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雲殤突然面露悽色,頹然嘆道:“不曾想,你區區二十年的修爲竟抵得上我百年的苦功,難不成陣法一道上,我的天賦是如此之差麼?”他聲音落寞,頗有種英雄末路之感。片刻後,盯住羽烈問道:“可能告訴我,你是如何識得我陣法之上破綻,推算出我身上要穴所在?”
羽烈搖了搖頭,道:“我不懂陣法,你身上要穴的位置是秦峰推算得知的。”
冷雲殤聽了,臉上微露欣慰之色,喜道:“原來是這樣啊,算將來,秦峰在陣法一道也修煉了數十年,又被他瞧去我陣法緊要之處……”
他心神這一鬆緩,立時止不住傷勢,內息翻涌不絕,雙瞳裡有黑氣漸漸攀上……
“那看來我百年的苦修也不算白費啊……”他忽然氣血上涌,麪皮殷紅如血,隨即轉爲黑色,身體便止不住顫抖起來。只見他身上的黑霧愈發濃重,一股股陰風捲來,裹住他的身軀,他便在陰風裡幽幽地道:“如此,我也算了解脫了啊……羽老族長你技高一籌,先尋得了凌聖尊的蹤跡……”
但見冷雲殤身形緩緩摔落石陣之中,那些巨石便也寸寸崩裂而開。其時,陣勢一解,那萬魂靈力漸漸消散而去。羽烈長嘆一聲,走了過去。只見他聚起一股內息,一掌拍將過去,勁力渾厚,把碎石攪動開來,一層一層地緩緩落在冷雲殤的屍身上……驀然一道青光晃入眼底,只見冷雲殤的袍袖處,露出一截翡翠般的物事,他輕輕取過,見是一卷玉簡,攤開看時,但見卷首處“袖裡挪天勁”五個小字映入眼中。
“早聽聞二十幾年前,雲煙樓出了一件大事,如今看來,你卻是早有謀劃。”他笑着搖了搖頭,手上勁力又摧動,成了一座小土堆,權當是墳塋了。
他手掌裡細羽划動,又給他刻上一塊墓碑。
“烈,快過來!”突然間,海柔聲音傳了過來,帶着幾分焦急。羽烈聞言,身形急踏了過去。他一見羽惜面色,靈識便探入她經脈裡,只見一股極精極純的元氣在上下竄動。他對這股元氣再是熟悉不過,心中微一沉吟,便知端的。當下急運靈力,催動玉佩。只見得一片赤紅靈力籠住羽惜的身形,不多時,便化去了這股寒勁。
“父親,我……”羽軒見得羽惜面色緩緩紅潤,不再蒼白,這纔開口道。羽烈搖了搖頭,說道:“我知道了,這怪不得你,那冷魏修爲之高,實可稱爲功參造化,哪怕是一星半點的元氣,也抵得上你數年的苦功。其實,這對於惜兒來說,何嘗不是一次大機緣。”
羽軒心神略緩,驀然又想起一事,急道:“惜兒的修爲每進一步,離寒氣發作豈不也進一步!”
羽烈聞言,面色一滯,隨即不由得輕輕一嘆。羽軒再望向海柔時,也見得她泫然欲泣。
風嶽在一旁欲言又止,總覺此事牽扯甚大,不由得嚥下了肚子裡的話。過不多時,只覺一股寒氣悄然瀰漫開來,周遭水汽立時凝作薄薄的一層白霧。
“好了。”羽烈突然開口道,只見那層白霧被一股勁力撥開,傳出嘻嘻的笑聲:“哥,我到靈臻境了,可以保護你了哦。”
羽軒在心裡悄然嘆了口氣,摸了摸了她的小腦袋,微笑道:“好啊,今後哥就躲在你的身後了。”
驀然羽烈踏出一步,朗聲說道:“兩位還想再躲着嗎?”只見百丈外的碎石堆裡,掠出兩道白影,那兩人去得很快。海柔身形欲動,羽烈止住道:“你看。”
海柔擡首望去,見得九天之上,飄下一道身影。那人身法可說極妙,落下時似慢實快,直如一根輕羽。她愕然道:“那是……羽逍?”
那人腳尖輕點地面,身形微晃,也不見得是如何出手,雙掌便已然落在那兩人的天靈蓋上,“啵”的輕響,兩個執事的身軀便癱軟了下去。
羽烈望着兩個緝拿執事的屍體,輕嘆道:“何必要殺了他們,審問一番也就是了。”
“此事是我魯莽了,只是念及輕瑤蒙難,便恨不得要將他們千刀萬剮!”羽逍語氣森然地應道。
羽烈輕拍了他肩膀,將他引了過去,他望見羽軒三人,喜道:“師哥,這幾個是你的孩子嗎?”
羽烈微笑道:“這是軒兒,這是惜兒,這是風遠的兒子,風嶽。”
待得那人走近了,羽軒看得分明,見到那人是三十歲的年紀,身着白衫,面如溫玉,風度翩翩。
那人目光一一掃過,待聽得風遠的名字,他點了點頭,道:“看來參靈宗確是消息靈通,風家隱居在南域之事,怕也是打聽得十之七八了吧。”
“嗯,先前我給風遠寫過信,想他到此間,也只在這幾日上下了。”羽烈點了點頭,風嶽在一旁聽了,問道:“父親也來?”
羽烈道:“是啊,參靈宗與風家的恩怨,說來話長,日後風遠自會告知你。”隨即轉過頭去,對羽逍道:“父親可曾帶話與我?”
羽逍點了點頭,沉聲道:“雲尊遺藏現世了!”
“果然。”羽烈、海柔心頭俱震,心中都道:“否則參靈宗不會驟然發難。”
只聽羽逍續道:“那遺藏的地圖,你與風遠、參靈宗各執了一張,唯有第四張不知下落。卻在日前正巧有了一些線索,說是十年前,慕雲老怪拿着古圖在南域現身過,老師命我來南域探查,我也正巧來看看你。”
“既是如此,我也不留你了,一切小心在意。”羽烈點了點頭,那羽逍問道:“師哥如今的修爲可是恢復了?”
“恢復些許,只是痊癒還不知要到何時。”羽烈搖頭苦笑,說道:“倒是你小子,二十年不見,修爲可到了化神境?”
“前些日子剛有所感悟,勉強算是化神境了吧。”羽逍應道。
“你小子……那也好,多一分實力也分把握,只是此行要多在意一下南域五宗門,雲尊遺藏之事,輕易泄露不得。”羽烈道。
“我曉得。”羽逍點了點頭,身形點在虛空之時,才笑道:“待師哥異日回得中域,定要先告知與我,那時纔好與師哥切磋。”
過不多時,海柔登上九天,收了滄海四劍與劍闕,方纔道:“送孩子們回去吧。”
羽烈聽了,二人隨即縱起身法,踏空而去,過不多時,便到了竹林。
羽烈見了竹林異狀,驚愕道:““這……這是怎麼回事?”原來一把大火卻將一片翠竹燒作焦土,一片狼藉。再走進時,還有許多焦屍。
羽軒沉吟片刻,纔將那妖狼與洪家之事一五一十說了。
“匕首?”羽烈微微沉吟,自語道:“‘三十三重天幻陣’我本也聽說過,是神府幻族的手段。但此次匕首之內的殘魂並未現身……難道妖狼已經……”
羽烈隨即擡首,向羽軒問道:“那匕首可還在此處?”
羽軒四下裡尋了片刻,無奈地搖頭。
“那妖狼可死了?”羽烈又問道。
“這……”羽軒面色一滯,搖頭道:“他情況怪異,恐是未死!”
“此事怕是有些麻煩了。”羽烈搖了搖頭,隨即踏出一步,一掌橫拍,勁力掃過,地面立時崩裂出一個大坑,那一衆屍首盡數落入其中,又復一掌,打得飛沙走石,將他們埋了去。
風嶽因見得周遭都是一片焦土,於是道:“要不羽叔你們隨我到風家藥坊暫住吧,日後重新覓個宅邸。“
羽烈道:“那也好,以便等風遠前來。”
翌日清晨,風家庭院之上,羽軒將得寂炎指與湮滅勁都練了一遍,隨即轉過頭去,望見了風嶽臉上隱隱有一抹憂色,心下沉吟片刻,道:“你可是在爲參靈宗之事擔憂?”
風嶽點了點頭,道:“雖不知參靈宗與我風家有何恩怨,但只一名長老便有天人之境的修爲,豈能不令我擔心。”
羽軒深有同感,道:“此事我也未有主意,或許風叔叔到時,會有應對之策。”
風嶽沉吟半晌,忽然道:“你可知南域五宗門?”
“可是南炎府、暗淵閣、月宗、玄兵谷與雲煙樓?”羽軒道。
“是的。”風嶽點了點頭,問道:“你說……參靈宗與五宗門比,誰能勝一籌?”
羽軒搖頭苦笑:“淵深難測萬一。”
“我明白了。”風嶽輕嘆了口氣,叫道:“風七!”
“少爺。”院外走進一人,應聲道。
“日後,這風家藥坊的主人便是羽軒!”風嶽高聲道。
“是,羽軒少爺。”風七低首道。
“你這是?”
風嶽搖了搖手,接口道:“數年前,玄兵谷的一名長老便收了我作關門弟子,命我十六歲上,必須迴歸宗門,兩月前又曾來過信,給我半年時間解決家中之事,但我想明天便要動身去玄兵谷。”
“這……”羽軒聽了,張了張口,終究化爲一聲輕嘆,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不要勉強。”
風嶽笑了,但見晨輝點點,輕灑庭院。他便伸出手掌,掌心氣勁衝起二三丈,只覺天地之間再沒有不能爲之事,又道:“這個世上強者的名號,我要一個!”
在一處略微昏暗的走廊裡,有兩人望見了風嶽、羽軒二人,有一人便道:“風嶽一向沉穩,倒很少見他這般鋒芒畢露。”那人身着白衣,便是羽烈了。又見一旁有一個青衫者,也是個三十歲的男子模樣。他身材高瘦,眉清目秀,卻是一派文士的打扮。
那文士略微無奈地道:“我也是,平時對着我,也是難得一笑。”
羽烈聽了,心中暗笑,說道:“走吧,去看看秦峰,軒兒說他受了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