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梓心下震動,神色卻依舊如常,似乎有些茫然:“天使……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蘇默沒有對此迴應:“那好,我就說點我們聽得懂的。”
安梓呆呆地點頭。
蘇默繼續說:“這片土地上屬於中國,過去、現在、以及將來都會是。所以,任何野心過剩的陰謀家都會失敗。我希望掌握這片土地權力的人有足夠的自知自明。”
“如果沒有呢?”安梓這次沒有裝傻了。
蘇默大笑,白白的牙齒露出來,有些森冷:“那便換一個有自知之明的。”
“但眼下的情勢,和天使大人說的話遠遠不符合呢。”安梓甜甜地笑着,似乎要看蘇默的窘態。
“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大華人!”蘇默笑着:“如我這樣願意爲國捨身,平靖西南的,卻有千千萬。無論野心家如何準備充分,實力強大。但對於大華而言,野心家的失敗只是時間問題。只是,大華人在戰場上留下的鮮血已經太多了。我希望用自己的努力,讓大華的鮮血在國外綻放勝利,而非用兵於內,讓同爲大華人的同胞在此廝殺。”
“我明白了。”安梓點頭。
“那麼……”蘇默深處右手:“合作愉快。”
安梓柔弱無骨的小手在蘇默身上輕輕一搭,完了忽然對蘇默道:“去九龍山,你先到了,我請你吃飯!”
“好!”蘇默揚鞭疾馳,兩人在這山上,縱馬開始奔馳起來。
山上不利奔馬,好在,作爲水西的中心地區,一路上道路情況倒是遠好於其他地方,勉強能夠讓人坐騎放開了蹄子跑。
但同樣,道路情況的艱難,也更加考校騎手的騎術。
兩人在山上疾馳起來,出乎蘇默意料的,卻是安梓的騎術完全不如他外表上那麼柔弱。騎術之精湛,人馬的配合,都是遠高於蘇默。
蘇默若不是靠着胯下坐騎神駿,又是久沒有如此放開蹄子奔馳,這才堪堪沒有落後太多。
一直到九龍山,眼見着在山下平地多了點,這才拉回了一點距離。
但安梓卻是毫不留情,最後時刻一提速,留下一堆塵土甩給蘇默。
胸脯微微起伏着,盛夏單薄的衣裳上,乳色淺露,事業線驚人,安梓含笑看着蘇默:“聽說你的廚藝很好,現在,換你請我吃飯吧!”
蘇默甩開身上的塵土,抿了下嘴,看着安梓:“好吧,在下榮幸之至。”
安梓笑靨如花。
隨後便是啦啦啦地小哼歌進了山上,蘇默跟着上去。很快便發現了一路上,陸陸續續有人碰面,都是齊齊朝着安梓行禮。
蘇默跟在安梓背後,得了一大堆羨慕嫉妒恨的目光後,衆人也都附帶着給蘇默行了一禮。蘇默有點受寵若驚,他來了這也有段時間了,還是第一次感受到彝人的善意。
心下有些放鬆,水西困局的破局點,似乎被他找到了!
“第一次看到這麼和善的山民呢!”蘇默笑着和一個年輕的彝族少女打了個招呼,毫無疑問,蘇默這風度翩翩的模樣給他加分了不少。
再加上蘇默不同於一般的大華士子習文演武,身體羸弱。反而因爲在書院習武,故而體格健壯壯實,讓人眼前一亮。
聽了蘇默的話,安梓笑了笑:“你要是繼續這麼招蜂引蝶,只怕就要有山裡的健兒要來找你決鬥了!”
“要是這樣能撈回來一個青春美麗的女孩子,那我也不虧!”蘇默不知覺就貧嘴了起來。
“自大鬼!”安梓笑罵了一句,一路上兩人有說有笑地走山上。
良久,蘇默才發現安梓是帶着他上了一處山頂涼亭。在此處,俯瞰之下,恰好能將整個九龍山山腳下的肥美之地看個清清楚楚。
若是時局有變,這裡也能爲山下這片地域警戒危險。
坐在涼亭下,兩人憑欄遠望,山川渠水猶如詩卷,蘇默不由感嘆:“真美呀!”
“是呀,山美水美,這裡的人也更美……其實,大多數的人只是想在羣山之中少見的田地裡安心耕織,勤勞致富。養活孩子,照顧老人。然後分心一點娛樂,世代傳家,安享生活。我族人的想法們只是這麼淳樸,儘管羨慕中原的花花世界,但不會因此仇視富裕。我們也相信勤勞的雙手能夠讓我們走向富足的生活。但事實是這樣簡單樸素的願望是根本達不到的,在而今的艱難局勢下,大多數人已經被仇恨矇蔽了目光。被長老們灌輸的思想停止了我們的耳朵。”安梓聲音溫和,獨特腔調的聲音說不出的悅耳:“他們只是樸素單純地生活着,爲何這個世界有那麼多複雜的東西讓所有的美好都沾染上了那麼多邪惡呢?我們夷人,真的並不是一羣好戰殘暴的人吶……”
蘇默靜靜聽着,仔細地看了安梓一眼,隨後才道:“其實,在我初進水西的時候,就說過,我的確是懷着對這片土地真誠的善意來到水西的。我以普通學子身份見到的彝人好客,熱情,樂觀。但同樣,我看到了這些美好的背後一面,那邊是生活艱難,吏治敗壞,還有……狂熱的情緒。”
“正如你疑惑這時間爲何會有那麼多邪惡充斥一般,我也很疑惑,是什麼讓這種狂熱不正常的情緒一次次洶涌,到現在,正如我看到的那樣,坦白的說,超出了我能夠控制的範圍。”蘇默的聲音有些低沉,微微帶上了一些沮喪。
安梓沉默。
蘇默也沉默。
兩人就這麼靜靜看着田野,看着農夫,看着造型別致的土掌房,以及一片片風景美麗的梯田。就在這涼亭上,兩人吹着徐徐而來的山風,山風吹散了安梓的髮絲,也繚亂了蘇默有些平靜的心靈。
“不得不承認的是,你真是讓人羨慕的天才呢!”安梓顯示誇獎了一句:“但你就不怕我再一次將你格殺在這裡嗎,就好比漢人裡面說的一句話:彼之英雄我之仇寇。你越是出色,可我就越忍不住想要將你這大恐怖除去了!”
蘇默心下那點別樣的心緒一下子就動搖了起來,這個女子,可真是冰冷得可以。利益的冷冰冰將他原先的愛慕沖刷開了,但轉而,他又生起了一股子戰鬥的慾望,這不是打打殺殺,是一種對女子征服的慾望,由內到外,蘇默心中油然生出一種渴望,將這個女子征服!
“反過來說,那你也會在第一時間被你的母親、你的阿呷(二叔)抓起來送到朝廷上去用以平息事端。就我而言,儘管接觸的時間還不多。但我有一種直覺,土司真的越來越超脫控制啦。他們對本省的三司已經有了一套應對的法子,之所以對我如此客氣尊崇,只是因爲我這中樞的身份罷了。好啦,扯偏了。”蘇默冷靜地看着安梓,帶着微笑:“說罷,既然選擇了合作。我怎麼說也要幫你留住水西彝人的一個未來,而非任由這羣人將極端民族主義放出去後,怎麼也控制不住這個惡魔,最後被吞噬得乾乾淨淨。隨後,你們水西安氏一千三百年的歷史也將真正才成爲歷史,一去不返!”
安梓又一次沉默了,這個自詡天賦超羣的女子不得不感嘆蘇默敏銳的觸覺和那副膽大心細的心肝兒:“好吧,我說!”
蘇默笑了,心下如放下了萬噸巨石。
“父親的死,對我而言,是人生軌跡的一個分岔路口!”安梓的思緒似乎飄到了以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季節:“一開始我也天真地以爲父親真的就如他們所言(指的是奢辛蕙和安彥雄)是暴病而亡。但對於那是我的親生父親,對於他的身體狀況,誰能有我更清楚?父親人到中年發福以後的確是有不少疾病,但對於我這個曾經跟隨過瀕湖山人(李時珍)的醫者而言,我卻不知道有哪一種疾病可以讓父親短短時間內便撒手人寰。”
蘇默張張嘴,終究沒有說話。他們兩人的情況說起來還真有些相似的,而今蘇默父母都是毫無蹤跡,儘管找尋父親蘇護的線索已經逐漸清晰,但壓在蘇家頭上的陸家這座大山依舊龐大,讓蘇默都有些喘不過氣來。
“讓我感到萬分幸運的是,從幼年便爲我啓蒙的恩師出手了。他讓我以尊崇漢學的名義守孝三年,這件事情讓貴州學政知道後,覺得是一個十分出色的政績。於是,我總算有了三年的安全時間。再加上我一直以來學醫的形象真的是太柔弱了,讓他們(奢辛蕙、安彥雄)忽視了我的威脅。於是我小心翼翼地接觸着各方勢力,最終溫赤爾老將軍支持了我。若是沒有你的出現,也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默默的,我這麼個柔弱的女子也有了復仇的可能……”
蘇默依舊靜靜聽着,儘管安梓外表上十分冷靜,但光看這略顯凌亂的敘述就能看得出眼下安梓這冷靜面容下,那種無可抑制的悲傷。
“現在呢……”安梓繼續說着,看向蘇默,眼裡似乎也帶了一些霧濛濛的東西:“我選擇將復仇的希望寄託在你身上,於是這纔再他們拋出賑災、民亂的逼宮時,拉了你一把。爲此,我的所有勢力都爲你擺在了明面上,隨時都可能被他們(奢辛蕙、安彥雄)一把剷除。看在阿梓這麼真誠的份上,便饒了我對你那次刺殺好不好,畢竟,那會我並未想着把你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