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玉潤的葬禮華言徽沒有出席,他去了文府,見到了養病依舊的文國權。
兩人見面,誰也不知道說了什麼。
緊接着,陸府門前更加熱鬧了起來。只是身爲堂堂親王和帝國副相華言徽和文國權兩人門前卻已經可以用車馬零落來形容。
大華啓興四年九月二十,大朝會。
這又是一次沉悶的大朝會,誰都以爲會想尋常那樣走過場。一個個高官們出列,將早就處理好的事情上奏,然後由天子准奏。
出列的官員身份由高到低,一個個來,最終到了兩府八相這邊。
周琦,石方宇,謝如軒,顧明,任國谷,朱瑱,陸慷一個個上表奏事。
輪到次相的任國谷的時候,他出列道:“兩府八相有缺,東府政事堂少一副相。現今局勢紛亂,臣等請陛下擇選良材入選東府,以補國事。”
任國谷說得很簡潔,衆人對這裡終於也起了一點關注。儘管是早就定下來的事情,但真正說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還是瞪大了眼睛。
宰執之位,天下所有讀書人的夢想。今日,就又有一個人可以實現了。
消息靈通的人都頂住了文班中的福建巡撫陳霞,看着這位面色微帶笑容的中年男子,所有人情緒複雜。當然,這些人都是養氣出色的老油子了。這個時候,當然是修身養息出神入化了的。
所有人肅穆地看向前方,靜靜等待着天子的回覆。
卻不料,天子擡了擡眼皮,道:“任愛卿此番發言有些急切了。還是聽聽文愛卿怎麼說吧。”
在大朝會這邊,越是身份高的人越是往後。儘管讓人推後發言是認同他身份高的看法,但這。。。天子竟然打斷了次相的發言!
打斷了朝廷中,排名僅次於朱瑱的次相,天子什麼時候這麼強硬了?
所有人莫不是肅然,尤其場內一些官員,更是激動得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天子,這是終於要雄起了嗎?
順天府府尹謝靜河,刑部侍郎李績和,工部侍郎歐陽易,大理寺少卿樂宗,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樑凌毅紛紛看着天子,又是看向華言徽和文國權,枯死的心開始萌發。
任國谷顯然也很有些出人意料,一向古井無波的臉也不由露出了驚訝之色,看向天子。
天子的迴應是無比嚴厲的目光,隨後,看也不看他,直接看向文國權道:“文愛卿,該你了。”
全場這個時候似乎才真正關注到,前陣子久不上朝的文國權此刻竟然也位列朝班。
文國權神色肅然,看向左右,一派當朝執政的風度。手執笏板,文國權出列向啓興帝道:“臣啓奏,御林軍守衛宮城要害,銳士三千,卻久無訓練多有荒廢。如此,請天子擇一得力人選,爲陛下操練御林軍。或增選兵馬,或刪減劣駑。乃至擴充御林軍以便防衛京師!”
“文國權,你這是干涉職權!”文國權說罷,周琪便憤然怒喝:“這是西府的職權,你此來打擾。是要壞朝廷法度嗎?”
文國權神色不動,淡淡地迴應:“朝廷法度便是忠君之事,再者,御林軍直屬天子,何來歸屬樞密院之事?況且人事之權,向來爲天子獨斷,由東府佐議。真是不知道周相公所言,從何而來?”
石方宇任國谷都想要開口,卻不料啓興帝竟是接着就道:“那你推薦何人?”
文國權道:“衡王殿下在書院曾學習軍略兵法,又在河南平定打亂,洛陽開封一戰,皆是威名赫赫。故而,臣奏請陛下以衡王殿下爲御林軍統帥,負責編練兵馬,充實國防。”
此刻,任國谷再也忍不住了,冷哼道:“文相公。此事政事堂未有聽聞動議,恕我不能副署!”
政事堂不予副署,就等於程序上失去了最爲關鍵的一環!
但緊接着,卻聽啓興帝悠悠道:“那朕就下中旨,任命了罷!”
陸慷老神在在,朱瑱眯起了眼睛。
此刻,周琪看向文班七品序列。
一人出列道:“陛下,臣爲兵部科郎中……”
華言徽看過去,冷冷道:“兵部科什麼時候能夠跨越六部樞府,直接封還天子對將領任命之權的旨意了?”
“臣,接旨!”
華言徽重重一拜,所有人莫名地感覺。這燕京,要變天了。
緊接着,讓他們更加吃驚的事情發生了。
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樑凌毅直接竟然是跨越序列,又道:“陛下。臣彈劾福建巡撫陳霞私通西洋夷人,私通外國,購置紅衣大炮,圖謀不軌。請陛下准許烏臺徹查!”
緊接着,樑凌毅洋洋灑灑將證據證人全部列了出來,頓時陳霞臉色蒼白,卻雙目血紅地看向樑凌毅:“血口噴人,你這是污衊大臣,信口雌黃!”
朱瑱張了張嘴,有些感覺這個世界瘋狂了。
大朝會,這從來就是將所有已經定好的事情拿出來說的啊。
只是,誰也想不到,帝黨一系竟然會在這裡發難。而恰好地有利用了在場的書籤文武百官,整個京官面前,就算權臣再能耐,也不能再衆目睽睽下如何!
甚至,天子連中旨這樣繞開程序正義的東西都出來了!
見抵擋如此猖狂,世閥一系哪裡還能忍得下去。頓時,吏部尚書董新舒,戶部尚書陸啓楚,兵部尚書周祜……工部尚書樑振,都察院左都御史樑振,大理寺卿丁仲虎,鴻臚寺……
一幫子位列高品的大官兒們紛紛炮轟了起來,場面激烈,讓下面人恍惚間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
但無論如何,面對烏臺高官的談何,陳霞知道,這一回,只等着走程序的執政之位是要泡湯了!
果然,任國谷沒有再出列奏請。
及至鬧騰了了一會兒,所有人看向陸慷。
陸慷不知道什麼時候擡起了頭,睜開了眼,看向天子,目光有種淡淡的嘲諷:“陛下。福王薨逝,老一代的皇族凋零。這裡,有一份福王殿下的遺書,臣下這就念唸吧。”
念念吧……
竟然都不需要天子同意,直接就開始唸了:“先帝時,國嗣艱難,儲君不穩故山河動盪,政事難順,國家拖累……”
所有人看向天子鐵青的臉,又看看陸慷神色淡淡的模樣,所有人不由嘆氣,這是幹上了啊。
對着一個男人說他生不出兒子你的家產我來幫忙代管,這估計誰都不好受。
但偏偏陸慷就這麼幹了出來,而且還是光明正大地借用了死人的名義。至於這是不是福王自己說的,誰在意呢?
果然,隨着陸慷說下去,世閥一系所有官員們都是微微笑了起來。局勢,果然始終在他們手中。
及至最後,陸慷唸吧,道:“請陛下,立儲吧。東西二府已經意見一致,既然衡王殿下要操練御林軍輔佐陛下以軍務,臣等意見是以福王殿下華儀柳入詹事府輔佐陛下以文政。”
“就這樣吧。諸君以爲如何?”說罷,陸慷背對天子,面朝文武百官。所有人這是第一次在殿上看到陸慷這麼正對着所有人,目光炯炯,成足在胸。
六部兩院四寺七佐,數十高官,百數勳貴,千數京官看向天子,或許也是看向陸慷,齊齊拜倒:“臣等附議。”
只餘下華言徽,文國權,謝靜河,李績和,歐陽易,樂宗,樑凌毅等人孤零零地站着。
良久,天子這才幹笑道:“就如……首相所言吧。”
說罷,啓興帝站起身,似乎要在高臺上俯視一下陸慷找回平衡,乾巴巴道:“十月就是朕三十生日,朕不打算在深宮過了。就去西苑吧,與諸位愛卿共度吧。”
說罷,啓興帝頗有些意興闌珊的模樣,一步一晃地退朝了。
文武百官拜首,徐徐退卻。
陸慷高昂着,活像一支都勝的鬥雞。
此次入宮前,他已經收到了消息。陸禪大勝,兵馬即將入京。
說西苑也許大家迷糊着不知道是哪裡,但說另外一個名字,大家就清楚了,那邊是:中南海。
燕京城內紫禁城西側的北、中、南三海合稱西苑。是皇室主要的御苑,是帝王遊息、居住、處理政務的重要場所。北海,面積最大,總約70公頃,佔全苑一半以上。佈局以池島爲中心,環池周設建築。在東南堆有瓊華島,島上建有廣寒宮成爲全園的構圖中心是全園的制高點和標誌。島上還有悅心殿、慶宵殿。在山北沿池建有二層樓的弧形長廊,北岸佈置幾組宗教建築,有小西天、大西天、闡福寺、彩色玻璃鑲砌的九龍壁等……南岸和北岸還有濮澗畫舫齋和靜清齋三組小景區,是北海的苑中之園。
啓興帝這態度讓大臣們心下頗爲怪異,看起來,還真就是尋常百姓過生那樣,將自己家裡最好看的地方拾掇出來,邀請親朋好友同事同年過來慶賀。
但天子孤家寡人一個,華言徽被收拾得這麼慘,親信幾個看起來好日子也到頭了。果然,在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樑凌毅壞了陳家家主的好事後。他迅速就遭到了六科廊的圍攻,樑凌毅被剝落得連最後個官身都剩不下。在短短數日之類就被貶斥成了瓊州府知府。
而尋常的,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怎麼也得是個布政使按察使吧!
這是貶斥。
隨後,順天府府尹謝靜河被撤職,刑部侍郎李績和被罷官,工部侍郎歐陽易僥倖致仕,大理寺少卿樂宗身陷牢獄。
而華言徽要編練御林軍,甚至都買不到軍糧和兵甲!
這個時候的天子對辦慶典的慾望更強烈了,顯然,天子打算妥協了!陸慷這麼想着,悠然地赴宴。
皇帝的生日慶典還是很熱鬧很歡欣的,一切都喜慶無比。皇家在天下各處有無數皇莊皇商,儘管沒了稅監收稅,但同樣也因爲大量太監失業而得以開支節省,故而皇家的內庫一直以來都還是頗爲豐裕的。就算一次性拿出了三百萬兩,但想要辦個慶典還是很輕鬆的。
宮人們的效率還是很高的,一應大臣入了西苑後,一切都井井有條。
最後是看戲,天子喜歡看戲,其實也就是雜耍和戲曲。
而讓所有人陸氏一系感到得意的是,天子爲了表示自己對首相的尊重,竟然扶着陸慷和自己並列坐着看戲,而其他人,就三十朱瑱,也要離着好幾步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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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手吧。”啓興帝說着:“華家三百年正統,終究不會有權臣的好結果的。”
陸慷只是微微笑道:“陛下。這天下,早就不是一個人的天下了。”
隨即就是良久的沉默。
陸慷還只以爲是華言殊在沉思。
卻不料,良久過後的是慘笑。那種讓人感覺毛骨悚然的慘笑,只聽華言殊呵呵呵地慘笑了起來,緊接着笑聲越來越大,突兀地站起了身:“但這天下,也絕不是世閥的天下。是萬民之天下!陸慷,你想要奪天下,絕無可能!”
陸慷驚愕地瞪眼。
卻見,華言殊嘴角流着血,然後漠然地看着陸慷,卻是緩緩倒在了陸慷身上。
“陛下……陛下……”
華言殊擡頭仰望,直至聽到華言徽怒吼着咆哮着:“陸慷,你對陛下做了什麼?快傳太醫……”
華言殊閉了眼,只感覺三十年來的沉重從未這麼輕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