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上一下二平走三……石頭砸豁鞋後跟
第四部：（順）三十二
金貴媳婦給孃家準備了些糧食、乾菜、野菜一些亂七八糟能吃的東西，也不是很多。她家裡的光景也不怎麼好，就這些也是七拼八湊來的。老丈母孃見金貴要去自己家，非要跟着他回去，一家人都勸她再住幾天。
老七老伴也回來了，取了不多的一點小米，用升子端了半升來，升子裡的小米上面放了幾把幹蘿蔔片兒，把一個升子撐得滿滿的，見金貴老丈母孃非要走，就把她帶走到她家裡說話去了。
金貴媳婦送金貴出門，邊走邊給他打着身上的灰塵說：“弟弟他們沒有什麼事，你就趕緊的回來，你的身體也不是很好，免得家裡人惦記。”
金貴走着，伸了幾下拳腳，對妻子說：“你看看我怎麼身體不好呢？走幾步路的事情，又不是去擡石頭、往地裡擔糞、往回擔莊稼。”他又看看了看太陽已經偏南了，他正南站在院子裡，看着自己的半斜着的身影又說“已經半晌了，我半個時辰就能到，說幾句話再用上半個時辰，怎麼着有兩個時辰我也就回來了，我不會在他們那裡吃飯，現在誰家的糧食都缺的跟寶似的。”
媳婦說：“他們要是有糧食，還用你去幹啥，難道嫌腳不發熱嗎？”
金貴和媳婦說着活兒從家裡出來，又出了村上子順着那羊腸小道，一會兒就走到了山下面。上山的路順着一道山脈的傍邊，一段路拐到山脈上，一段路有拐進山脈的一邊，偶爾也有一段順着山脈直上直下的。
這一段路他經常走，過年時到老丈母孃家拜節，平日裡去走親戚，一年之中怎麼也要去好多次。往常一口氣就能到達山頂，今天也不知怎麼了，剛上坡還沒有多遠，就累得直喘粗氣，腳也在鞋裡憋賬的生疼。
走累的金貴想着，這去看妻弟也不是什麼急事，早點到遲點到也沒有什麼關係，反正“瞎子迷了路，在家也是閒着”，累了索性休息一下再走，他找了一塊石
頭，坐到上面休息。
現在是秋末冬初的季節，山裡偶爾看見幾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低着頭在山窪的地裡、山上的石頭縫裡，來回找吃的東西。這一年由於天氣乾旱，秋天裡莊稼沒有收成，連山上的樹木都早早的就落了樹葉，舉頭豎腦的枝杈像乾枯了一樣。
山坡上地邊兒，長着低矮的各種野花、野草，渺小的沒有了一絲絲青色，緊緊的貼在地上。遠處看得見小三攆着的羊，一隻只都在嘴對着地皮移過來移過去找草吃。小三正是二十來歲的年青人，往日裡會不住的摔着手裡拿着的鞭子，一聲聲“啪、啪、啪……”清脆的鞭聲在山間迴響，不規矩吃草來回跑動的羊兒聽見鞭聲，會自覺的不敢再動。
眼下里羊兒沒了來回跑的念頭，小三也沒了甩鞭子的精神，兩隻手互相交叉在胸前，鞭杆子掛在肩膀上，鞭條兒在身後搭着。兩眼聚精會神的盯着羊羣裡那一隻只羊，看它們誰會發現了埋在地下好吃的東西，他就會過去幫忙，用鞭杆子刨出來塞進自己嘴裡。
其實羊們也不會發現什麼特好吃的，不過就是些野菜的尾巴、草的根。在高級動物和低級動物，都遇到災荒的時候，首先倒黴的是那些低級的動物，沒有把它們殺了吃它們的肉，喝它們的血，啃它們的骨頭，它們就得念“阿彌陀佛”了，弱肉強食是顛簸不破的真理，羊兒們也不敢提什麼意見。
山裡安靜的沒有一點動靜，萬物就像沒有了生氣，連天上的太陽都懶洋洋的，照在身上沒有一絲溫暖，片片白雲在天空上四面八方游來游去，互相追逐着都想遮住對方。
金貴喘氣的聲音自己聽的清清楚楚，他坐下休息把鞋脫了下來，看了看自己腳好像比前幾天又大了一些，用手指在腳面上按了一下，成了白色的一個坑，遲遲不會復原。
他休息了會兒，穿鞋準備站起來走，怎麼那鞋也穿不進去。他想起了看見老丈母孃，鞋後跟剪的豁子，就把鞋後跟的幫兒放在坐着的石頭上，從山坡上拾了一塊帶飛邊的
小塊石頭，對着那鞋後跟就是幾下，一會兒功夫他的那一雙千層底的鞋後跟，就和他老丈母孃一樣都有了一個豁子。
金貴的鞋後跟有了一個豁子，自然很輕鬆的就穿上了鞋，繼續走他的路，上山小道的坡都很陡。俗話說“上一下二平走三”，在所有的走路中，最難的就是上坡，平的路走三裡，下坡的路能走二里，上坡就只能走一里。
有時候，金貴的腳幾乎就是半豎着走在山路上，那鞋後跟就像給他開玩笑一樣，走一步他就要脫一次腳，多半拉的腳在鞋裡，少半拉的腳就到了鞋外。他這才記起老丈母孃說是爬着上了坡的話來，看來他也得爬着上坡了。
這條上坡的山路有二里來長，金貴見坡不陡的時候就走，陡的時候兩隻手就當起腳用了，看來這四隻腳就是比兩隻腳管用，首先他踮着腳尖鞋不會脫下來。而且累了的時候也不用站起來，翻身找個地方一屁股坐下就能休息，管它是草是土，只要不坐在尖石頭上把屁股咯吱疼了就行，休息夠了就繼續爬路。
這金貴也是一條好漢，現在也正在當年，三十多歲的年紀，也還沒有到人過四十沒本事，張嘴就是頭幾年的歲數。只要有口不管好壞的飯吃，渾身就會有用不完的力氣。
眼下他除去前天晚上吃水泡柿子面飽了一頓以外，這一天多來忙乎着老丈母孃的到來，有一嘴沒一嘴的沒吃幾口東西，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何況以一天多了。昨天晚上和放羊的小三，說了一晚上的故事也沒有睡好覺，身體就有點支持不住了。
這麼沒多遠的一段山路，僅打倒了這一條五六尺高的農家漢子，一是肚裡好多天了沒有吃過飽飯，再一個鞋後跟開了豁子。在他的想象裡，半個時辰就可以走完的路，一個時辰還沒有走完一半的路程。
這一條山路在以前的日子裡，他從沒把它放在眼裡，他曾經揹着，在路上扭斷腳脖子的媳婦走過一個來回。也曾經肩背身扛着百十多斤的東西，在這條路上健步如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