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霖用完飯,推說自己還有事,也不多留,起身就走了。
玉雅蓉哪裡還有心思吃什麼飯,本就是有一筷子沒一筷子的,見紀霖走了散了宴,也立即起了身,頂着玉雅蕙嘲弄的目光,咬着牙去了自己的生母薛姨娘的院子,一見到薛姨娘就撲到她懷裡哭了起來。
薛姨娘知道男人喜歡些小調調兒,言傳身教了女兒不少手段,正等着玉雅蓉回來說一說今天一起用晚宴的進展呢,沒想到女兒一回來就哭倒在自己懷裡;連忙心肝肉兒地哄了起來。
聽到女兒一五一十把今天的事說了,薛姨娘眉頭一皺,喚人打水來給女兒洗臉,把自己的大丫環明月叫了過來,耳語了幾句,又取出一隻水頭不錯的玉鐲子套在她手上。
明月連忙出去了,等回來時,腕上那隻玉鐲子已經不見了,垂頭立在下首回話:“……寧王殿下說‘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這事關係着靖邊侯府的教養和侯爺的名聲……”
薛姨娘修得尖細的眉梢高高挑了起來:“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這麼說寧王殿下是沒打算跟外家聯姻了?”
已經重新上好了妝的玉雅蓉剛好從內室走了出來,聽到末了後一句,一臉驚惶地問道:“姨娘,你說什麼?”
薛姨娘忙把剛纔讓明月打聽的事說了,拍着女兒的手安慰她:“寧王殿下既然無心,你六妹那裡也得不着好。你且放寬心,這頭不行,姨娘另外給你找……”
“姨娘,我不要!我就要嫁霖表哥!”玉雅蓉立即撲到了薛姨娘懷裡抽抽泣泣哭了起來。
像紀霖這樣的男子,姨娘又能去哪裡再給她找一個來?那可是寧王!就算是礙着她這身份只能給他做小,那也是寧王側妃!
再找別的男子,哪一個能有霖表哥這麼俊、這麼有權勢還這麼年青?見薛姨娘皺了皺眉頭正要說話,玉雅蓉連忙搶先開了口:
“姨娘,上回霖表哥跟我見面的時候,對我都是很有好感的,要不是六妹妹今天明裡暗裡的踩着我,霖表哥也不會耐煩說出這些話。
再說了,我要是能夠跟了霖表哥那裡,咱們侯府不是跟寧王的關係更近了嗎?以後有我居中傳話,維繫關係,祖母和父親定然高看你一眼,就是夫人那裡,也不好沒事就尋你的岔子,作死地要壓你一頭了。”
要說薛姨娘的心病,那就是沒能生個兒子與女兒互相扶持了。只是原來她也是懷過一胎的,大夫確切告訴她是個兒子,偏偏在園子裡散步時會踩滑了腳摔了一跤,不僅落了胎,還再也不能生育了。
另外一名向姨娘那時早生了排行老三的玉承平,沒道理對自己下手,這事情十之八、九就是苗氏使人做的,只是她身爲一府主母,痕跡都抹得乾乾淨淨;薛姨娘沒有證據,只能吃了這天大的啞巴虧。
如今薛姨娘的指望全在女兒身上了,想着如果過了這座山,說不定還真沒有這座廟了。這頭要是拴不到,苗氏那人可不會想着給蓉兒找什麼好人家,蓉兒將來的夫婿會被以後的六姑父壓得死死的這是絕對的事!
只有這樣,蓉兒以後才必須指望孃家給她撐着腰,纔會繼續被苗氏拿在手心裡捏得死死的,連着她也必須繼續對苗氏奴顏卑膝的一直提着小心!既然如此,還不如好好把握寧王殿下來到月城的這個天大的機會,免得自己和蓉兒要一直受苗氏威脅!
薛姨娘連忙輕輕拍了拍女兒的背,捏着手帕給她揩了眼淚:“快別哭了,小心明天眼睛又紅又腫的不好看。姨娘知道你的心思,咱們娘倆兒好好合計合計,總會想出辦法來的……”
玉雅蓉立時收了眼淚,倚在薛姨娘懷裡嬌滴滴地“嗯”了一聲。
只是還沒等到母女倆想出主意,第二天就傳來了寧王殿下去了馬溝營的消息,玉雅蓉先是一陣失落,被薛姨娘一番勸解,眼睛這才亮了起來。
是啊,她慌什麼,橫豎霖表哥還要回來的,姨娘和她正好慢慢準備……
紀霖的馬快,半下午的時候就到了馬溝營,沒想到卻撲了個空;昨天哨子溝那邊有敵襲,謝青沅跟着成大夫幾個已經連夜趕過去了。
紀霖略歇了歇馬,又一路往哨子溝那邊趕了過去。後半夜的時候還沒近前,遠遠就看到哨子溝那邊火光燃亮了半邊天。紀霖心中一緊,一行人再也顧不上馬力,都揚鞭催馬上前。
撫春和靜夏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情況,只覺得到處都是血和火,遠遠還看到前面一片殘肢遍地,死屍橫躺。明明是地獄一般的情景,她們的主子卻彷彿根本沒看到一樣,只關注着面前一溜兒排開的幾十個傷兵,有條不紊地吩咐她們清洗傷口、遞繃帶、上藥包紮。
撫春和靜夏兩人慢慢也被謝青沅身上那種鎮定感染了,手也平穩了下來,埋頭再不看外面一眼,只專心跟着打下手。
四個大夫分到各人手中的傷兵很多,謝青沅年輕又手腳快,還有撫春和靜夏兩個手腳麻利的幫忙,因此加上又有金針之術可以及時止血,處理起來速度就比別人快上很多。
送傷兵過來的一支小隊一看,直接就把擔架上的七八名傷兵放到了謝青沅這邊來了:“謝大夫,添人了!”
謝青沅頭也不擡了應聲:“好,你們去忙吧。”按着成大夫新教的辦法,一層層做好傷口縫合以後,吩咐撫春接手上藥包紮,就移到了新送來的幾個傷兵這裡,稍微看了一眼,挑着傷勢重的先進行診治。
等到處理到第五個的時候,謝青沅處理完他胸前的一處刀傷,見他手臂受傷,想也不想地就拿起剪子把傷兵的衣袖剪開。
傷兵陡然一掙,謝青沅手中的剪刀往前一滑,連着上臂的衣袖一下子都剪破了一大塊,一隻展翅騰飛的鷲鷹刺青躍然出現在她眼前。
展翅騰飛的鷲鷹刺青,明明是北狄蒼族的圖騰,怎麼會出現在北燕傷兵的胳膊上?!
不等謝青沅有什麼反應,傷兵已經用好着的那隻左手搭上了她左邊的肩頭,掌心一枚鐵箭頭緊緊抵在了她的肩窩近心臟處,側頭附在她耳邊低低威脅道:“不想死就帶我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