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宴,送了寧王世子和裴子墨離開,又把青衫勸去歇息了,青竹去了安樂郡主的院子。
安樂郡主剛剛走出屋子,看到青竹,便停下腳步,衝她招招手,說道:“你來得正好,我剛想去找你呢。”
“怎麼?郡主找我有事?正好,我找你也有事呢。”青竹笑笑,走過去同安樂郡主一起進屋。
進了暖閣,也不用安樂郡主招呼,直接往榻上一坐。
安樂郡主讓人端來消食安神的茶湯之後,看着青竹點點頭,說道:“嗯,是有點事情,不過是件小事情,你呢?找我什麼事?”
青竹先看了一眼侍立在旁的下人,然後衝着安樂郡主笑道:“你先說你找我什麼事吧,等你說完了,我再說。”
青竹那一眼,安樂郡主看懂了,先揮手示意下面的人都退下之後,纔對青竹說道:“你先前不是說,擔心牛蓮兒沒有心思學醫麼?我就找了個小丫頭去套了話,剛剛那小丫頭來回話了。”
“哦?那小丫頭怎麼回的?”青竹聞言,將準備端茶湯的手收了回來,復又看着安樂郡主問道。
安樂郡主也沒喚小丫頭來重新回話,直接對青竹說道:“她就說牛蓮兒說了,學醫什麼的好難,只是不想惹你不開心,所以怎麼都要好好的學習。不過她自己真正喜歡的,是做針線活。好像那牛蓮兒的娘以前是在繡坊做事的,牛蓮兒剛剛拿得動針的時候,就開始學針線了。只不過她娘早早的去了,她才失去了學刺繡的機會。”
聽了安樂郡主的話,青竹若有所思的想想,說道:“原來是這樣……我說當初在青州府的時候,借住的那戶人家家裡的女主人那麼喜歡她,還提點她要對我執什麼弟子禮儀,原來兩個人是有相同的興趣,真是難怪。”
當初在青州借住的那戶人家的女主人平日裡就喜歡做針線活,蓮兒剛剛去的時候,就陪着她做了一下午的針線,青竹原本還以爲蓮兒只是新到了一個環境,下意識的去討好能做主的人而已,沒想到,卻是真的喜歡。
“那你打算怎麼辦?”安樂郡主看看青竹,問道。
因爲青竹先前就考慮過這個問題,所以直接就開口說道:“她既然不喜歡,我自然不能勉強她,若有機會的話,倒是可以幫她尋一個繡娘做先生,好好的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至於其他的,我回去之後,同她談談,她若是願意的,我也可以教她一些簡單的醫理和養生知識。能自己夠用就行了,不用逼她那麼緊,要她去背藥性,認藥材,寫藥名。”
安樂郡主挑挑眉,看着青竹說道:“你對她倒是挺上心的,真把她當自己家人了?”
青竹笑笑,搖搖頭,說道:“家人算不上,不過當初既然收留了她,也就有一份責任在裡面。她是個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什麼小貓小狗,自然該認真對待。便是那些流落街頭失去庇佑的小貓小狗,也不能喜歡了就撿回去,不喜歡就又扔出去吧?那得多殘忍啊。”
“倒也是。”安樂郡主居然認同了青竹的話,點點頭,有些傷感的說道:“這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莫過於給了人希望,最後卻又親手將那希望打破……”
聽着安樂郡主的語氣,青竹覺得奇怪,不僅看了她一眼,還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說道:“你這是怎麼了?居然從嘴裡說出這樣的話來,簡直有些難以想象。”
“去,我可沒發熱。”安樂郡主嗔一眼青竹,將她的手輕輕拍開,說道:“我不過是想起來一些小時候的事情罷了。”說着,安樂郡主扯開嘴笑笑,又道:“不說這個,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只是想問問你,你總把別人當成自己的責任,不會覺得累嗎??”
青竹感覺到安樂郡主那一閃而過的淡淡哀傷,也就沒有再刨根問底,只是看着安樂郡主笑着問道:“那你覺得我累贅麼?”
安樂郡主搖搖頭,有些不解的說道:“你這話什麼意思?我怎麼沒太聽明白。”
青竹柔和的看一眼安樂郡主,溫柔的輕笑,說道:“我的意思是,我時常會遇?揭恍┪O眨?要你來救我,你有沒有覺得,我是你的累贅?”
聽了青竹的話,安樂郡主直接白了青竹一眼,說道:“當然沒有,什麼累贅不累贅的,咱們是朋友,是姐妹,難道你出事,我還能眼睜睜的看着你不管啊?這不是笑話嘛。”
“這不就是了。”青竹莞爾一笑,說道:“我自己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所以平日裡行事,其實都是量力而爲的,是以不損害自己和自己親近的人爲前提的,並沒有覺得那些行爲會給我自己帶來什麼樣的累贅和負擔,所以,我沒覺得自己有多累。”
安樂郡主目光灼灼的看向青竹,拖長了聲音說道:“你確定?”
青竹被那樣的目光看着,無奈的搖搖頭,舉起手來擺了兩下,有些尷尬的笑着開口:“好吧,我承認,當初在青州那一場疫病中,我是有過一些衝動的行爲。不過,你也是知道的,那是事出有因,情況特殊。”
青竹說着,不自覺的左右看了看,眼神有些漂浮。不過不管她的眼神怎麼漂浮躲閃,總會在不經意間和安樂郡主落在她身上的視線交匯。
青竹乾脆將眼睛閉上,雙手手指交叉合攏在胸前,拇指飛快的向心交錯環形擺動了好一會兒,最後將兩手猛的分開,說道:“其實很簡單,自從我背起藥箱走鄉串戶做鈴醫那天開始,我就將自己當成了一個真正的大夫。而對於一個真正的大夫來說,治病救人本來就是他的天職……”
青竹說着,頓了頓,睜開雙眼看向安樂郡主,說道:“天職你懂嗎?天生的職責。就好像貓捉老鼠一樣,那,已經變成了一種本能……”
說完這話,青竹又將眼睛閉上,整個人縮到了榻上,雙手抱着自己,背靠着榻上的軟枕。
其實,並不是從她背上藥箱之後,纔開始出現這種本能的,而是從她背上藥箱的那一刻開始,前世數千個日日夜夜裡,受爺爺言傳身教所薰陶出來的本能,被喚醒了。
不是她聖母,也不是她總想着要做什麼救世主,而是有些觀念已經深深的植入了她的靈魂之中,很難再抽離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