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橫爬順(紀實小說:二十三)
我們那個生產隊有一百多口人。隊長是那個“抓回俘虜你管殺的”那個三兒,說到三兒不得不交代幾句了。至今人們談起他來還是津津樂道。當年他刺死老六的兒子,是很多很多年以後人們才知道的。他從互助組長一直當到生產隊的隊長,當了三十多年。
他有三個男孩四個女孩一大家子,好在大寶以下是二寶和三個女兒。大寶、二寶從小學畢業讀初中,女兒們就在生產隊裡參加勞動。
三兒的媳婦是原來的老六的兒媳,自從老六兒子庭死了以後,花兒就成了寡婦,花的孃家是小康人家,嫁到婆家又是村裡首富,算是門當戶對。人在社會動盪的時代多麼象羊圈裡待宰的羔羊,如花似玉的花兒儘管丈夫和她感情不好,但生活是無憂無慮。如今從平靜的生活中一下子掉進了冰窟窿,孃家和婆家同時被“掃地出門”。
平日裡不怎麼上地幹活的她,不得不到地裡勞動養活自己。一個女人的生活徹底的改變就像演電影一樣,一會兒跌進了窮人坑,一會兒就走上了陽光道。
那時村裡徵兵也不是象有些書裡描寫的那樣,剛剛分得土地的農民,誰不願意在家裡守着老婆熱炕頭的生活。“什麼人埋了沒有死,什麼人死了沒有埋”。是說挖煤的在煤窯裡埋了沒有死,在一參軍就打仗的時代,當兵的是死了沒有埋。這就看出了當年徵兵工作也不是順利的,但在掌握政權後的徵兵就好多了,當兵走時沒有房子的給房子,沒有老婆的給媳婦。
三兒就是這一年當得兵,也就挑了花兒做了老婆。花兒從一個富農婆,變成了軍屬家屬,在三兒走了後有懷上了孩子,地有互助組代耕着,生活從地獄轉入了天堂。三兒當了沒多長時間的兵
,回來就當了父親自然高興,花兒開了懷接連的一個一個的往下生兒女。高興的三兒天天是笑,三兒對老婆那可是好的沒法說,含在嘴裡都怕化了。
三兒家裡家外可是一把好手,家裡的活重一點不讓老婆伸手,那時候去井裡挑水婦女們一般早晨不下地,會去挑水去,三兒晚上不管多晚都會挑滿缸水,做飯掃地他也是閒下來就幹。
我們那裡形容婦女好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形容男人是“樓犁鋤耙件件精通,場上揚場會使五面來風”。這些農活在三兒眼裡是小菜一碟。用樓耩地是一項技術有講究的工作,秋天裡耩麥子要筆直,五月裡耩穀子就有了依據。人常說:“好耩地得胳肢窩夾個雞蛋都不會掉下來”,三兒耩地一步三搖,搖多了,搖少了都會影響到播種的多少,兩膀子夾的死緊,吆喝着牽牲口的:
“推點,逮點。”耩過去後三條筆直的線留在了背後。每畝地耩十六斤麥種,絕對不會耩成十七斤。
舊社會有長工耩地時“地主婆”沒讓吃餅,一畝地就給他耩了二十多斤麥種,“地主”說:
“你這個老太婆告訴你烙餅,你不烙餅,人沒吃了地吃了。”
三兒是隊長,老婆也不可能給他烙餅吃,耩地前他先將生產隊耩地用的樓全部的字眼定死,誰去耩地都不會超過定的標準。
犁、耙地三兒也是好手,套上牲口在那裡開第一犁,一塊地用幾圈犁完,在他那裡是胸有成竹。下犁的深淺、寬窄肯定符合深耕細作的要求。而且地邊子留的極少。耙地時那塊地應該“吊角耙”、“鎖邊耙”、“牛套扳耙”、“四兜耙”他閉着眼都能說出來,他耙過的地就象花一樣漂亮。
生產隊用牲口犁地一天能犁多少,都是三兒先試
過,他一天犁三畝半就定個標準是三畝。誰去犁地得不到這個標準就等着挨三兒的批評吧。
三兒間擇苗更是一絕,彎着腰邁着步小心的站在苗龍的中間,一步三按,象針大小的穀苗兒在他的鋤頭下,每按四五棵苗不多也不少。別人擇過的苗在後來的間苗時。兩三天間不了一畝,他擇過的苗一畝不用兩天。
大多數人揚場是看風來揚,在三兒眼裡沒有風照樣揚。站在麥堆前,拿一張木掀將麥子扔上去,麥粒象線一樣筆直的落在麥堆尖上,糠落到麥堆邊,在沒風的情況下自動分開。
在三兒的帶領下,我們隊各項工作,在整個大隊十七個生產小隊裡一直名列前茅。那幾年小麥每年產五、六萬斤,除去人們的口糧和種子兩萬來斤,再留一兩千斤的儲備糧,其餘全部交給了國家。最興旺的時候,一個工值到八、九角錢,隊裡的賬上餘有八九千元錢,倉庫裡餘的糧食一年沒收成,人們的口糧也有保障。
三兒在我們隊里人的眼裡,是一個真真的男子漢,真真的共產黨員。想想隊裡各戶成堆的農家肥,是三兒帶頭用獨輪車一車一車推到地裡,他的車裡總是裝得最滿的。往回推莊稼他也是推得最多的一個,收割莊稼最前面的人一定是他。隊裡的鐘聲響過走在最前邊的也是他,收工後又總是走在最後面。
我小時候跟着他去修過渠,早起到地裡一直幹到中午,四周的人們都走了,他帶頭還在幹着,直到有人說:
“三兒,都走了,咱是不是也該下工了?”他擡起頭,看看天空,再看看四周,接着使勁再幹幾下,好象還沒有幹夠似的說:
“走,咱也下工。”
隊裡的人都知道他的脾氣,上工必須是第一個,下工必須是最後一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