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地方慣有溺殺女嬰之事,江西爲最,”李遠山嘆息一聲,“至於你說的什麼‘洗女九代’的,我還真是頭一次聽說,真真是駭人聽聞,若是真的,那王文卿這官不做也罷!”
殺害親生骨肉,與禽獸何異?“你既要管,是個什麼打算?要知道若是秦家二小姐真的生下的是女兒,你護得了一時,也護不了一世,”
想叫一個女孩兒丟了性命,太簡單了。
這個李靜宜也只有初步的打算,“我是想着跟着大表姐親自去看一看茜娘,我去了,想來王家斷無藉口不許茜娘見我的,至於下來的事,就看三舅母跟茜娘怎麼說了,”
事關人命不錯,但她們沒有實證,那就是家務事,李靜宜便是貴爲郡主,也不好插手太多,李遠山點點頭,“就這麼辦吧,到時候記得帶上歡聲跟笑語。”
“上天有好生之德,要不你去勸一勸王大人?”錦陽長公主實在想不明白世事有這樣的事,這樣的事,若是李遠山能將王文卿給勸回頭,豈不是最好的結果?
若真的當年王文卿第一個女兒是死於非命的話,一個連自己尊重和都不在乎的人,又怎麼能指望他會留下孫女的性命?李遠山不欲於錦陽長公主爭論這個,頷首道在,“蓼下說的是,等靜娘從王府回來,臣看要不要見一見王文卿。”
一家三口說着話,外頭秦家人已經到了,秦濼小夫妻是寧夫人跟蘭太太帶着過來的,與她們一道兒來的還秦莉娘夫妻並一對兒女,錦陽長公主乍然見到這麼多親戚,尤其還是兩對小夫妻,十分的歡喜,別說是蔣蓁娘跟秦濼了,連已經跟秦莉娘成親多年的汪,也得了錦陽長公主的賞賜。
一番廝見之後,轉眼就到了午宴的時候,錦陽長公主一早就叫人準備好了要款待孃家人的,李遠山與秦唯甲一向關係融洽,請了他跟兒子女婿往外院小酌,
李遠山不怎麼喜歡迂腐的秦唯丁,但是這次秦家舉府皆來,他這個男主人不得不出面招待,幾人纔在外院薰風亭坐了,小廝還沒有將酒斟上,就聽秦唯丁道,“年前我諫殿下的話,其實也是在諫侯爺,不知道侯爺回去可曾考慮過?”
“老三!”秦唯甲狠狠的瞪了弟弟一眼,過年時秦唯丁在長公主府鬧那麼一出,摘得主人客人都不痛快,沒想到這回一來,他又拉着李遠山說這些。
在李遠山眼裡,秦唯丁就是個庸人,他淡淡一笑,“靜娘是我李某人的唯一的女兒,我只求她平安喜樂,至於什麼規矩大義的,有我李某人在,就管不到她身上,何況那些所謂的禮教不過是用來糊弄那些村夫愚婦的,什麼時候管到我女兒頭上來了?”
“你你你,你狂悖!”秦唯丁萬沒想到自己好心再次提醒,卻得了這麼幾句話?!“像你這種罔顧禮法規矩的人竟然還覥顏立於朝堂之上,真真是我輩恥辱,李明禮,我要彈劾你!”
李遠山有些無奈的看着一臉怒氣的秦唯丁,“今天是抱石認親的日子,你這個做叔叔的偏偏要鬧事,這陣子關於我的彈劾還少麼?你要寫自管寫便是了,如今國無戰事,可不正是你們大展身手的好時候?!”
這話說的,連秦唯甲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自古文武不相統屬,彼此看不慣的事情多不勝數,李遠山這些人對他們這些喜歡挑刺的文臣心裡有意見也是常事,只不過他們是姻親,幾乎沒有什麼衝突。
偏他這個弟弟,就喜歡無是生非,對李靜宜歸家的事一直是耿耿於懷,其實要叫秦唯甲說,女兒雖然出嫁了,但仍是自己的骨肉,做父母的若真是不顧她的生死,也會被外人看不起,更有甚者,以後誰還會跟秦家做親?
錦陽長公主雖然不得隆武帝的真心敬重,但是該有的體面一點兒不少,便是秦家,也不好理直氣壯的說沒有得錦陽長公主的照拂,兩家因爲李靜宜回來的緣故,反而走動的比前兩年多起來,叫秦唯甲說,這也是好契機,一家子骨肉原該如此,“好了好了,孩子們都看着呢,”
他看了秦唯丁一眼,“雖然世上的事確實要遵循禮法,但是也要論是非曲直,榮家殺妻已經是犯了國法,”
“榮峙是犯了國法,皇上也下旨嚴懲了,但是郡主卻不該這麼悠然的住在長公主,難道榮家做出這種事,郡主就沒有一點責任嗎?要我說,李侯跟長公主殿下應該爲郡主尋一清靜的庵堂……”
“秦御史看來是太閒了,成日就盯着旁人家的事,”李遠山重重的將手中的杯子墩在桌上,“靜娘是李某的女兒,和離歸家之後,要如何對待,是李某跟長公主的事,縱有照顧不到的,還有皇上這位親舅舅看着,就不勞秦御史多慮了。”
說起來,秦唯甲兄弟三個雖是舅舅,但那也是個“表”的,有道是一表三千里,人家當你是親戚,你是,真不認,你又能如何?
秦唯甲被李遠山說的老臉一紅,呵呵一笑道,“侯爺說的沒錯,皇上也確實疼愛靜娘,不然也不會回來便晉了她郡主之位。”
李靜宜一回京皇后就將人接進了宮,後來又晉了郡主,這其中的態度已經明明白白的表現出來了,偏還有所謂的諍臣,大事沒有,就盯着一個女子不放,成天彈劾來彈劾去,彷彿不將李靜宜送到庵堂裡,這天下就會大亂了。
那些人沽名釣譽也就罷了,不過是在外頭喊喊,偏秦唯丁也積極的不得了,幾次頂到人家一家三口面前,就他這點眼界,秦唯甲都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了。
內院攬月樓裡倒是氣氛融洽,蔣蓁娘雖然是新婦,但自幼跟秦家多有來往,就是錦陽長公主跟李靜宜也是見過幾次的,這次過來,雖然羞赧,但並不特別拘束,她安靜的跟在寧夫人身邊,聽着婆婆跟錦陽長公主說着丈夫中了進士後的仕途安排,心裡默默跟自己想的一一應對,權衡着去留的好處。
蔣蓁孃的心神用在婆婆跟錦陽長公主身上,而李靜宜跟秦莉娘則在商量着王家之行。
因着王家的舊事是秦莉娘幫着秦茜娘打聽的,她覺得自己對秦茜娘今天的處境有極大的責任,“昨天我又叫身邊的嬤嬤往王家周圍轉了轉,當初二妹妹的乳母隨着她一同去了王家,我想着若是能尋到她在外頭的住處,也好仔細再打聽打聽,”
秦莉娘搖頭嘆道,“住處是尋到了,結果乳母的男人說,她們大奶奶身子不好,乳母一直留在內院照顧,已經有日子沒有回家了。”
李靜宜點點頭,“茜娘若真是病了,乳母照看也是有的,大姐姐可曾見過那個王鴻舉?”
“見了,怎麼沒見,我們從江西到京,沒有見着茜娘回來,我特意叫韜哥兒他爹去堵的他,可是那王鴻舉一聽韜哥兒他爹說了自己是誰,轉頭就走,他們只是連襟韜哥兒他爹也沒有別的辦法,”想到王鴻舉的態度,秦莉娘怒上心頭,“若是他好好說話,我還想着興許是我跟茜娘都弄錯了,可是他連人都不肯見,這也太蹊蹺了。”
可不是麼,正經的連襟,又是從地方上進京,王鴻舉見到了,請人小聚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怎麼會轉頭就走?“我知道了,咱們就明日吧,你到我府上來,咱們一道兒往王家去,我已經下帖子請了太醫院的郭太醫,他以前是專門伺候宮中貴人們的孕產的,在京中也是極有名氣,”
她就不信,自己帶着郭太醫去了,王家還不許自己見人?
李靜宜看了一眼陪着寧夫人跟錦陽長公主說話的蘭太太,“三舅母怎麼說?可跟咱們去?”
秦莉娘肯定的點點頭,“三嬸兒要去的,不過我娘說先不去了,有她在,真有什麼變故,也好有人出面轉圜。”
到底是寧夫人,想的周到,李靜宜抿嘴一笑,點了點頭。
左通政使王文卿的府邸也是在侍郎第附近,李靜宜的車駕還沒有拐進府前街,身邊的侍衛已經先行一步,將拜帖遞進了王府。
左通政太太姓呂,四旬不到的年紀,看到門上婆子遞過來的帖子,心裡突突直跳,她嘆了一聲歪在椅上,向身邊的媽媽道,“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
身邊的媽媽跟着呂太太從呂家嫁到王家,最是心腹不過,“這事兒,唉,奴婢估摸着郡主馬上就到了,太太您得先將人迎進來才成。”
別說是拐彎親戚,便是完全不認識,瑞和郡主的拜帖遞來了,王家也沒有將人拒之門外的理,呂太太點點頭,已經有丫鬟將迎客的大衣裳拿出來給她換了,“去找人跟老太太說一聲,”
呂氏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就說秦家人跟瑞和郡主來了!”
想想當初自己被初生就夭折的女兒,呂太太心裡還是鈍鈍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