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大夫眼中閃過一抹失望,很快又釋然地笑了笑:“你放心,如果你不同意,我是不會把這技藝教出去的;畢竟這是你的心血所得。”
那手術之術也是成大夫的心血所得,難道就真的只憑陸老的面子,成大夫就樂意毫不猶豫地傾囊相授給自己?還有那些個軍醫,他們中有不少人這些天也在跟着成大夫學習,而且並沒有師徒相稱,這又是爲什麼?
謝青沅心裡有些不落忍,忍不住把話問了出來:“成大夫,既然說到了這裡,我正想問一問。您會的這一套手術之術也是精妙無比,一樣是您的心血所得,爲什麼您願意白白教授給我們?”
成大夫愣了愣,呵呵笑了起來:“說起來,我這手術之術並不是我自己研究出來的,而是我父親從小教給我的。除了教給我,他還教了不少願意學這個的人;我也不過是學得更用心些,所以有了些虛名而已。
都說‘教會徒弟,餓死師父’,我也知道不少大夫對自己的技藝秘而珍之,非衣鉢弟子不傳。只是當年我父親廣傳手術之術的時候,曾經教導過我們:良醫處世,不矜名計利,是爲立德;挽回造化,立起沉痾,是爲立功;闡發蘊奧,聿著方書,是爲立言。
醫者仁心仁術,大醫之道,精誠之心,在於誓願普救含靈之苦,無作功夫形跡之心。所以我父親願意廣傳技藝,希望以衆醫的力量,能夠解決更多病患的苦難。”
成大夫的父親還真是……一名絕對的大醫!謝青沅心緒翻滾激盪,看向成大夫:“您父親他就不怕……別人學會了這個,對他自己有影響?”
“我父親說,敝帚自珍只會裹足不前,醫術傳開纔是爲民造福,大家如果都放開心懷互相交流,彼此能夠少走很多彎路,也才能互相促進更加進步。”成大夫捋了捋鬍子,一臉的懷念,“我父親說他家鄉就經常會舉辦醫者的學術交流,互通有無,才更加推進了醫術的發展。他不怕這些影響,因爲他會更努力學得更多,做得更好。”
謝青沅不由肅然起敬:“令尊是一名大醫!成大夫,我能上門拜訪他嗎?”
成大夫搖了搖頭:“我父親已經過世幾年了。”
“啊,對不起。”謝青沅輕輕“啊”了一聲,低下頭思索了片刻,猛地地擡起頭,“成大夫,那金針刺穴麻醉之術,您只管教吧;我同意!”
成大夫不由眼睛一亮,激動地拱手向她行了一禮:“小謝,多謝你了!”不管怎麼說,這金針之術現在是用於救治北燕的兵士,而謝青沅卻是南楚人,有這份胸魄,比起很多不願傳出技藝的大夫更是難得。
謝青沅臉色一紅,連忙避開不敢受禮:“之前確實是我目光短淺了,成大夫您和您父親的話,讓我茅塞頓開,該是我給您行禮纔是。”
大醫,是她從小嚮往的存在。但是謝乃東逼迫她交出金針之術這事,讓她心中生恨,醫術在她的手裡,如今更多的是想作爲復仇的手段。
如今聽了成大夫的話,謝青沅心胸只覺得一片開闊。報仇,她不會變;但報仇以後,她更會用醫術來施德。
之前她也曾想過,報仇以後她就隱姓埋名當一個鄉村大夫,教幾個徒弟安靜過日子,現在的想法更清晰了些,她以後要想辦法開館授課,教會更多的人更精妙的醫術,讓他們更好地幫助病患解決痛苦!
謝樓珍藏的幾百本醫書雖然被她燒了,但是也全記在了她的腦袋裡。她要把這些全都整理出來,包括沒有寫出來的《金針匱要》,讓這些醫術全都廣泛地傳承下去。
到時她還可以邀請成大夫、陸老這些素有醫德的大夫前來坐館授課……謝青沅想通了醫道這一節,心懷一瞬間放開,下午跟着成大夫做的幾個手術都很順利。
成大夫笑眯眯地點頭誇讚:“小謝果然有天賦,這麼短時間就可以出師了;完全可以自己帶徒弟了。”
謝青沅有些臉紅地謙遜了幾句。
其實她也不算什麼短時間學會,前世她跟着父親行醫的時候,也偷偷解剖過一些屍體,有基礎底子在那裡,所以學起成大夫教授的東西就特別容易理解一些。
說起帶徒弟,謝青沅不由想起了董明書,自己已經把手術之術的大概說明了一下,寄給了他,等自己回到上京,董明書只怕是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跟着自己學這手術之術了吧?
上京的錦元堂。董明書看完了一名病患,長長伸了個懶腰,陳平輕敲了一下門,笑眯眯地進來:“剛纔李大娘過來了,把殿下從月城給我們寄來的一些禮物送了過來,你叫俞二打烊後一起來到我房間來取;殿下還單獨給你寫了一封信。”
師父來信了?董明書一喜,讓祥叔跟俞二知會了一聲,下了工就一起往陳平住的小院子去了。謝青沅一人送了一匣子月城的獸皮荷包,還有些其他的特產,在信裡說路上一切順利云云。
董明書正想回去看謝青沅寫給自己的信,陳平已經一把拉住了他:“明書和二子今天都別走,今天可是老頭子過生辰,難得慶賀一回,你們得陪我就在這裡吃酒!”
陳平妻子已經過世,兩個女兒遠嫁,唯一一個獨子跟人跑海,出去後一直沓無音訊,人都傳已經在海上出了事,如今只有他一個人在這裡。
一個人過生辰,未免太冷清。董明書本來就住在這裡,自然無有不應,俞二雖然住在外面,但是一直把陳平當父輩一樣看待的,也爽快答應了。
兩人立即湊了份子央了祥叔加買了好幾樣下酒菜回來,三個人在後院裡盡興而歡,直到戌時末才散了桌。
俞二和董明書合力將喝醉了的陳平收拾好了,擡上了牀,這才互相道了別。
董明書回到房間,取出謝青沅留下的特製藥水,將那封信的背面塗抹了一遍,仔細看着裡面的記敘,眼睛不由越來越亮,激動地一拍桌子:“這世上果然藏龍臥虎,居然有如此神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