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當時、只是想……”
寧彥失神地喃喃張口,聲音微弱地想解釋着什麼,謝青沅卻一點兒也不給他這個機會,一雙桃花眼中的水波有如積冰,黑泠泠地盯着寧彥:“我後來也打聽過,本來我師兄不會那麼快就受制於人,是你約了她出來,直言兩人絕交,將她送的東西都還了回去。”
謝清衡詫異地擡眼看向謝青沅,又轉頭看了看寧彥,見他垂下的眼中已然淚光閃動,明顯證明那位謝九殿下說的是真話,當初寧大哥竟是真的跟謝清沅絕交了!
謝青沅哪裡會看不到寧彥眼中的水光,此時卻不容她放過,讓謝清衡再跟在這個僞君子身邊,踏上一步聲音愈加冷厲:“君子道不同,絕交也就罷了,你卻爲虎作倀,藉着你跟她往日的情誼設下圈套。”
“圈套?”寧彥猛然擡起頭來,直直看向謝青沅,目光震驚又哀絕。
謝青沅心中一痛,嘴上卻冷冷輕笑:“寧大人如此好演技,不去粉墨妝扮了登臺唱戲,還真是可惜了!”
寧彥卻根本不顧她的冷諷,一下子伸手緊緊抓住了她的肩頭:“謝九,你給我說清楚,阿沅中了什麼圈套?!”
謝青沅手腕一翻,一枚毫針毫不客氣地刺入寧彥腕上,讓他那隻搭上自己肩頭的手因爲麻木軟軟垂了下來:“怎麼,寧大人這是想殺人滅口麼?”
謝清衡盯着謝青沅動作,身形一顫,上前一步隔在了兩人中間,還沒說話,寧彥已經不顧自己那隻被制住穴位的手,執着地開口問道:“謝九,阿沅到底是中了什麼圈套?!”
如果不是當時是自己親歷,只怕現在自己也要被寧彥那無辜而急切的神情騙了過去。謝青沅此時心境反而平靜了下來:“寧大人還真不怕打臉,那我就直說了。”
見謝清衡也是一臉關注地看着自己,謝青沅心神微動,先將他拉近自己,伸手揉了揉他的頭,讓兩人都跟寧彥保持了一段距離,這纔開了口:“寧大人前腳才走,後腳謝樓就失了盜,被偷了醫典秘籍。實在巧得很,當時源城謝氏的族長領着人將我師兄堵在了那裡,就在寧大人還給我師兄的那個包裹裡,搜出了謝樓失盜的幾本秘典!”
寧彥腦中嗡嗡作響,只覺得胸口血氣翻滾。謝青沅卻不給他喘息的餘地:“若不是寧大人這一手來得巧妙,我師兄又怎麼會輕輕鬆鬆被人揪出錯處,以偷盜族中秘典的罪名押入祠堂?
她在祠堂不僅受了二十下枚責,背上被打得血肉模糊,還被謝乃東趁機在暗中下了毒。我師兄絕不是輕言放棄的人,當時定是毒已無解,她萬般怨憤下,設法脅持了謝乃東進了謝樓……”
後來的事,不用她說,寧彥也知道;謝乃東跳樓斷腿,保得一命,阿沅卻在謝樓中舉火,與謝樓同焚……如果不是因爲他還回去的那個包裹,阿沅素來謹慎的人,又怎麼會被這樣拙劣的手法輕易就栽贓陷害,乃至失了性命?!
謝清衡緊緊握住了謝青沅的手腕,陡然擡眼驚異地看着她。
寧彥卻“噗”的一聲吐了一口血,往後踉蹌兩步倒了下去。
一直守在遠處的衛南和衛北驚呼了一聲“少爺”,飛奔過來將他扶起,謝青沅輕哼了一聲,正要說些什麼,卻突然感覺到一種涼意,有一種似乎被什麼盯上了的感覺。
杜安也奔了過來,將身子橫在謝青沅前面替她遮擋着,眼睛警惕地看向一片暗處,似乎那裡就蹲踞着某種危險。
謝青沅手指捻動,將一隻小藥包挾在了指間,反手握住謝清衡的手,正打算尋隙帶了他一起退出去;只要退到大門處就有周興可以接應,逃出這裡的可能性很大。
謝清衡卻拽了拽她的手,伸指在謝青沅的掌心寫了四個字,迎視着謝青沅僵硬驚詫的目光,堅定地說道:“寧大哥是好人!我不管你之前對他有什麼誤會,他是好人,當初他把我從大火中救出來的時候,自己差點被燒死在裡面,受了很重的傷,要不是後來請到了一名大夫,他差點就死了……”
寧彥爲了救清衡,差點就死了?明知道謝清衡這種時候不會騙自己,謝青沅還是不敢置信,只是藏在袖子中的手指不可抑制地輕輕抖了起來。
謝清衡卻突然放開了謝青沅的手,趁着她失神幾步向寧彥走了過去。
“清衡,回來!”謝青沅急呼了一聲。
謝清衡卻蹲下身,從自己懷裡掏出一塊手帕,仔細將陷入半昏迷的寧彥嘴邊的血跡拭去,轉回頭看向謝青沅:“我知道你能治好寧大哥!”
謝清衡,她的親弟弟,要她治好寧彥!謝青沅睜大了眼睛瞪着謝清衡,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對他說什麼。
與自己極其相似的那雙桃花眼也毫不氣餒地與她對視,曾經純真的目光執着又帶了無言的哀求,就像以前他每次有重要的事情想求自己時那樣,只是臉上少了那一分童稚的奶氣;謝青沅終於垂下眼:“是,我能治。”
那種危險的被鎖定的感覺迅速退去,杜安脊背上已經冷汗一片,涔涔浸溼了中衣。
一隻小手用力握住了謝青沅無力垂下的手:“謝九殿下,求你幫寧大哥診治!”
“謝九殿下”四字,謝清衡咬了重音;謝青沅緩緩擡眼看向那張仰起的小臉,聲音有些飄忽:“你真要求我救他?”
“是!”謝清衡點了點頭,按在她手上的合谷穴的拇指用力按了按,“我相信寧大哥是好人!”
謝青沅感受到謝清衡的小動作,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下了涌上眼眶的淚水。
她以爲謝氏三房已經在這世上灰飛煙滅,自己雖然莫名重生,在這世上也只是孑然一身。她從來沒有想到清衡因爲寧彥的捨身相救,能夠讓她失而復得!
三房的香火有繼,父親和母親泉下有知,定是欣慰之極吧?天意安排,她今天才巧遇上了清衡,又怎麼忍心無視他這樣的懇求?
就算寧彥設圈套害了自己,但是他能從大火中救出清衡,她就欠了他一條命!如果寧彥居心叵測,她以後還能找到機會對付他,可是現在,她不能傷了清衡的心!
“好,我治!”謝青沅張口輕輕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