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西褲換成大襠褲…老婆哭哭又啼啼
滾橫爬順（第三部：五十四）
這時候，毛澤東寫下“事情正在起變化”一文，認定：黨內一部分知識分子新黨員中有嚴重修正主義思想，跟社會上的右翼知識分子互相呼應，向黨猖狂進攻。
他制定出“誘敵深入，聚而殲之”的策略，表示，還要讓右派們猖狂一個時期，讓其走到頂點，“他們越猖狂，對我們越有利”，這樣的文件傳達到下面，各級各地的黨委繼續鼓動人們向黨提意見。
只糊弄的不知道底細的底層，一干小人物，小老百姓像傻子一樣，不知道自己能吃幾碗乾飯，大會小會掙着發言給有一點官位的人，像磨旮旯尋驢蹄一樣找意見，那還有找不到的道理，磨旮旯裡哪一個驢蹄統統都是斜着，沒有一個是正着的。那運動的後期，正經的意見沒有了，多是人生攻擊了，什麼男女關係，多吃多佔……
書林這門“迫擊炮”，還在放的熱火朝天，小意見提了一條又一條，最後實在找不出意見來，連縣裡書記的通訊員到屋裡給書記遞尿盆的意見都提了出來。弄的縣委書記臉紅脖子粗的當場承認不對，嘴裡邊還得誇書林提的對。
一個毛頭小子，就這樣鑽進了圈套裡。沒有多長時間，中央公佈劃分右派的六條標準：這書林站了第五條、組織和積極參加反對社會主義、反對XX黨的小集團。這樣說他也不過分，給社會主義臉上抹黑，組織什麼研討會，而且他還是一個組織者。
他被定性爲敵我矛盾，與“地富反壞”並列，發配農村勞動改造，停薪、開除公職、開除黨籍。受牽連的還有他老婆，兩口子帶着一個孩子，同時回到了村裡來。據後來小道消息傳說，他算是全縣、全省都掛上號的人物，到牢裡去住個二三年他都夠格的。也不知後來是什麼原因，比他提意見少得多的人都住了幾年，他落了個回鄉務
農最輕的處分。
說來也許是他年輕身體好，捱得住大會小會的批鬥，認識比較深刻，坦白的比較認真。不管怎麼，都說他是熬過了那一關。有一個上了點年紀的，實在熬不過去了，也嫌丟人敗興，一根繩子在臥室裡就結束了性命。
書林的回來，老七的院子里加了兩個大人一個孩子，頓時就熱鬧了起來。兒子以會來回的跑，和紅梅在院子裡瘋着一樣的玩。玩到高興處，“咯咯”笑的一聲高似一聲。
書林被髮配回來，成了五種分子“地富反壞右”的最後一名，村裡開會他有時也去參加，坐在那裡像泥菩薩一樣一聲都不吭。從一個縣裡掛上號的幹部，一下子到農村裡去，面朝黃土背朝天，和麥子、穀子、高粱、玉米打起了交道，好在他還年輕，沒多長時間也就習慣了。
在縣裡經常穿着的，那件四個口袋藍色的中山裝，和黑卡機布的西式褲子，回到家裡來往櫃裡一放，連看都沒有看過。穿了他父親的一件對門的褂子，一條大襠的褲子，一頭烏黑的頭髮在縣城裡就剃成了光頭，回來後再也沒有留過長頭髮。
老七看着兒子回來，一句話也沒有說過他。倒是對哭哭啼啼的二兒媳婦說起來沒完沒了：“看你哭什麼呢！你們能平安回家來，沒有把你們關起來，這就是政府對你們最大的寬大了，你應該高興纔是呢！倘若回來的是你一個人，那時候你哭都哭不出來。種地怎麼了，種地也是人乾的，有口飯吃先吃着吧，等到沒有飯吃的時候，我們也會跟着你哭呢！”
書林母親也在勸她：“孩子他娘呀！別總是哭了，哭壞了身體怎麼辦呢？聽人說你們都叫關起來了，在裡面捱打了沒有，書林呀！讓娘看看打壞你哪裡了沒有？”她說着說着就嗚嗚哭了起來。
老二媳婦見婆婆哭起來，沒等書林說話說到：“俺兩個都沒有捱打，就是沒黑天沒白天的叫你交代問題。”
書林母親抹了一把眼淚說：“沒有捱打就好呢，可別像你大伯當年，讓人打的娘嚎吧叫的瘮人着呢。沒有捱打吧，也受罪了，看你兩口瘦的成了啥樣子，回到家來就好了，有我們吃的也會有你們吃的，至少餓不着你家娘三。”
老大媳婦也說：“她嬸子，別哭啦，哭壞了身體怎麼辦呢？”
老二媳婦哭着說道：“這是回家纔敢哭呀，在縣裡黑天白天不敢哭呢，有人看着你呢，你說說書林你就這麼笨呢，就不知道人家設個圈套讓你鑽呢。那麼多人都不鑽，就你不知道死活的往裡鑽的厲害呢。”
老七老伴說：“我老婆子也不知道啥，怎麼這好好的提意見就有了罪了，隔壁的老旦提了那麼多呢，也沒見把他怎麼地，偏偏書林就有事了，是不是人家盯上咱家啦，想想還怕呢，我還給隊長提過一條意見呢，說他家的雞從家裡跑了出來，吃了地裡的莊稼呢，難不成也會找我的不是嗎？這還有沒有天理啦，這世道是咋了，還叫不叫人過了？”
老七說老伴：“剛開始說的還在理兒，越說越不着邊際了。書林的事，管住你那張嘴，不要到外面亂說去，再亂說，不定哪天連你會戴上帽子的。”
“戴就戴吧，我這麼大年紀了，還怕什麼，我明天就找支書去，把書林的帽子給我戴上，我替兒子戴着，還我兒子一個清白。”
“你就不要再添亂啦，你還讓不讓家裡安生呢，讓家裡安生，你就老老實實的什麼都不要亂說啦，越說會越壞事的。”
一家人亂七八糟的說話。
書林坐在那裡，低着頭一支一支的抽菸不說話。短短的一二個月來，頭上有了白髮，身體瘦的跟個鬼似的，整張臉上皮包着顴骨，就那兩隻大眼還有一點點活的氣息。
書林的母親見兒子這個樣子，心裡怎麼都不是滋味，說着哭着，哭得鼻子一把淚一把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