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海在漫芬閣被林姨娘軟語輕聲的安慰着,心中的鬱氣漸漸平復了許多,臉上也帶出了些笑模樣。
榮嵐進了院子,正聽到林姨娘柔聲道,“妾身是長公主府的舊僕,這個是瞞也瞞不住的,現在安國侯到珠洲了,妾身想着,怎麼着也得過去磕個頭……”
“你倒是念舊的很,你們長公主府跟安國侯府有什麼關係?”想到今天絲毫不給自己面子,甚至當場就給自己下了戰書的李遠山,榮海沒一點兒好聲氣,“不過是一個廢物,配我的妾室給他磕頭?”
林姨娘垂眸一笑,“妾身只是奇怪,這次長公主殿下竟然連派人來問都沒有問一聲?她可不是那種莽撞的人,而且跟夫人又一向交好,就憑縣主的一封信,就直接去皇上那裡請來了聖旨?”
想想這一切,還真是不符合錦陽長公主的性格,莫說是一向信任榮家的錦陽長公主,就是他,如果女兒過來求救,他首先要做的是過去親自查看真相,而不是直接跑去皇帝那裡求了份和離書!
“你的意思是?”
林姨娘溫柔依舊,怯生生道,“妾身這點兒小見識,能有什麼意思?不過妾身想着,過去問候一聲,順便也打聽一下殿下貴體如何?安國侯這次過來,總不能連殿下的面都沒見吧?”
這個林姨娘,自己以前還真是小看了她,榮嵐輕咳一聲,邁步進了屋子,“見過父親,林姨娘。”
見榮嵐進來,林姨娘忙起身衝榮嵐福了一福,又給她沏了杯茶,便安靜的告退離開。
“公堂上的事你都聽說了吧?如今咱們該怎麼辦?”榮海示意榮嵐在自己對面坐下,問道。
榮嵐正在打量林姨娘這間簡素卻有不乏雅緻的小客廳,心裡對她重新評估,聽到榮海問她,忙收斂心神,“事到如今,咱們就算再不甘心,也得承認,這次咱們是輸了。”
這一點榮海心裡也清楚,就聽榮嵐又道,“與其再去糾纏,不但落了下成,而且還有抗旨之嫌,依女兒看,不如就這麼着吧,所幸前些日子,哥哥一直都在認錯,這次既被安國侯打成重傷,又被罷了官,這樣的懲罰,不可謂不重了,咱們現在低調一些,只要父親您這位大都督沒有失了聖心,這些都是過眼煙雲。”
這一句算是說到點子上了,想到自己府裡出了這樣的事,皇上只是罰俸降級,並沒有動他手裡實權,這一點叫榮海懸着的心放下了,“我也是這麼想的,畢竟這水師大都督的金印還在爲父手裡。”
“不過這降級,”也夠丟人的,他現在跟浙江水師都督侯志勇平級了,想到侯志勇還是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榮海一陣兒牙疼。
榮嵐對這個倒沒有太在意,“能降就能升嘛,只要皇上還器重您,一品半品的,不過是尋個由頭就能升上來的,女兒覺得這降級未必不是皇上對父親您的警告,您不是說了,欽差大人名爲宣慰,實則另有目的,皇上是對父親您不放心了?”
自己在海上做的事,天高皇帝遠的,奪財時人都捆走了,船則燒了,榮海自恃隆武帝是不可能知道的,只要這件事神不知鬼不覺,至於吃空餉什麼的,根本就是小事,哪支隊伍裡沒有?還不足以憾動他的大都督之位。
想着這些,榮海忍不住撓頭,“唉,要是沒有這次的事,我也可以寫信過去,叫京城裡的人幫着咱們打聽打聽皇上的意思,”
他心裡對胡氏又恨上了一分,“你母親真是一點心胸見識都沒有,平白得罪了錦陽長公主,現在秦家這根線算是斷了!”
自古文武不相統屬,太平年間文臣就沒有看上過武將的,更不屑與之來往,何況榮海這些年一直在江南,這京城裡用銀子砸出來的那點兒人脈,關鍵時刻,那些人根本派不上用場!
榮嵐看了一眼窗外,嘆了口氣道,“父親說的是,好在還有林姨娘呢,她到底是長公主府出來的,上次去妙水庵,李靜宜根本不認她這個舊僕,我想可能是當時李靜宜年紀還小,跟林姨娘沒有多少感情,但願安國侯還能記着些林姨娘……”
李靜宜根本不認林姨娘?還有這等事?榮海眉頭深鎖,林姨娘回來可沒有跟他提過這些,又聽榮嵐道,“虧我還一心想着好好賠情,李靜宜但凡有些常人之情,都會體會咱們榮家的一片誠意,”
榮嵐好像到了今日纔看清楚李靜宜一般,“父親也知道的,當初我跟她哪裡是姑嫂,真如姐妹一般,還有林姨娘,都跪在李靜宜面前了,結果李靜宜卻說,如果林姨娘覺得自己是長公主殿下的人,那她就叫人去將林姨娘跟榮屺領到芳園去,叫他們,”
榮嵐悄悄看了榮海一眼,聲音低了下來,“領差使。”
“欺人太甚!”榮海再也聽不下去了,一拍桌子道,“豈有此理!她怎麼敢?”這麼不將他這個大都督放在眼裡?!
榮海以爲林姨娘過去,不論怎麼樣,憑着長公主府出來的,怎麼也能在李靜宜面前說上話,沒想到不但一句沒說出來,還遭了一番折辱,連帶着兒子也被人視爲賤役,“含墨竟然沒跟我提過,”
含墨?叫的還挺親的,榮嵐垂眸道,“想來是林姨娘怕父親您生氣,以女兒之見,不過林姨娘去見安國侯,人家未必會給她好臉兒,咱們不能再湊上去叫人打臉了!”
想到公堂之上李遠山對自己跟榮峙的態度,再想想李遠山跟錦陽長公主的關係,當初榮家求娶李靜宜的時候,李遠山可是決絕反對的,林姨娘是錦陽長公主身邊的丫鬟,卻做了自己的妾室,她過去只怕更是在戳李遠山的心。
“是我想岔了,”榮海點點頭,“這李遠山不見也罷,左右事已至此,咱們也不必再去自取其辱了,”他好歹也是水師大都督,既然皇帝已經下了旨意了,該罰的都罰了,也沒有必要再送着自己妾室去給人踩。
榮嵐抿抿嘴,將脣邊的笑意壓下去,林姨娘所恃的不過就是她曾是長公主府舊人這一點,這些年她靠這個,已經得了不少了,至少除了她,這府裡沒有一個姨娘能生下子嗣的,現在胡氏倒了,她就覺得有出頭之日了?簡直是妄想!
榮海看着面前恭順聰慧的女兒,這樣出色的女兒,卻被一對糊塗母子給害了,“唉,原本我是想着,皇上年過三旬還沒有個正經子嗣,這廣納後宮是早晚的事情,若是你能入宮,還是大有可爲的。”
榮嵐眉頭一動,想到錦陽長公主被禁足的原因,她臉一紅,聲如蚊蚋,“父親……”
雲馳雖好,但是隆武帝的吸引更大,而且以前榮嵐也聽榮峙說過,隆武帝也生的也算俊秀,尤其是現在這個情勢,想將李靜宜踩下去,做隆武帝的寵妃,比做恩義侯夫人可有效的多。
榮嵐心裡迅速做出了判斷,擡頭道,“父親也說了皇上納妃是早晚的事,現在看來,他駁了錦陽長公主所請也是件好事,若是真開始選秀,咱們榮家正在風頭浪尖兒上……”
榮嵐想着這件事的可操作性,“皇上既然對皇后一往情深,那就不太可能大選,而且從以前的慣例來看,我朝高位的妃嬪,也多出自名門,我這身份上是夠了,只是得想個什麼辦法,叫皇上能想起我來……”
不然直接就近在京城解決了,就算她榮嵐再天香國色,隆武帝看不到她,也是枉然。
若是沒有這樣的事,他們還可以讓李靜宜帶着榮嵐回京城小住,甚至還可以謀劃着叫皇上見一見榮嵐,想到這裡,榮海心都滴血了,他跟榮嵐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裡看到了同樣的遺憾,“你娘那邊你覺得應該怎麼處置?”
叫她說?胡氏可是她的生母,榮嵐眼眶瞬間紅了,她直接跪倒在榮海面前,泣不成聲道,“還求父親善待我娘……”
“唉,你回去吧,”胡氏再怎麼說也是榮海的糟糠之妻,生他生了一兒一女,這些年也沒有大惡,而且胡家又是榮海的錢袋子。
榮嵐倚着荷風一直悲悲泣泣回到朧月院,她將所有人都趕了出去,她將桌上,博古架上的擺設全都給揮到地上,清脆的碎瓷聲叫她心中一陣兒暢意,卻還是想不出要怎麼辦纔好。
想來是知道父親就在芳園,李靜宜一覺黑甜,早上醒來的時候,在帳裡就依稀聽到西次間裡笑語宴宴,好像十分的熱鬧。
“那邊做什麼呢?這麼高興?”結香幫李靜宜挑起帳子,就聽李靜宜笑問。
李靜宜和離成功,心情正好,是絕對不會因爲這個生氣的,結香笑道,“昨天桃兒杏兒都跑去聽審了,這不,又講上了,這都第幾遍了?奴婢都算不過來了。”
李靜宜由着含笑結香服侍着洗漱了,“厚德院那邊可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