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霖氣得一頓足,重新把謝青沅牢牢抱在了懷裡:“告訴陳四放什麼地方,讓她去取!”
謝青沅連忙讓陳四嬸把自己放在牀底下的一隻包漿藤箱取了出來:“右手邊那隻青花瓶子裡是解藥,你趕緊發下去,讓他們含在嘴裡;左手邊有隻白瓷瓶,裡面是毒藥,讓人扔到對方旁邊的火裡……”
她剛吩咐完,紀霖已經打橫將她抱起:“好了,他們聽清了,我們先走!”
如果是隻有他一個在這裡,他定然是要出去一戰的,可是現在還有沅沅,他不能讓沅沅出事!
謝青沅也知道現在情況緊急,乖順地蜷在紀霖懷裡,任他抱着自己撤走。
紀霖腳下的路已經從平坦變成了崎嶇不平,謝青沅估摸着這應該是村子進山的路了,心裡正微微安心,忽然聽到頭頂一陣風聲,然後是瓷器破裂的聲音,隨之而來的,是前方襲來的一股熱浪和一種難聞的氣味。
韓成海緊緊護在紀霖身邊,看着瞬間成爲一片火海的前路,臉色緊變:“是石脂!他們把石脂投在了前面!”
大火阻了他們想上山的路,熊熊火焰吞吐不定,足足有一人多高,隨着石脂在地上的流淌,將周圍的灌木和茅草也引着,燃成了一片火海。
紀霖腳下一轉,就抱着謝青沅往左邊疾奔:“先到這邊避着!”
村口左邊有個山神廟,屋頂破爛無片瓦,連椽子都爛掉了的,但是四圍的牆壁卻是磚石砌得,一時並不擔心會被火引燃。
他們可以用山神廟爲掩蔽,等石脂的火勢燒過,再從廟裡衝出去。
韓成海忙當先衝進了山神廟,藉着廟外照過來的依稀火光,用刀鞘當掃把,把垂纏下來的蜘蛛絲幾個絞了個乾淨。扶着鬼婆婆的陳三嬸忙取下臂彎裡挎的包裹,從裡面取出一件乾淨的披風鋪在了地上。
紀霖正要把謝青沅放過去坐着,一低頭才發現一直蜷在懷中沒有說話的謝青沅正緊緊咬着脣,額頭一片冷汗淋漓。
紀霖心裡不由一個咯噔;站在一邊的鬼婆婆已經幾步走近:“小謝!小謝你怎麼了?!”
謝青沅痛得幾乎要暈厥過去,又被鬼婆婆的聲音喚回了意識,掙扎着、幾乎是迸着牙縫一個個吐出字來:“我、我可能是、是要生了!”
她剛纔雖然是被紀霖抱着,可是到底還是動了胎氣,特別是聞到石脂燃燒的那種難聞氣味後,雖是拼命忍住了乾嘔,下腹卻開始墜痛起來。
眼見得這情形,竟是腹中的胎兒在這個時候要入盆!
紀霖的手不由一抖,又緊緊抱住了謝青沅。他已經給沅沅請了穩婆備着的,包括陸遙一起,原來是說好明天就要先過來的,只是沒想到……
鬼婆婆茫然怔了怔,才急喚了一聲:“快把她放下來!”
她沒生過孩子,甚至這麼些年來因爲離羣索居,也極少見過別的婦人生孩子,這破廟裡什麼都沒有,放下來之後要怎麼辦,鬼婆婆原地轉了兩圈心裡也沒個成算。
還是陳三嬸見識過:“先讓小姐躺好,我現在回去取些東西過來!”
生孩子要準備的東西,她和陳四已經備好,銀剪子、小褥子、洗好曬乾的細棉布,甚至還有老山參什麼的,全都放在一隻箱子裡。
現在小姐要生了,少不得還要燒水才行;她得回去把那些東西都取來!
韓成海忙點了兩個侍衛跟着陳三一起回去,剩下的人,則全就近撿了石頭搭起掩體,緊緊守在了山神廟的四圍。
陳三嬸很快就負着一隻箱子,抱着一大桶水,一臉煙熏火燎地迴轉了過來,護着她的兩名侍衛卻是輕重都負了傷:“對方全是訓練多年的死士,又是不擇手段……”
竟是一副硬碰硬以命換命的打法,讓人着實頭疼,也不知道上京效外什麼時候居然多了這麼一股力量,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驟然發難!
韓成海臉色陰沉,側耳聽了聽廟裡的動靜,走到了廟門口低喚了一聲:“主上?”
完全被陳三和鬼婆婆擠到一邊,正手足無措的紀霖忙走了出來:“什麼事?”
韓成海乾嚥了咽口水:“形勢太危急,一會兒那邊的石脂燃燒完,屬下就派人護送皇上先衝上山——”
紀霖扭頭就要進廟,又被韓成海緊緊拉住:“皇上您是萬鈞之軀,您一定不能出事!皇上放心,屬下一定會死守在這裡……”
紀霖的目光刀子似地割了過來:“你能護得住嗎?!”
“屬下會以命——”
“她是我的妻子,我會以命相護!”紀霖甩開韓成海的手,轉身而走,“就算是死,我也要和她死在一起!”
一進去,卻發現鬼婆婆正盯着他看,眼神說不出的詭異,紀霖心裡一跳,驀地涌出一個念頭:難道是沅沅出了什麼事?
鬼婆婆卻平靜開了口:“小謝讓你過來。”
紀霖心裡止不住地嘣嘣亂跳起來,幾乎是撲過去握住了謝青沅的手。
“紀霖,”謝青沅黑寂的、沒有神采的眸子定定轉向紀霖,只喚出一個名字,就讓紀霖的手抖了起來。
“紀霖,我知道是你。”謝青沅暗吸了一口氣,盡力讓自己說得平緩些,“你讓韓成海護着你先走,別管我了——”
女人生孩子,少則一個時辰,多則一天一夜的都有,她是動了胎氣早產,還不知道會捱到什麼時候,還不知道有沒有命捱到生產的時候。
能活一個,就活一個吧,她偏偏在這個時候發動,卻不願讓大家陪着她把命都送在這裡。
紀霖握着謝青沅的手陡然一緊,又迅速鬆開:“不許胡說!我會守在這裡,哪兒也不去!你放心,我們都會沒事的,袁紹文很快就會趕過來馳援——”
謝青沅輕輕搖了搖頭:“賊人此時勢大,又是有備而來,萬一等不到那時候……”
廟外突然響起了簌簌箭羽聲和叮噹的格擋聲,然後一聲長笑傳來:“老六,我知道你在裡面!怎麼,不過穿了一段時間的龍袍,就把當初戰神的氣勢也消磨掉了,竟這般藏頭藏尾地惜起命來了?!”
紀霖面色微詫,用力握了握謝青沅的手,轉身走了出去,看向對面的一羣黑衣人中簇擁的那人:“紀豐,竟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