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霖他來了!
連着幾天不眠不休,他從上京追了過來!哪怕自己在他心口紮了一根刺,得知自己被劫持,他依然來了!
謝青沅以爲自己養了這麼久的病,早該心境無波,在高閣老府上匆匆瞥見他一眼時,自己就強迫自己只當沒看到他,加上身邊一直有人跟她說話,也讓她心中無暇多想,卻沒有想到這時驟然相見,看到他這樣一副模樣,眼睛會不受控制地酸了起來。
謝青沅努力地撇開臉,拼命想着不要哭不要哭,一滴眼淚卻還是不爭氣地掉在了鞋面上,然後一雙有力的胳膊將她牢牢圈進了寬廣而溫暖的懷抱裡:“沅沅,別怕,我來了……”
好幾天的提心吊膽,直到見到了人,直到將她用力按進了懷裡,這一下才終於落到了實處。紀霖覺得這幾天看着昏淡無色的四周突然回覆了本來的顏色,船篷布是深色帶了風塵的黑,從篷布破洞裡看到的春江水是雨過天青般的碧,眼中所見的一切,像是被誰驟然塗抹上了一層鮮豔的色彩,就連被風吹了一冬,原本瑟瑟靠在船舷邊的幾枝蘆花都絮絮可愛起來。
沒有她的日子,原來竟是這般黯淡而無生趣!而擁她入懷的此刻,他空曠的心瞬間縮小成方寸之地,一寸寸全部被她填得滿滿當當,又像一片輕絮,被她帶來的春暖一下子吹揚到了半空,輕輕盪漾,眩暈中帶着無法抑制的暢闊。
紀霖用下巴蹭着懷中人兒的發頂,一遍一遍地低低輕喃:“乖沅沅,我來了,我來了……”
我來了,再不走了,再不會把你獨自留在那寂冷的風地,在你眼前關上門,我不要你再給我什麼解釋,只要你好好的在這裡就夠了……
船身明顯一晃,謝青沅驀然一驚,斜斜瞟見外面甲板上的幾道人影,慌亂地擦掉眼淚想推開紀霖。
紀霖緊緊摟着謝青沅的胳膊卻半點都沒有鬆開的意思,側頭冷睨了剛剛站上甲板準備接應的韓成海和幾名親衛一眼,將一瞬間紅了臉的謝青沅繼續按在胸前。
韓成海這一刻叫祖宗的心都有了,早知道這船艙裡頭只有謝九殿下一個,他還帶着人往這兒跳個什麼勁兒呀,瞧着這兩祖宗的樣子,明顯是經了這一事又和好了,正溫存着呢……
韓成海不敢出聲,忙不迭地打了手勢又和一衆親衛重新跳回了來時的船上。
聽着外面沒了動靜,謝青沅努力深呼吸了幾次,讓自己臉上的熱度降了下來,再次推了推紀霖的胸膛:“我們回去吧。”
她聲音雖然低低的,那種終於回來的熟稔語氣聽在紀霖耳中,卻如世上最動聽的仙樂一樣,讓人心神激盪。紀霖輕輕地“嗯”了一聲,摟了她的腰走到甲板上,提氣躍回了自己的那艘船。
杵在一邊的韓成海這時也不能再當自己沒看見,立即上前行了禮:“謝九殿下,您沒事吧?”
謝青沅搖了搖頭,又覺得自己剛剛哭過,眼睛還紅紅的,當着人有些不好意思,幾步走進了船艙中,尋了角落處背對着這邊坐了。
紀霖的脣角不由翹了起來。
見王爺心情甚好,並沒有追究的意思,韓成海趕緊抓住時機稟報了:“王爺,寧彥那裡我們還追不追?”
找回了謝青沅,紀霖此刻已經心滿意足了,要追上寧彥的話,這船還要逆流而上,再折進銀沙江去尋人,這一陣工夫,只怕寧彥那船早不知道划向哪裡了。
寧彥這時倒是聰明瞭,知道對沅沅放手,不然等他追上來,絕對不會饒過那混帳!
紀霖擺了擺手:“現在已經追不上了,不用再白費那工夫,我們即刻回上京。”
他還是打着去拜訪同門師兄的幌子出來的,就是謝青沅那邊,他也讓撫春和靜夏不要聲張,做了個回了鹿鳴泉那藥田莊子的假象。
徒勞無功的事沒必要去做,回頭他再吩咐袁紹文多撒一些釘子進虞國,總會探出寧彥到底是什麼人的;到時再作計較也不遲!
來時急怒攻心似挾雷霆,只因那一個人,回程時便轉作和風細雨,潤物春情。急行軍後也要休整,這一天紀霖並沒有叫趕路,晚上就歇在了平津渡口。
雖然清楚寧彥應該不會加害她,可是畢竟是被他們挾裹着逃亡,手邊又沒有半分自己能用的藥物,這一路過來謝青沅着實還是提了一顆心的。
跟着紀霖悄悄進了一座宅院,被領進自己臨時的房間後,謝青沅總算是腳踏實地地鬆了一口氣,要了熱水狠狠洗浴了一回後,本來只是想小憩一陣晾乾頭髮,沒想到竟直接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外面天色已黑,銀色的月光透過窗紙映了進來,將房間中更添了一層朦朧。謝青沅坐了片刻,才恍然醒覺自己身在何處,才輕輕下牀趿了鞋,窗外就傳來了紀霖低沉磁性的聲音:“沅沅,你醒了?”
謝青沅低低應了一聲,點亮了油燈,正要去找先前的外衣,房門已被輕輕叩響:“我給你帶了套新衣裳,先前的衣服不要了罷。”
謝青沅遲疑了片刻,還是將門開了一條縫,躲在門後極快地接過了紀霖遞進來的衣服包袱,又將門拴上。她現在身上穿的是紀霖在房間裡給她備好的一套中衣,既然他又遞了新衣進來,謝青沅自然不想再去穿那套已經幾天沒有換洗的衣服了。
謝青沅一手提了油燈,一手捧了那隻包袱轉到了內室的屏風,一打開包袱卻是愣住了……
紀霖負手站在門外,側着耳朵聽了聽,彷彿房間裡傳來有穿着衣物的悉蘇聲,又彷彿還是那麼安靜,只是他出現了幻聽而已,沅沅她——
房門嘎吱一聲響被人拉了半開,謝青沅微微垂了頭,立在門裡,似乎在猶豫着要不要走出來。
身後是桔黃的燈光,面前是一片月華,少女纖穠曼妙的身姿被冷暖光線映出明暗的光影,一襲天水碧外攏一層如霧薄紗的繁花繡蝶春衫頓時看醉了正候在門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