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蘇依木是個心下還留着一些溫柔的人,哪家姑娘都說做他的女人是最好受的事情。
只是,阿蘇依木這一刻往日的觀念遭受着劇烈的摧殘,他不由想……這一切,真的是好的嗎,對的嗎,這種罪惡,仇恨,難道真的是正義?
這只是侵略者的作爲……
阿蘇依木重新扭頭過去,那名美豔的少婦脖頸破了個大洞,上面一個簪子扎進去,目光帶着倔強。
很快,那名千戶軍官便帶着兩三個大箱子出來了,這是至少幾千兩的財富!
此刻,一名年輕猙獰的土兵目光逡巡着,突兀地,一名漢家小女孩嗚咽地哭着,口中喃喃喊着媽媽,大步跑出了街道,似乎街道上更加安全。
小女孩極是可愛,雙環髻卻因此有些散亂。髮絲披在稚嫩的小臉上,更讓人多了幾分悽惶的感覺。小女孩雙目迷離,淚眼朦朧。身上也帶着一些污垢和血跡,穿着小襦裙,好似神境之中跌落凡間的小仙子一般。
只是,這般唯美的情景卻是和眼下這戰火紛亂的世界太過格格不入了,無數心中充斥着暴戾,冷漠,殘忍的亂兵土兵都不會放過這道可口的小菜。這種稚嫩卻極是漂亮可愛的小女孩,更能宣泄兵卒們在戰爭中面對死亡和殺戮的負面情緒。
於是,見到這小女孩,無數土兵都是眼睛一亮,那種毫不掩飾的慾望和殘忍讓阿蘇依木心下一陣顫動,他也是有孩子的父親啊!
阿蘇依木大步跑了過去,一把截住了小女孩。漂亮可愛的小蘿莉奮力地掙扎着,似乎也感受到了這個滿身血腥氣的大叔身上,那種沙場煞氣和剛纔那些殺了自己父母的土兵是一種氣息!
只是,小女孩的力氣能有多大。阿蘇依木二十多的年紀,正是壯年期,一把便抓結實了,怒視着其餘慢了一步的土兵,眼中兇戾閃爍。
這會,他身後沒有什麼折損的部下也趕到了,蹭蹭蹭的聲音響起,都是拔出了武器。
對於袍澤,也是有近有遠有厚有薄,哪怕是同在軍中,也絕不會容忍你侵犯我的利益。
“這是……我的!”阿蘇依木冷漠地盯着對面的百餘土兵,這分明就是剛纔洗劫了小女孩家宅的那羣土兵:“再敢進犯者,殺!”
噌……阿蘇依木也拔出了戰刀,只是小女孩卻是面對着阿蘇依木的手腕,狠狠地一口咬了上去。
阿蘇依木忍着疼,卻是將小女孩護在了身後,依舊怒視着對面的亂兵。
正當僵持的空氣越發凝重的時候,花青跑來,這個聲音粗朗的漢子凜冽的眼神掃過去:“滿城都是金銀,都在這裡還愣着要火拼嗎?”
氣氛鬆弛下來,對面的那名百戶也顯然是認識花青:“罷了,便賣你一個面子,走,繼續搶去!”
大火漸起,滿城繁華碎如瓦。無數絕望的漢家兒郎不願受辱,自焚在家也不願意讓土兵欺辱。而更多的漢家,卻是在異族的刀槍之下,戰戰兢兢,殘喘苟活。
直到第二日天明,纔有奢華明的直屬親衛肅清秩序。只是,曾經生氣勃勃,繁華豔麗的重慶城再也沒了這些氣息,變得肅殺、冷漠起來。
大華啓興二年九月三日,永寧宣撫司叛華,自立大梁國,殺巡撫徐可求於大校場。是日,道臣孫好古、駱日升、李繼周,知府章文炳,同知王世科、熊嗣先,推官王三宅,知縣段高選,總兵黃守魁、王守忠,參將萬金、王登爵等皆被殺。
原任鞏昌同知董盡倫聞變,帥衆入城平叛,遇伏死。募兵科臣明時舉、臺臣李達、通判王天運俱負傷逾牆遁走。奪取重慶之後,奢崇明分派部將,一扼夔州水口,一踞綦江、遵義,一踞瀘州,一截川西棧道,建國號“大梁”,設丞相、五府等官,全蜀震動。
至十月,奢華明率軍包圍成都。而此時,成都城內兵馬不過兩千。川蜀危急,天下震動。
大華啓興二年九月四日,另外一封消息傳向天下。
貴州宣慰司同知安彥雄兵亂水西城,焚溫溫赤爾府,得蘇默、溫赤爾骸骨。自立爲羅甸大王,幾乎於奢華明同時反叛,響應奢華明。
啓興二年九月中旬,安彥雄率軍2萬至畢節(今屬貴州省),發動叛亂,自稱“羅甸大王”,在烏撒(今貴州威寧)土司安效良的協助下,攻佔畢節。四川東川(今雲南會澤)、雲南沾益(今雲南宣威)、貴州洪邊(今貴州開陽縣境)等地土司紛起響應。
啓興二年十月,安氏叛軍先後分兵攻安順、平壩,克沾益、龍裡、甕安(今均屬貴州省)、偏橋(今貴州省施秉縣)、沅州(今湖南芷江縣)、普安(今貴州盤縣)、安南(今貴州晴隆)等地,官軍援兵之路及滇黔通路盡數斷絕。
貴陽、安順爲孤城。
四川、貴州大亂。天下震動,朝廷震動。
四川危急,局勢糜爛,成都陷落在即!
貴州危急,局勢糜爛,貴陽陷落在即!
雲南、廣西、廣東、湖廣四省危急,西南半壁江山陷入戰禍。大華陷入了一個甲子來最爲嚴峻的考驗!
消息傳到中樞的時候,啓興帝連夜召開廷議,好在,李廷儒斷然拒絕,這纔沒有讓京城也跟着騷亂起來。
西南大患讓朝廷兩面爲難,帝國的東北西南兩端都被牽扯住,兵力之上,已然捉襟見肘,財政之緊迫,更是有讓人崩潰之感。
再者,這個時候深夜傳喚宰執入宮,無疑是加劇普通百姓的擔憂。
於是李廷儒斷然拒絕,葉向高也仔細說明了厲害,不再理會。其餘宰執也紛紛如此,這讓在深宮的天子既是安心之餘,有對李廷儒這固執不解心意的老頭憤恨了起來。天子傳召,卻如此拒絕。這還有沒有將官家的顏面放在眼裡?
啓興帝畢竟執政經驗還不夠,手腕人心的揣測也沒有熟練。實際上,前代皇帝也都是如此,深夜傳召宰執入宮詢問,這種事情,也只有罕見幾次被蒙古鐵騎兵臨帝都城下時纔有發生過!
眼下情況才艱難,也決不能開先例這個時候傳召宰執。不然,人心一亂,更是不可收拾!
李廷儒公心一片,葉向高卻對此一言不發,坐享其成。
翌日一早,東西二府執宰入文華殿面見啓興帝。
身着明黃色龍袍的啓興帝眉眼之中,滿是擔心:“這才過了多久,便是東北建奴肆虐,遼地百姓受難。纔剛剛穩住山海關一線,便又有西南兩大土司反叛,如此國事,滿朝文武食君之俸,今日上奏的,卻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沒一個能夠可行一些!你們就是這樣來報答朕的俸祿嗎?”
葉向高和李廷儒不約而同地大拜而下,天子震怒,帝國災禍不斷,這是宰執的失職:“臣下有罪!”
東府副相陸慷、副相朱瑱、副相任國谷、西府老將,樞密副使田知臣齊齊拜下:“臣下有罪,惶恐。”
啓興帝臉色好看了一點,他也知道發火無濟於事,沉住氣,啓興帝緩聲道:“遼東之事,這裡就暫且擱置不談。就說西南之事,兩處大土司彼此勾結,驟然反叛。西南數省之地,禍亂無數。此事,誰給個說法吧!”
李廷儒神色一黯,但轉眼便打起精神。他已經準備好了腹案,這便是緊急命四川布政使朱燮元爲巡撫,令其調動石柱宣撫司等四川北部州府兵力,各忠誠帝國的土司兵力穩住戰線,首先解圍成都,隨後再準備收復重慶府。
至於貴州安家,倒是情況更好一些。調動湖廣、廣西、雲南各處兵馬圍剿便夠了。儘管西南局勢糜爛,但並非沒有法子去解。
李廷儒剛要說話,陸慷卻搶先回答:“臣有本要奏!”
李廷儒心下一跳,猛然想到了什麼,他想要插話,啓興帝卻興致盎然:“陸卿說吧!”
“臣以爲,正本朔源當爲眼下要務。土司反叛,自然不是事出無因。根據臣所聽到的,此次重慶之事,多有四川巡撫徐可求逼迫索賄之故……當然,臣下以爲,既然徐可求死於國事,那也不必追查了。但該定的責任,該褒獎的忠誠,都不能缺少。還有,貴州之事,也有人禍之故!”陸慷話語平淡,卻登時激起了萬重浪:“蘇默挾朝廷之權威,卻貪婪成性,勒索土司,致使土人民怨沸騰。雖說無論是安彥雄還是奢華明都是野心勃勃而反叛自立,但也正是因爲有太多的帝國蛀蟲在蠶食帝國的民心根基,才使得西南局勢驟然發難,難以收拾。故而,臣以爲,若不整肅官員,西南便是再有潑天的銀兩和軍隊進入平亂,也無法真正做出成效,只會讓西南成爲朝廷財政的一大黑洞!”
“這分明就是污衊!”李廷儒心中大吼,陸慷,這分明就是巧言立色地偷換概念!這是在能力和道德之間模糊界限,將對徐可求、蘇默的道德指責泛化到能力質疑上。這是誅心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