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深雖然不愛惹事,但也不是怕事之人,王家子公然詆譭妹妹的名聲,也是在質疑秦家的教養,這口氣任何一個姓秦的都咽不下去!
羅廣恩上下打量着衣衫綾亂的王鴻舉,“末將過來時還聽我家郡主正跟人說親家太太的病情呢,還說要叫府裡的高長史再跑一趟,往貴府送些藥材去,畢竟大奶奶回秦家安胎,不能在親家太太牀前侍疾,到底會落人口舌,郡主跟長公主殿下都想着要盡力描補,希望貴府能看在大奶奶懷着王家長孫的份上,莫要計較呢!”
羅廣恩環視四周,彷彿國子監裡全是王鴻舉這樣的人,“沒想到末將過來竟聽了個大新聞,這到底讀書人家跟我等武夫不一樣,像咱們這些刀頭舔血的人,最知道爲母不易,別說母親尚在病中,便是康健時,這母親身邊的人,嘿嘿,”
羅廣恩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嘴裡更像嚼着苦橄欖,好像這次國子監之行刷新了他的三觀,原來讀書人都是這樣的!?
羅廣恩的表情叫在場的學子都有些沒臉,一個看過三旬長衫男子出來道,“羅將軍此言差矣,人非禽獸,咱們大周以孝治國,這樣的事別說我等讀書人,便是尋常百姓,也不會有人這麼做的,所以文清一定是誤會了,通政王家世代書香,豈會做出此等悖情妄禮之事?”
“是嗎?原來讀書人也不興在家中長輩重病的時候勾搭母婢啊?”羅廣恩一認誠懇的向那位學生道歉,“我還以爲你們讀書人最講究那個‘紅袖添香’的,”
羅廣恩作勢向秦濼兄弟道,“既然這位兄臺都這麼說了,想來親家公子一定不會做這等無恥之事的,表公子一定是誤會了,還是給親家公子道個歉吧,前幾日親家公子到四明山赴田探花的詩會的時候,還硬攔着我家郡主,說親家太太重病不起,要大奶奶回去伺候呢!”
“道歉?憑什麼?王鴻舉納的那個小妾叫琴兒,是太醫令親自斷的脈,王通政還當着我伯母的面,說那個賤婢有功於王家,立時叫升了姨娘,”秦湛可是將大夫人跟三太太的話聽了個清楚,現在見來了個錦陽長公主府的家將,還幫王鴻舉說話,哪裡還能忍得住?
這?雖然秦家兄弟跟王鴻舉打架的時候,在場的學生也在旁邊聽了個大概,但沒有這麼具體啊,現在人家連名兒都說出來了,還說是太醫令診的脈,看來秦家人說的是大實話了,大家看向王鴻舉的目光不善了起來。
王鴻舉今年沒中進士,但他中舉的年紀也不算大,父親是左通政,岳父是御史,因此在國子監裡頗有些人望,如今被秦湛將私事揭破,原本在國子監裡的勤學上進的形象頓時跌入谷底。
王鴻舉自然不能不辯,大聲道,“你胡說什麼?秦氏不賢,久居孃家不肯歸家侍疾,家母見我院子裡無人主持,才特意賜下琴兒,至於升爲姨娘,她爲我們王家開枝散葉,難道不應該給個名分?再說,再說,”
王鴻舉一想到愛妾雖然大出血死在自己懷裡的情景,控制不住眼中的淚水,“你們秦家已經要了琴兒跟我兒子的性命,還要怎麼樣?”
“我們秦家要了你那個愛婢的性命?”秦深可不能認這個指控,“這話從何說起?”還有那個什麼琴兒竟然已經死了?
羅廣恩見秦深斯斯文文連個整話都說不全,而秦湛跟秦淞是王鴻舉的內弟,若是一直跟王鴻舉苦頂,說不得將來會被扣個無禮的帽子,他呲牙一笑,“王公子說的有理,你病弱家中的母親怕你沒人照顧,特意賜了個愛婢給你主持你們院子的俗務,嘖嘖,親家太太還真是心疼公子,自己都需要公子請假回家侍疾了,還惦記着公子開枝散葉呢!”
羅廣恩是習武之人,中氣足嗓門兒大,別說奉聖樓前的監生們了,就是剛走到國子監門口的王文卿,都聽的一清二楚,再不能叫秦家人在這兒詆譭王家清譽了,王文卿一面加快腳步,一面尋思着應對之法。
奉聖樓前羅廣恩還沒打算停嘴呢,“還有你說秦家人害死了你那個寶貝兒姨娘,可有人證物證?你那姨娘既然懷着你們王家的‘枝葉’,怎麼也得小心照顧着吧?秦家人怎麼就跑到貴府將人害了?嘖嘖,王公子府上也門禁也太不嚴謹了,竟然能叫兇犯公然入府殺人?還事後拂衣而去?這也太嚇人了,萬幸只是進府殺了個小妾,沒有往你們女眷的院子裡轉上一圈兒,”
羅廣恩憨厚認真的樣子把王鴻舉臊的滿臉通紅,他想張嘴於辯,就聽外頭一個熟悉的聲音,“將軍休要聽犬子胡說,犬子身邊只有秦氏一人,並沒有什麼通房姨娘,至於那個勾引主子的賤婢,昨天老夫親自叫人將其處置了!”
王文卿恨死秦家人了,這是擺明要給兒子扣上了個奸**婢的名聲,還是在國子監,這罪名要是落實了,什麼功名前程就都毀了,不只是他,就連他這個父親,也要擔個養不教之過!
秦深上前向王文卿一禮,“見過世叔,世叔來了就好了,伯雅竟說家妹在孃家安胎的時候,家裡的姨娘有了身孕,我正想着回去叫內子收拾些補品,給府上送去呢,畢竟妾室的孩子也是舍妹的孩子。”
王文卿臉一紅,狠狠的瞪了王鴻舉一眼,“賢侄誤會了,這些日子內子有病在身,犬子一直守在她的牀邊,太過勞累纔會信口胡說,我那個大媳婦如今還懷着王家的長孫,王家怎會做出這等無情無義之事?剛纔我還親自去貴府,想將媳婦接回去去呢!”
羅廣恩看着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麼回話的秦深,再看秦濼幾兄弟,這下好了,王文卿不論是職位還是輩份都高於這幾個,他往這兒一杵,秦氏兄弟是萬萬不能跟他鬥口的,他上前一步,大拳一抱,“原來是左通政大人,末將見過大人,大人來了就好了,末將正發愁若是勸不下令公子,還真得請高長史過來呢!”
王文卿乾笑一下,並沒有回禮,揹着手道,“這位是?”
“末將是誰王大人知不知道都行,只是末將聽大人說,剛纔去我們舅老爺府上接大奶奶去了?”
他一指垂頭喪氣的王鴻舉,“可接媳婦兒不應該男人親自去麼?親家公子怎麼跟我們表公子打起來了?難不成是根本不想接我們親家小姐回去?噢,對了,剛纔大家可親耳聽到,令郎說我們表小姐不賢呢!不知道你們這些讀書種子家中是什麼規矩,我們這些武人家裡,要是媳婦不賢,那可是要打上一頓攆回孃家的!”
王文卿已經在打腹稿準備回去就彈劾錦陽長公主府多管閒事了,但羅廣恩這麼直直的問他,王文卿要是不答,豈不是心虛麼?“將軍誤會了,犬子在學裡課業繁重,加上秦王兩家世代交好,老夫便親自跑上一趟,”
羅廣恩回頭看着王鴻舉,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確實,親家公子確實忙的很,”都有時間跟小舅子們打起來了。
趙司業看了半天戲,如今王文卿來了,他慢吞吞的走了過來,“寒山好久不見。”
趙司業能做到國子監司業,在文壇已經是一方泰斗,門下桃李無數,便是王文卿也要稱先生的,“見過趙先生,犬子無狀,給先生添麻煩了。”
趙司業擺擺手,嘆口氣道,“我跟你還有春華他們都認識了幾十年了,你們兩家成了姻親,當年我還去喝過喜酒,可現在,”
趙司業指指奉聖樓前烏壓壓的學生,“你們看看,鬧成這番模樣,於你們兩家有什麼好處?你王寒山精明一世,怎麼連個兒子都教不好?”
王鴻舉雖然年方二十就中了舉,但是這是什麼地方?國子監,是天下英才彙集的地方,趙司業是什麼人?他遇到的,教過的才子神童不知凡幾,王鴻舉這種根本入不了眼,偏還弄出這麼一場醜聞,叫趙司業對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趙司業指着王鴻舉,毫不掩飾臉上的厭惡,“內幃不修,荒誕無恥!”當丈夫的,公然在外頭詆譭自己的妻子,實在是叫人噁心。
他又指着同樣灰溜溜已經沒了先時意氣的秦湛,這個秦湛十三歲中舉,是京城聞名的神童,加上家世淵源,平時又是個安靜聽話的孩子,國子監裡的先生,沒有不喜歡他的,這次卻放了這麼個大雷,趙司業深覺他還得再磨練幾年壓壓性子才能再下場科考,“恃才傲物,狂妄無禮!”
“你們幾個兩個月內都不用來國子監來了,回去好好反省,”趙司業嘆了口氣,與其在學裡丟人,還不如回去將家事了結了,再清清爽爽的到國子監來。
趙司業的作法倒挺合王文卿的心意,他衝趙司業一揖,“先生說的是,我這就將不肖子領回,回去重重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