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地上的陸離,他的傷口已經不再往外流血,我將他弄了起來背在背上,艱難的朝着建築的方向挪動。就在我快要到達建築的時候,那扇門突然打開了,從裡頭走出一個滿臉褶子,佝僂着背,杵着柺杖的老奶奶。
心裡一個咯噔,這個老奶奶就是我在樹林裡看到的那位。
她悲憫的看着我,沉聲道,“是來求醫的?”
“婆婆,我朋友被打傷了,求您給他看看。”我每說一句話都覺得萬分艱難,我的腳步挪的越來越慢,背上的陸離就像是一座山,壓得我快要喘不過來氣。
婆婆並沒有說話,只是打開了門,自己先走了進去。
背上的陸離越來越重,我額頭上的汗不住的往下流,雙腿在顫抖,每都一步都覺得萬分艱難。腦子裡突然出現了一些畫面,似乎之前我也曾背過誰,跟現在的場景差不了多少。
隱隱要想起來的時候,老奶奶突然出現在門口,不耐煩的說,“你到底要不要進來?”
“要!”我不假思索,想要加快腳下的步伐,但是現實卻讓我跟蝸牛一樣慢慢的開始挪。我現在都不知道背上背的究竟是一座大山,還是其他的什麼東西。有陰冷的東西從背部慢慢的侵入到我的五臟六腑,我不住的打着寒顫,很想將陸離扔下來,但是想到他是爲了救我才變成這樣的,又不忍心把他扔掉。
好不容易挪進了屋中,老奶奶滿臉的不耐煩,“快一點將他放到牀上。”
我連忙應聲,但卻不敢走快,我怕控制不好就直接帶着陸離摔在地上。老奶奶一點伸手幫忙的意思都沒有,看着我艱難的挪到了牀邊,將陸離往牀上一扔。老奶奶上前仔細的檢查,我在旁邊什麼忙都幫不上。
“看來靈力流失的很快。”老奶奶檢查完陸離以後如是說,“竟然連一隻殭屍都對付不了,還做什麼冥界之王。”
我也是這麼想的,鬼王不都是很厲害的嗎,怎麼到了陸離這裡就這麼弱雞呢?
老奶奶將那一雙歷經滄桑的眼睛挪到了我的身上,我往身後退了兩步,結結巴巴的說,“婆婆,陸離還有救嗎?”
“死不了。”
“那……”
“我需要出採藥,你留下來照顧他。”
我連忙點頭,看着老奶奶杵着柺杖緩緩的離開了房子。我看着牀上的陸離,他雙眼緊閉,臉色發青,探了探他的鼻息,依舊沒有什麼動靜。剛纔老奶奶說陸離死不了,但爲什麼沒有一點動靜呢?
很多問題想不通,也沒有人給我解答,索性就坐在一旁守着陸離。待到建築裡安靜下來,我纔有空好好的打量這裡。擡頭往上看,只見外面的光透過透明的屋頂照射下來,沒有陽光,所以並不刺眼。這棟建築的頂部就跟在雪山洞中的造型差不多,但是沒有皚皚白雪,並不會傷害眼睛。這棟房子的牆面上都是書架,上面擺滿了各種書籍,我湊上去瞄了幾眼,發現上面的字體我都不認識,更不知道這是些什麼書。
環顧整個建築,竟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覺,似乎很久以前我經常來這裡一樣。我茫然四顧,總覺得有些事情在腦中翻滾着,似乎隨時都能閃現出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再將視線挪到了陸離的身上,突然就想起之前我背的是誰。
景重!我曾背過景重,只是場景並不是這裡,而是樹林。那個樹林我也認識,就是陸離帶着我離開妖界的時候經過的樹林,我揹着景重,身邊跟着鬱文景,當時我們遇到了那些會動的藤蔓,當時我還跟那些藤蔓戰鬥來着!
景重爲救鬱文景失去內丹,我揹着景重帶着鬱文景來妖界求醫,在樹林裡遇到藤蔓妖……
記憶如海嘯一樣席捲而來,那些我曾經歷過的事情就在眼前。
那時候景重還被我叫成黑蛇妖,鬱文景比現在健康的鬱文景要憔悴很多,和之前想起來的記憶聯繫起來,就可以知道鬱文景爲什麼會變成那個樣子,而景重爲什麼會弱的保護不了鬱文景。
驚恐的看着這個建築,細碎的片段在腦海中不斷的閃過。
“果然是個怪物啊!”
“嘖,氣性挺大,聽到說是怪物,生出來的蹄子又縮了回去。”
腦海中無端端的出現了這麼兩句話,我想要仔細的去探究,但是腦子卻疼的要命。
“臭丫頭,你挺住啊,就快生出來了!”
耳邊縈繞的盡是嘹亮又幹脆的哭聲,那是嬰兒的哭聲,敞着嗓子大聲的嚎哭着,不知道是在哭什麼。
“媽媽,抱!”
我抱着腦袋緩緩的蹲下來,腦子裡全部都是那張天真的笑臉,她朝着我伸出了短短的小手,奶聲奶氣的說:“媽媽,抱!”
“啊——”我使勁的捶着頭,只覺得腦袋似乎要炸。黑瞳黑髮的孩子露出痛苦的表情,她不斷的嚷着:“媽媽,救我!媽媽,救我!”
眼淚不住的流出來,我張着嘴大聲的叫着,卻怎麼都緩解不了腦袋裡的疼痛。
老奶奶回來的時候我蜷縮在地上,眼淚已經讓我看不清這屋子裡的任何東西。老奶奶一生嘆息,將我從地上拎了起來,我胡亂的擦掉了眼淚茫然四顧。老奶奶並沒有理會我,而是忙着去給陸離治病。
耳朵裡又響起了莫名其妙的爭論聲,見老奶奶忙着,陸離已經緊緊的閉着眼睛,我踉蹌的朝着屋外走去。心裡不斷有個聲音在催促,我跌跌撞撞的朝着樹林的方向走去,眼前突然出現了書庫裡圖畫書裡的一幕幕,我看到了刀光劍影,看到了掙脫肉體束縛的自己……
我的母親、鬱文景、巫醫和黑蛇妖都身受重傷,都是因爲變成怪物的我造成的。
頹然的跌坐在地上,不明白爲什麼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鬱文景不是在學校嗎,我媽不是在家跟着姥姥問米嗎,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爲什麼都會因爲我而受傷?
我是人還是怪物?
手腕被人緊緊的握住,我側過頭就看到一臉悲憫的巫醫,她看着我低聲道,“你是人類,從來就不是妖。”
臉上冰冰涼涼的,眼前的巫醫都開始變得模糊。我伸手摸了摸,滿臉都是淚水。
“不是妖,那……傷害你們的又是什麼?”
“你只是暫時迷失了心智,你終究還是人類。”巫醫的表情沉重,她壓低聲音道,“你的父母親,你的姥姥都不希望看到你這個樣子,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也沒有辜負任何人。你所能做的,就是快快樂樂的活着。”
“在傷害了你們以後,婆婆覺得我還能快快樂樂的活着?”
巫醫緊緊的抓着我的手,將視線落在了遠處的樹林裡,她輕聲嘆着,“妖魔鬼怪都想進去人間,因爲人間有情。你選擇作爲人類,就不該被妖蠱惑,更不應該迷失心智。縱然痛苦、絕望,但你也該從絕望中找到希望,這纔是人類。”
“我不懂。”
“你會懂。”巫醫鬆開了我的手,“他已經醒了,你們可以回到人間。”
“婆婆,他說*是他害死的,你能告訴我……他是怎麼害死*的嗎?”我頓了頓才道,“我只是想起了這裡的一點點事情,我還有很多記憶都遺忘了,我不想活的糊里糊塗。”
“該想起的終究會想起,想不起來就當做沒有發生過。丫頭,有時候活的糊塗未必不是好事。”她杵着柺杖緩緩的朝着屋子裡走過去,並沒有再回答我的任何問題。
我抱着腦袋緩緩地蹲下來,腦子裡不斷的閃過一些殘缺的片段,根本就拼湊不起來。
“小沫,我們回家。”低沉的聲音從我的頭頂上傳來,我緩緩的仰起頭,看到陸離正俯視着我。他朝着我伸過手來,又說了一遍:“小沫,我們回家。”
回家?回哪裡的家?
我媽已經被我害死了,現在住在我家的根本就不是我媽!
陸離將我從地上拉了起來,我撲在他的懷裡嚎啕大哭,爲什麼我會變成怪物,爲什麼我會傷害對我來說對重要的人們,我都做了些什麼?
陸離緊緊的抱着我,沒有問我發生了什麼事,也沒有說一些讓我覺得好受的話。他就緊緊的等着,等着我哭好了,才一點一點的將我臉上的淚水擦掉,一臉憐惜的說,“我們回家吧。”
我呆愣愣的點了點頭,他打橫抱起我,朝着森林的深處走去。也是這個時候我才發現他的臉色好了很多,整個人也有了精神,彷彿根本就沒有受過傷。
我靠在他的懷裡並不想說話,想起的一些片段不斷的在腦海中翻滾着。想要回想更多一點,腦子只是生生的疼,疼的無法忍受,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阻止我去回想那些被遺忘的記憶。
他帶着我平安無事的回到了人間,一起去了他的家,給我做飯。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問我發生了什麼事,也沒有詢問我爲什麼這麼傷心,他只是靜靜的陪着我,等我那一波悲傷的情緒過去。
躺在客房的牀上,我依舊沒有平復情緒。
整個空間都很安靜,安靜的幾乎感覺不到這裡還有活人。一閉上眼我就能看到自己幻化出來的怪物,兇殘的追着陸離,看着我媽、鬱文景、巫醫和景重一個接着一個的倒下,她們都倒在我的眼前,而我就是那個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