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把處傳來的巨大電流,足可以瞬間電翻一頭牛,更何況一個人。
那一瞬,兩隻手交疊處傳來的電流,儘管已經被魏千城稍稍阻擋了些,卻仍舊有大半匯入了任初體內。
“轟”的一下,雙膝跪地,如重石砸地,動靜非凡,聲響巨大。
魏千城已倒,任初微睜着雙眼,此時唯一能做的,不過是緊抓着他的手不放,讓自己的手指緊緊纏住他的手指,可電流所及,帶走她的力量,帶走他的溫度。
他,放手了。
然後,那一雙腳重新出現在了她眼前。
一雙陌生的腳,慢慢仰頭,模糊的視線中,任初看見了一個人,一張垂垂老矣的面孔,蒼白的發,憔悴的臉,緊抿的脣,駭人的疤,從耳後一直延伸到下巴,還有那一雙精神矍鑠充滿老奸巨猾的眼睛,佝僂的背,看似無力,卻如同狡狐。
“馮……麟……”任初喃喃出這個人的名字,那老者微微一笑間,任初便什麼也看不見了,身子很沉,沉得一直往那黑暗的深淵中墜去,她不知道自己會墜向哪裡,但那個地方,魏千城一定不在。
冉有從馮麟背後緩緩踱了出來,眼中笑意盎然:“吶,咱倆平分。”
“好。”馮麟一揮手,門外竄進來三兩個健壯男子,將躺在地上的魏千城一把扛起,隨後迅速消失在門外的夜色中,而馮麟則揹着手,靜靜凝視了一會兒昏迷的任初。
冉有皺了皺眉,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喂喂,馮先生,咱們說好了的。”
“哼!”馮麟不再言語,擡腳離去。
目送着馮麟離去,冉有才扭過頭來,在任初面前慢慢蹲下,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小心滑過任初猶如綢緞的面龐,那臉上還餘着方纔朦朧間看見馮麟時的驚愕,以及些許瞭然。
在魏千城伸手觸上那門把的時候,她怕是就已經想到了吧?
只可惜,終究晚了一步。
說起來,若不是因爲之前的藥物吸入讓她的感官沒那麼快恢復過來,不然今天的計劃也未必可以成功。
“嗯,早就知道沒那麼容易抓到你,你以爲真的,不過是我讓你覺得是真的而已。那藥,嗯,效果還不錯。”冉有輕輕笑着,伸手抓住了任初的胳膊,只輕輕那麼一拽,原本遊刃有餘的表情卻突然變了。
手掌之中,任初幽幽睜開眼,而脖頸之上,多了一把匕首,鋒銳寒冷,一道白光從刀身滑向刀尖,最後“嗡”的一聲,在他的皮膚上留下一道淺紅。
“你,什麼時候?”冉有輕聲問着,保持着蹲着的姿勢,視線隨着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的任初而緩緩移動。
這回,換任初微微揚起嘴角了,手中匕首隨着她的動作順着冉有的脖頸輕輕劃出一個弧度,竟沒有再在他身上留下更深的傷口。
任初站起,冉有仍舊蹲着。
轉身到冉有背後,然後俯下身,她在他耳邊輕輕吐了兩個字:“你猜。”
冉有猛地一震,隨後任初狠狠一個掌刀劈下,他連哼一聲都沒有,隨後倒下,高大的身子蜷縮在地板上,就像剛纔的魏千城和任初。
換了人,感覺也不同了。
只不過,這一步棋走得着實險。
任初擡起手掌,摸了摸手掌心裡那一層薄得幾乎看不出來的隔電膜,反手將匕首收起,擡腿插進褲腿中。隨後出門,往外迅速晃了一下紅外,李萬里和王琥接到信號,五分鐘不到就趕到了別墅門口。
看着地板上的冉有,李萬里愕然地擡起頭,任初回看他一眼,說:“帶走,扔去組織給老頭子玩兒。”
李萬里一挑眉,隨後揮了揮手,讓門口那幾個組織成員三下五除二綁了冉有,迅速開車送走。
“城子呢?”王琥在別墅裡轉了一大圈,什麼人都沒發現,跑回來問任初。
看着門外濃重的夜色,任初輕輕說:“來的路上,我跟他定了一個計劃。”
一個計劃,脫出口的時間不過十分鐘,任初簡明扼要的本事不小,言簡意賅,專挑關鍵詞說。
這個計劃,李萬里聽得心驚,王琥聽得憤怒。
“有沒有搞錯?有沒有搞錯啊?!爲了引一個馮麟,極可能搭進去兩個人!你們有沒有搞錯?!那老狐狸就是爲了抓城子來的,你竟然還同意了,你竟然還同意了?!”王琥在任初面前轉着圈子,大步大步地走,走一步就罵一句,氣得抓耳撓腮,最後蹲在門口雙手揪着頭髮。
李萬里背靠着牆壁,半晌沒有聲音。
“我知道危險……”
任初纔剛開口就又立刻被王琥打斷:“當然危險!”
“城子想自己解決馮麟,所以才提出以身犯險。可你,阿初,不是我說,你……你怎麼那麼糊塗,居然會放城子一個人去?”李萬里開了口,轉身走到門邊,一把將王琥從地上拽起,拍了拍他的背:“別太擔心,城子身上一定有定位。”
“有定位又能咋的?!”王琥怒吼一聲,轉身又要衝到任初面前去,被李萬里一把拽了回去。
“他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事,現在很快有事的,是另外兩個人。”良久,任初靜靜開口,李萬里回頭,卻見任初已經轉了身,微微仰頭看着別墅二樓。
王琥也冷靜下來,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但很快又想起來他們這次過來秦正的別墅是爲了什麼。
肖安,和孫婭如。
在任初擡腳走向樓梯的時候,揮手將一隻手機拋給了身後的李萬里,後者慌忙接住,手機屏幕是開着的,一份移動地圖,一顆熟悉的紅點。
遞給着急的王琥,拍了拍他的肩,說:“冷靜點,不要打草驚蛇,既然要抓,就要抓活的。”
王琥雙手接過那隻很可能保存着魏千城性命的手機,咬牙點了點頭,隨後閃出門去。不一會兒,外面就傳來了引擎發動的聲音,而李萬里擡頭,任初已經走過二樓,開始踏向三樓的樓梯了。
不多猶豫,趕忙追上去。
“既然二層以下都沒動靜,那麼就只有第三層了對不對?”等李萬里追到身側,也不等他說話,任初就開了口。
李萬里點頭,隨後視線飄散開去,適才發現三層以上的建築材質已經起了變化,二樓和三樓之間也多了一扇門,李萬里伸手摸了摸探了探,隨後推開:“裡面有隔音材質。”
任初站在那裡等了一會兒,聽李萬里說了這句話也沒有什麼表態,繼續擡腳往上走。過了三樓那道樓梯,再向上,就是樓頂陽臺了,三樓通往樓頂陽臺的拐角處也還有一扇毛玻璃門,表面雕着不知道什麼花,看起來華麗美豔。
沒有任何猶豫的,推開那扇門。
門後面,是肖安顫抖的後背,還有站在樓頂陽臺邊緣處的秦正和孫婭如。
任初眯了眯眼,心中涌出四個字:談判破裂。
“哈哈哈哈哈,肖安,肖安!你看着,從頭至尾,小如都是我的!生是我的,死也是我的!只有我!只有我可以操控!哈哈哈哈哈哈……”秦正抓着孫婭如的雙肩,站在樓頂天台的邊緣處搖搖晃晃,他的腳尖上下襬動着,手上抓着一根登山繩,另一端同孫婭如纖細的脖頸連在一起。
孫婭如什麼話都沒說,一手抓着秦正的胳膊,另一手死死抓着陽臺欄杆,那欄杆已經被秦正毀去一半,她抓着的部分正好有幾道戳出來的尖銳的部分,因着秦正搖晃不動的身體,孫婭如的手掌也時不時插上去,手心處已經沒留下幾塊好肉了,血肉模糊,看得肖安心都快碎成渣了。
“肉球兒,不是,秦正,你先下來好不好?有什麼事我們和平解決不行嗎?!”肖安也是急了,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彎着腰站在天台中間,伸着雙手,眼眶紅得如同充了血。
今夜其實沒有風,可肖安因爲害怕孫婭如掉下去而顫抖的身體,卻如同被狂風不斷掃過的落葉。
他,纔剛剛得到她的承諾啊!
孫婭如亦含着淚,她沒有說話,只用口型說了三個字:“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