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氏雖然年紀比汪夫人大一些,但汪夫人的男人趙潛是輔國將軍,而她的丈夫趙瀧是奉國將軍,爵位上差着一級,無形中汪夫人才是她們這些女眷之首,因此淩氏想做什麼,將汪氏拱到前頭,是最好的選擇,“弟媳婦,要不咱們也過去敬娘娘一杯?”
汪夫人點點頭,“理當如此,不但是娘娘,長公主殿下也是咱們的長輩,”
“是啊,唉,若是論起以前,我們府上跟長公主姑母還沾着姻親呢,只可惜我家小姑所嫁非人,”淩氏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我覺得以後便是宮裡咱們不能常來,殿下那裡,該走動還是要走動一下的,不然叫外人看了,還以爲咱們趙家人多不近人情呢!”
就是因爲她家小姑嫁的是胡家人,淩氏覺得錦陽長公主府未必肯叫她進門,若到時拱着汪夫人一道兒去,她應該可以去跟長公主府攀上關係,畢竟來時小姑已經千交代萬囑咐了,爲了兩個外甥女,她們也要跟長公主府打好關係。
這京城裡的羅圈親,真是理不清楚,汪夫人點點頭,她不是個愛兜搭的性子,但也知道這次機會難得,有了皇上跟長公主的照拂,起碼輔國將軍府以後在京城裡行走要比以前順暢一些,她的兒子雖然不怎麼爭氣,但還是希望可以藉此拿到一份差使,正經做些事情,比這麼成日荒廢着強些。
心裡想着,汪夫人便叫了身邊其他幾位太太,端着酒杯往皇后這桌上來,而一旁陪坐的楊眉,則見機的起身,藉口更衣,離了玲瓏臺。
“咱們出去透透氣,”楊眉路過虞美仁那桌的時候,悄悄叫了她一聲。
虞美仁這會兒正難受呢,雖然同桌的小姐們誰也沒有說什麼,但她始終覺得這些人都在笑她,笑她的長相,笑她的舉止,笑她,她們都在笑她。
可是虞美仁卻不敢哭,她知道若是在宮裡哭了,自己就徹底完了,她只能端着訓練好的笑容,靜靜的坐在一旁,落着面前碟子上的花紋,苦撐着等待席散出宮的那一刻。
楊眉的聲音如同綸音般在她耳邊響起,虞美仁不管她叫自己去做什麼,只知道藉着楊眉,可緊逃離這個地方,她感激的仰頭看了楊眉一眼,起身隨着她往外走。
“謝謝姐姐了,若不是你叫我出來,我都不知道下來該怎麼辦了,”兩人走到一個海棠花樹下,虞美仁感激的拉了楊眉的手,帶着哭音兒道。
原本楊眉還將虞美仁當作對手呢,誰知道這丫頭就是個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用的,漫說她現在根本無意與虞美仁爭什麼,便是相爭,虞美仁也不夠她鬥一鬥的,“好了,你就是心事太重了,不過是場宮宴,有什麼啊,便是有什麼不妥之處,你只要想着宮外有多少人家兒的小姐盼這樣的機會都盼不來呢,而你,不用求,娘娘哪次也捨不得落了你,”
楊眉輕輕撞了撞虞美仁,“你忘啦,今天青楊姑姑特意去接的可是伯母跟你,連我還是沾了你的光呢!”
“可是我,我,”虞美仁想想好好的局面被自己弄的一團糟,又要哭出來了,她捂着臉道,“你不知道,我心裡有多苦,我寧願長的平常些,醜一些,也不想生成這副樣子,人家見了我就說什麼紅顏禍水的,我什麼都沒有做,在大家眼裡就已經錯了。”
“嘁,你聽誰胡說呢?若真是這樣,娘娘會連番擡舉你?”楊眉的目標不是雲馳,但相比之下,她倒更希望與她關係親密的虞美仁成爲恩義侯夫人,“至於那些私下裡議論你的人,不過是嫉妒你生的好罷了,”
楊眉手上使力,掰開虞美仁捂着臉的手,“便是我,也常想着若是生成你這般千嬌百媚的小模樣,不知道該有多高興呢!”
“可是他,雲侯他,”連看都沒有多看她一眼,虞美仁無法相信楊眉的話,“你淨哄我呢!”
“恩義侯是什麼人?看見女人便走不動的那是外頭的紈絝子弟狂蜂浪蝶,”楊眉一臉正色,“你啊,再這麼不聽勸,非有心魔不成,唉,你要是自己想不開,我也沒法開解你,走吧,你不想在那裡頭坐着,咱們就在這湖邊走一走,難道在宮中賞一次月,等以後咱們老了,也可以當古記兒給兒孫們講一講,他們的太祖母,可是進過宮的人!”
虞美仁被楊眉老氣橫秋的話逗的一笑,“我真羨慕你,什麼事都比旁人想的開,對我又好,姐姐,若是以後你做了恩義侯夫人,我一定會替你高興,不會妒忌你的。”
真是個傻丫頭,楊眉心裡輕嗤,“我說過了,我不打算做什麼侯夫人的,”她拿餘光看着玉帶橋方向,那邊是皇帝宴請羣臣的地方,男人們不用拜月,宴席開的比她們早,這會兒只怕皇上已經有酒了。
暗影裡一道兒身影閃過,楊眉的身子陡然一緊,疾步道,“誰在那裡?”
虞美仁被嚇了一跳,再定睛看時,卻不知楊眉已經跑到哪裡去了,她有些慌亂的看着跟着她們過來的宮人,“怎麼回事?你可看見什麼了?楊姐姐呢?”
楊眉隨着那影在躲在一處暗影裡,“怎麼樣了?”
那影子是個小太監,他看了看四周,悄聲道,“你順着那邊那條小路往前走,還有一座竹橋,竹橋邊有一座猗蘭殿,皇上一會兒會過去醒酒……”
說罷一閃身,溜着花樹影子跑走了。
“楊姐姐,楊姐姐,”在宮中不要亂走動是金夫人耳提面命過的,虞美仁真怕楊眉不知道規矩,帶着宮人一邊往前去尋楊眉,一邊小聲叫她。
“我在這兒呢,嚇了我一跳,以爲是人呢,結果好像是一隻狸貓,我一追,它跑了,”楊眉拿拍着裙邊上的塵土,從花叢裡轉出來。
見楊眉出來,虞美仁跟宮人都鬆了口氣,“你嚇死我了,若是找不見你,只怕娘娘要怪罪了,”虞美仁一拉楊眉,“咱們快回去吧。”
楊眉哪裡肯回去?她也不願意叫虞美仁就這麼回去了,她攙住虞美仁笑道,“你又想回去枯坐了?”
見虞美仁猶豫起來,楊眉在她耳邊小聲道,“其實我也不想回去,陪在娘娘身邊看着體面,卻拘謹的要命,”她直起身子,叫虞美仁看了看自己的裙子,“你瞧,我這裙子剛纔追那狸貓,給掛破了一點兒,這麼回去,也失禮的很。”
楊眉走到陪她們過來的宮人身邊,從指上拔下一對兒翡翠指環塞到她的手裡,“麻煩姐姐走一趟,叫陪我來的丫鬟將我的裙子拿給你,不然這真是沒法兒見娘娘了。”
楊眉遞到自己手裡的指環水頭極好,觸手溫潤,一看就不是凡品,而且自己負責服侍的小姐居然在宮裡裙子破了,說起來也是她的失職,那宮人權衡之下,點頭道,“那兩位小姐且在這裡略等一等,奴婢去去就來。”
她出去尋個快腿的小太監替自己跑一趟,也用不了多大的功夫。
“那謝謝你啦,”楊眉滿是感激的向宮人曲了曲膝,拉着虞美仁道,“咱們就在這兒等着姐姐。”
看着宮人匆匆走遠了,楊眉輕舒一口氣,看着遠處幽深的小徑,“咱們在這兒乾等着也無趣,不如往前走走,從那邊看湖心亭的燈火,又是一番風致,你看,那邊有船划過去了,估計是暢音樓的樂人要開始歌舞了。”
被楊眉一說,虞美仁也來了興致,她探身往太液池中望,只見幾隻小船正緩緩的向湖心亭中去,“嗯,此時月色正好,映着月色聽歌賞舞,倒真是一樁雅事。”
楊眉一拉虞美仁,“這會兒便是咱們不回去,也不會有人注意到的,伯母看見咱們一道兒出來的,也不會叫人來尋,咱們往那邊走走,看的更清楚呢!”
虞美仁現在對楊眉已經是完全信任了,頷首道,“好,咱們往前走走,自己看!”
……
太液池邊絲竹聲起,兩邊宴席上都安靜了下來,大家聽着從湖上嫋嫋傳來的歌聲,無不悠然忘形,樂在其中。
虞美仁跟着楊眉在離湖心亭最近的地方尋了條石凳坐了,相倚看亭中的表演。
“楊姐姐,你看那邊船上的樂師,就那個穿月白衫子穿笛子的,長的真好看,跟天上的仙人一樣,”虞美仁俯在太液池的漢白玉闌干上,一臉的神往,“原來賤民之中,也有生的如此俊的人。”
楊眉哪有心情去看吹笛子的樂師長得如何?她有些急切地看着竹橋方向,在那邊有動靜之前,她得先趕到那裡。
“美仁,我怎麼覺得頭有些暈,眼睛也看不見了,”楊眉一手扶額,一手去扶虞美仁,“你呢?咱們回去吧?!”
聽到楊梅說頭暈,虞美仁也顧不得看樂師了,忙轉身去扶她,卻看到楊眉已經軟軟的倒在地上,“楊姐姐,”
虞美仁想要起身去拉楊眉,結果同樣眼前一黑,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