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橫爬順(紀實小說:二十一)
虎兒收拾的身上總是乾乾淨淨的。當一個炊事員,這也是個關鍵,做飯時再怎麼髒,只要收拾的自己乾乾淨淨,大家吃起飯了也香甜。
那大鍋盤在當院裡,早晨天還沒亮,虎兒就起來,在院子里拉着風箱,火苗兒照的院子裡通亮,煮一鍋小米稀飯、蒸紅薯。中午蒸饅頭喝水,到了晚上小米稀飯或麪條湯。糧食是民工從家裡每月取二十四斤,民工們都是身強力壯的年輕人,這些糧食還不夠中午一頓吃。剩下的糧食有生產隊補助,那時的民工生活就這麼簡單。
又一次,虎兒和我們去趕會,在會上碰見一個算卦的攔住他對他說:
“你當過兵,是一個慷慨爽快的人。”
虎兒感到奇怪,他怎麼知道自己當過兵呢?就停了下來聽算卦的胡拉拉起來。
這個算卦的是怎麼知道虎兒當過兵呢?當時都感到很奇怪。多年後我也發現,當過兵的人,走路的姿勢和常人不一樣。永遠是挺胸闊步,直至到老。
有時和幾個小夥伴及外甥坐在那裡聽虎兒講故事。那時候文化生活不豐富,聽大人講故事也是一種樂趣。他講最多的都是在部隊的事情,而我們總是願意聽他講打仗的故事,印象最深刻的是他說過的一個故事:
我到部隊,就到了炊事班。我們班裡有條小毛驢,個頭不大,黑不溜秋的挺精神,走路一溜小跑很聽話。有一天,他趕着毛驢馱着大鍋和一些炊具走在行軍的路上,忽然聽見有人喊我:
“趕毛驢的你站住!你是那一部分的?怎麼弄了一條毛驢在隊裡?他媽的,丟人現眼,趕快扔了它!”
我一看是司令員帶着幾個警衛員走了過來,馬上立正敬禮報了部隊編號。正在這時路上有塊大石頭,小毛驢像懂人話似的飛身躍了過去,司令員看的目瞪口呆說了一句:
“嗯!看不出來呀!
這小東西還有這種本事!”
司令員說完走了。從此都知道這條毛驢是司令員留在部隊的,誰也沒有再說過扔了它的話。一直跟着他們南征北戰,走遍了半個中國,直到去朝鮮走時纔將毛驢留在國內。
說起這個司令員,他的故事就來了。“淮海戰役”時,他去前線送飯,戰士們躲在戰壕裡。司令員過來,一個人在戰壕上邊像風一樣走過去。敵人的子彈就像長了眼一樣,“啪啪”的響着就是打不到司令員身上,他的警衛員去拉他,他罵到:
“一羣膽小鬼,怕什麼呢?”司令員走了。大家都說看看司令員的膽量,有經驗的老戰士說:
“這也不算什麼,要是靠着牆這樣在敵人面前走來走去,立馬就會要了命。不過連司令員都來前線,今天晚上肯定要打仗。”
戰士們蹲在戰壕裡吃着飯,議論着晚上的戰鬥,有一個虎兒的老鄉叫得福的戰士吃完了飯,站起來伸了一下懶腰。只聽“啪”的一聲槍響,一顆子彈從他的頭上穿過去,虎兒他們趕緊喊衛生員過來包紮。連長走過了看了一眼說:
“得福不得吃米了。”
大家聽連長說知道他沒救,戰爭的前夜得福犧牲。這還沒有進攻就犧牲一個,說出去也不好聽,怎麼死的?讓黑槍給撩了。連長氣壞了說:
“大家要注意,這是敵人見剛纔司令員過去時沒有打着,現在找了一個打槍有準的來。去把炮手叫來,不打死這小子,我們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一會兒幾個戰士扛一蹲迫擊炮過來,一個戰士用樹枝舉一頂帽子伸出戰壕去,敵人一槍打過來。迫擊炮幾炮打過去,再怎麼舉帽子,也不見那小子打槍。估計是那小子在幾炮後就到閻王爺那裡報到了。
晚上部隊就打了起來,只打的那些國民黨的兵都沒了脾氣,成連成團的投降過來。戰爭打到後來,國民黨的兵們被圍困着沒有飯吃,晚上
背槍過來吃罷飯空手回去,明天揹着槍又過來。
那一場戰鬥只打得轟天地黒,雙方你打過來,我衝過去。人員傷亡無數,河裡的水都成了血河。
在問到虎兒他是那支部隊時,他一般不會回答。那時他轉業還沒有幾年,很可能是轉業時有過教育。那些該說那些不該說,他應該很清楚。
現在回想起來他在的部隊,應該是劉伯承和鄧小平的“二野”,這支部隊抗戰時期在我們那裡駐紮過很長時間。那個司令員也說不來就是瘋子將軍王近山。王近山將軍打仗不要命,關鍵時刻總是衝在前面,好幾個警衛員都攔不住他。在有名的定陶戰役,王近山請戰說:
“打剩一個連我當連長,打剩一個班我當班長,都打光了,對得起哺育我們的太行山父老鄉親。”
能征善戰的將軍,二野還有好幾位,大將陳賡,上將陳錫聯和秦基偉、皮定軍等等。在我們那一帶傳說的有聲有色。
在虎兒給我們幾個小子講故事之間,還來過一位不速之客。有一個一條假腿的人來探望虎兒,兩個人一見面親熱的不得了。來人說:
“我到你家裡去,說你在這裡出渠工,我就過來。”虎兒說:
“這麼遠,你的腿也不得勁,我閒了會去看你,”來人說:
“再怎麼遠,我也得一年來看你一次,我這條命是你救回來的,不來看看你我心裡會過意不去。”
那時候物資貧乏,說來看看就是來看看,手裡也不會提什麼禮物。只是個人情來往,見見面說說話,說着現在和過去的一些瑣事。
原來兩個人是戰友,當年在朝鮮一次戰鬥中我方失利,急忙往後撤。這個人被敵人一炮嘣斷了腿,渾身血肉模糊的昏死過去,都以爲他犧牲了。虎兒過來去摸了摸他的鼻子,見他還有一絲絲氣息,就將他背了回來揀了一條命。兩個人真正的是過命的戰友,生死之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