那句,他才緩過神兒。
“啊?哦,其實也沒什麼,就是——”
葉春暮是從小到大都不曾撒謊的,可是,到了他嘴邊的那句話,還是在即將被說出來的一瞬間,又被葉春暮給咽回去,而是換成了另外的一句話,“我沒給人家做好輪椅。”
苗秀蘭雖然覺得兒子心裡有事,或許不僅僅這件事,但是聽兒子說完了緣由,便溫和的勸慰說道,“咱們是人不是神,就算你手藝好,也不是什麼活都能做的好,沒關係,沒做好就明天抽時間再去一趟,反正家裡那片高粱地也還沒完全紅透,穀子也沒熟呢,還有的是時間。”
“恩,娘,您歇着,我把這些苜蓿打捆,然後裝車。”葉春暮說完話,便轉身朝着半截地的苜蓿奔去了。
苗秀蘭看着兒子的背影,總覺得兒子心裡有事,但是她能感覺的到,兒子是不想說,苗秀蘭輕輕地嘆了口氣,她自知,兒子原本就是個木訥厚道不善言語的孩子,加上前些年因爲家裡窮,娶不起媳婦兒,給兒子的心裡也造成了不少的影響,所以,兒子看起來還是如舊,但是心卻沒那麼寬了。
葉春暮將小棵的高粱秸稈放在地上踩扁了,然後用那秸稈當繩子,將苜蓿捆成一捆,他的心裡一直在掛念着三嫂,總有些心不在焉。
苗秀蘭坐在田埂上,看着兒子那股子幹勁兒,又不禁的露出了慈愛和欣慰的笑容,總算是這麼年的苦日子熬過去了,原本男人死了的時候,葉子年紀小,給男人下葬的棺材本,對於她一個帶着小奶娃的寡婦來說,無疑是債臺高築,所以生活遭遇了太多的難處。
後來,兒子終於漸漸長大了,苗秀蘭卻因爲多年的操勞把身子用壞了,一直病病殃殃的,家裡比以前更窮了,可能是老天眷顧,可憐她這個苦命人,偶然間兒子跟一位老師傅學了木匠,碰巧的是,兒子在做木匠活方面有着天分,時間不久就學徒出師了。
兒子的手藝活在整個落日鎮,甚至縣城裡都很出名,最近的這兩年,兒子勤快踏實,走南闖北的幹活,攢下了不少的銀錢,苗秀蘭有錢看病吃藥了,也有錢又置辦了十畝田,還將舊房子修葺了一遍,可謂是日子越過越紅火。
但是,隨之而來的時候,苗秀蘭開始爲兒子的婚事操心,因爲家裡窮的緣故,兒子錯過了做好的成婚年紀,也就慢慢的拖了下來,一時之間也找不到合適的姑娘。
“嘶嘶——”
葉春暮由於心裡想着別的事,所以皮硬的青色高粱秸稈的席篾一下快如刀刃,一下就將心不在焉的葉春暮的食指給劃了個大口子,看着殷紅的鮮血直流,葉春暮急忙的從衣衫下邊緣扯了塊布條,迅速的將口子給包裹住。
正坐在不遠處,爲兒子的婚事而思慮的苗秀蘭,見了兒子的突然舉動,心裡一緊,掙扎着從地上站起來,並且擔心的問道,“葉子,你怎麼了?”
“沒事娘,就是被高粱的席篾劃了個口子,沒事。”葉春暮裹好了手指之後,試圖繼續幹活,可是那道口子的痛感迅速的傳遍了全身,疼的讓人倒吸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