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聽到任何開門的聲音,那麼現在就有一天可以確定了,任初並沒有被關在隔絕空間裡。
隨着那腳步聲的漸漸靠近,任初下意識地吞了口唾沫,幾乎是屏住呼吸一樣的狀態,直到那腳步聲在她面前不遠處的地方停住。
許久,沒有任何聲響。
彷彿那人就站在那裡看着她,又彷彿那人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了。
任初等了一會兒,終於開口:“你是誰?”
沒有任何迴應。
心理戰術嗎?對方是不是也太過於低估她了,倘若是這種低級的心理戰術,對於任初來說,簡直是過家家一樣的玩法。
既然對方沒有任何迴應的話,那麼任初也就不再說什麼了,跟她比話少,未免選錯了比賽方式。
除了淡淡的呼吸聲在面前不遠的地方起伏以外,任初就再沒有察覺到其他的什麼了。這個人的心理素質要比她想象的好多了,又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人終於有了些許動靜,只不過好像是搬了一張椅子過來,仍然在剛纔他站着的地方,坐下,就那麼靜靜看着任初。
爲什麼說是看着任初呢?
因爲根據任初敏銳的察覺力,那束視線,除了在那人搬椅子的時候暫時離開了一會兒,其餘時間都灌注在自己身上。
他究竟在看什麼?
“你好。”
他終於開口了,是個男人,雖然從剛纔那沉穩的呼吸中,任初已然猜出他的性別。很有辨識度的聲線,低沉中帶着一絲沙啞,似乎是因爲常年抽菸的關係,他一開口,任初就隱約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菸草味。
很奇怪,常年抽菸的人身上也會帶着一股菸草味的。按照任初的嗅覺,她應該在那人進來的時候就聞得到纔對,爲什麼直到他開口才聞到些許。
不論什麼原因,任初都暫時選擇了無視。既然對方已經開口問好了,自己是不是也應該禮尚往來一下?可是轉念一想,現在可不是自己在這裡做客,於是乎,閉緊了嘴不說話。
那人也不惱,只輕輕笑了一聲,任初聞見那菸草味又濃了一些,看來這個人的煙癮還不是一般的大。
“其實,我並不是針對你的,也沒想過要你的命。”那人說着話,語氣中帶着一點笑意,任初不知道他在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是笑任初被她抓到可以拿來威脅魏千城了嗎?任初皺起了眉頭,怪自己太過大意。
見任初抿緊了脣不說話,那人也無所謂似的繼續坦白了他這麼做的理由:“我是衝着魏家小子去的,魏家小子身邊不缺女人,但魏家小子身邊從來沒有哪個女人可以像你一樣跟在他身邊這麼久。怎麼說呢?我也得……讓魏明嚐嚐什麼叫喪子之痛吧?”
此話一出,任初的神經“蹭”的一下繃緊了。
“不過呢,丫頭,我四處調查你的身份,看你也是挺可憐的啊,無父無母,你要是一輩子活在那座大山裡,不跟着魏家小子的話,你現在也還活得好好的。要怪,就怪你自己不長眼,跟誰不好,非得跟着魏家小子。”那人低沉的嗓音讓任初聽了很不舒服,總覺得他越說越多,喉嚨裡就越像塞了一把沙子,聽得人耳朵膈應。
“你究竟是誰?”任初終於開了口,不過也還是問了與剛纔同樣的問題。
那人沉默了,沉默得很久,久得讓任初以爲他走了。
“如果三天內,魏家小子不來,在你死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那人說完這句話,騰地站了起來,椅子發出一聲哀鳴,在他身後被推出去了一點距離,緊跟着,任初就聽見那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停在稍遠一些的地方。
說實話,任初倒不怕死。
若是怕死,她也就不會自己選擇了進入組織,每天活在刀尖上的日子,不是旁人可以想象的,但是也足夠自由,她愛這種驚險刺激的自由。她知道刀子刮過皮肉刺進骨頭裡的那種疼痛,也知道鮮血從身體裡流淌出來時候的速度,也知道體溫漸漸下降的那種冰冷,任初不是沒經歷過生死的人。
但是,她仍舊不怕。
因爲,至少現在,她還沒死。
不知道是出於對魏千城的信任,還是對自己不會那麼快結束人生的自信,任初的心跳也漸漸趨於平緩,呼吸緩慢而均勻。
那人始終站在不遠處的地方,似乎在和什麼人說話。
眼罩仍然沒有被拿下來,正好,失去了視覺,卻讓其餘感官更加敏感,觸碰到的繩索更加細緻,聽到的聲音更加清晰。
“你對她說什麼了?”是另一個男人的聲音,聽上去要比剛纔那人年輕許多。
“什麼也沒說,怎麼樣?聯繫上魏家小子了嗎?”
“不是他接的電話。”
“那是誰?”
那人似乎很奇怪,任初也很奇怪,倘若他們是直接打魏千城的手機號碼的話,應該是魏千城接的,而且一定會是魏千城接的,因爲她身上的手機已經被對方搜走了,所以撥出的電話也必定是從她手機上撥出去的。
她的手機上也有gps追蹤定位,那是魏千城給她手機的時候就在裡面的,不用想也知道那是李萬里安的了。
“可能是魏千城身邊那兩個小子。”
緊跟着,任初聽見那人拖長鼻音“嗯”了一聲,隨後聽那人說:“轉移。”
任初皺起了眉頭,發生了什麼事?
而當任初這邊還在不明就裡的時候,魏千城那邊仍然沒有半點線索,他委託了這些年在北京城裡認識的所有人脈幫忙派人暗中尋找,甚至還動用了魏明手下的人脈關係。
任再明那邊,在任初消失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得到了消息,組織中人將近出去了三分之一的人去尋找任初的下落。
可結果,並不令人十分欣喜。
魏千城整天整天地坐在別墅沙發上,捧着自己的手機,希望任初平安無事,她只是迷路了,而且忘記了給自己打電話報平安。
顯然,這些都只是他的希望而已。
任初失蹤了,切切實實的,前一刻他們還在一起,還在討論着吃什麼,而後一刻,她不見了,就是那麼突然的,她不見了。魏千城只覺得全世界都塌了下來,雙目望去,塵埃漫天,一片灰暗,遮蔽了視線,他看不到任初的身影,找不到任初的足跡,手心的溫度日漸冰涼。
眨眼間,好像一切都回到了那個傍晚。
他輕輕哼着歌,小心牽着任初的手,她沒有掙開,那條路越走越長,好像沒有盡頭,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到夕陽的那邊去了,在他們背後灑下一大片一大片的金黃。
魏千城微微笑着,叫了一聲“阿初”,可回頭,卻發現,他的手心空了。
猛地睜開眼睛,魏千城站了起來,瘋了似的想要奔出門去。坐在一邊的李萬里見勢不對,立刻甩了一個眼神給王琥,二人一左一右撲了上去,將魏千城壓倒在地。
“你們放開我!放開我!”魏千城死命掙扎着,雙手握拳,一拳一拳砸在地板上,通通作響,恍如砸在心上。
他從沒這麼害怕過,真的,這麼些年,他身邊的女人走走停停,他不曾留戀過半分,頂多也就是個惋惜沒能走更久,轉身就祝對方可以找到比他更好的幸福。
可這一回,僅僅是因爲她不見了,兩人分開還沒有超過兩天48小時,他就覺得自己好像走進了世界末日一樣。
“爲什麼?”也不知怎的,魏千城又突然不掙扎了,只睜大了雙眼,喃喃地問,眼睛裡沒有平日令人豔羨的神采,只有忙忙一片空洞。
爲什麼?他就只是那麼輕輕問着,好像在問自己,又好像在問別人。
李萬里和王琥壓在他身上,對視一眼,不敢放手,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