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昏暗,羽軒藉着月石光華凝神看着壁畫,面上不禁發白。秦雪涵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羽軒向她勉強一笑,卻不答話。秦雪涵心下雖是有些不安,卻無可奈何,隨即擡頭一看,卻見畫中司雨之神於天際之上執青銅劍、踏罡步,雲氣環繞,雲中雷光閃爍,有四幅圖,乃是按四季天象布雨。依次可見春雨輕綿、夏雨滂沱、秋雨蕭瑟、冬雨森寒……雖然只有點點滴滴的水墨,卻教人身臨其境,再環顧這片天地時,似乎已並非黑白色彩。
另一面,羽軒看向神帝遇刺之前的幾幅壁畫,只見其中繪有一尊神祇,神祇之後又有數名人類隨他盤膝而坐。這些人身上都繪着運功經脈,雖然僅是入門,但是神祇所傳,卻也蘊含天地玄妙的道理。
隨後又是一幅圖畫,乃是人類與其他生靈脩煉之後,氣力大漲,壽元大增,能夠上天入地,於是修士供奉諸神,勤勉獻祭。但隨着諸神之帝隕落後,衆神爭奪帝位。有星斗諸神在爭戰之際,肆意屠殺人類修士與其他生靈,司火之神、樂神等一方天地的大神暴怒之際,又與星斗諸神交戰,戰火終於席捲九重天界。
萬族生靈無路可去,星斗諸神滅族之舉屢見不鮮,後各族大能共推祖皇建聖皇宮,收容數千萬生靈遠遁天界,多年後乃回,只是這時天界已成廢墟。祖皇便另尋一片天地,使各族得以休養生息……
羽軒看後,心下暗暗沉吟:“但星斗諸神爭奪帝位,卻爲何又要同時滅絕這許多族羣,這些生靈又哪裡會妨礙他們登基爲帝?”過不多時,終於一個可怕的念頭涌了上來:“難道星斗諸神擔心萬族生靈脩煉,威脅到他們的地位,於是在神帝死後,要一舉滅掉天界各族?抑或是這無名之神的刺殺之舉,本就是星斗諸神的陰謀?”
他心頭思緒萬千,正想問秦雪涵道:“雪兒,你說……”但轉頭看時,卻見她凝神望着壁畫,於外部似乎不聽不聞,再看羽惜時,也是這般。只有羽心聆雙感俱失,不見不聽,面上一派淡然。
“這壁畫有古怪?”羽軒轉頭一看,又見不遠處司徒靜也凝神看着樂神作樂的壁畫,畫上有上古樂譜,雖與今世的樂譜略有不同,但畢竟不曾像文字一般變化之大。司徒靜更是精通多方曲樂與上古文字,竟也能看得懂。
又過片刻,陽逸雙目突然涌上一抹血紅,怒吼一聲,雙手亂舞,挾着一股怒潮一般的掌力推向司徒靜。炎楓一驚,玉扇一展,霎時間立起一道一丈高下的火牆,火呈淡金之色,將暗沉沉的大殿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
炎楓喝道:“幹什麼,你瘋了嗎?”
陽逸卻只如不知,身形一縱,猶如一頭蠻牛一般,雙掌直直拍去。隨即又見火牆之內伸展出兩翼形狀,兩翼扇動,頓時大殿之中金焰滾滾,火海翻涌。
幻圖怒罵一聲,袍袖一揮,袖裡飛出一卷畫軸,喚作“千里雲楓”,份屬下品寶器,能擋九元境修士奮力一擊,能一時三刻使水火不侵,是極實用的護身之寶。
只見這圖沿四面牆壁展開,有云煙升起,凝作幾百株楓樹的模樣,樹根彼此交纏,金烏火雖能焚盡萬物,卻也一時不能侵入。
羽軒心下也暗暗一鬆,隨即看向秦雪涵、羽惜二女,見她們面色如常,心中稍安。但不知這壁畫中是否另有玄機,於是將手掌各搭在二女香肩上,想用武力喚醒她們。
但沉吟良久,遲遲不敢發力。突然羽惜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羽軒一喜,問道:“你怎麼樣,將氣運一遍看看。”
羽惜將氣運轉一遍,說道:“沒什麼不妥啊。”
羽軒點了點頭,又見秦雪涵也醒來,也讓她照做一遍,她也答道:“沒事。”於是說道:“適才陽逸突然發起狂來,雙目血紅,我猜他是不小心修煉了壁畫上所繪的功法。他胡亂拍出掌力,要傷到司徒靜,所幸炎楓擋住……不好,司徒靜那邊不知道有沒有出事。”當下身形一縱,踏紫氣越過火海,身後三女也緊隨而至。只見風嶽、海瑤也來到身旁,問道:“她怎麼樣了?”
秦雪涵再看了看司徒靜,說道:“多半也是沉迷在畫中了。”
海瑤問道:“這壁畫有這麼大的魔力?”
秦雪涵點頭道:“倘若心無雜念,而自己的道又契合壁畫,那麼便容易沉迷其中。司徒靜音律上的造詣不淺,又懂得古樂譜,沉迷於樂神圖譜之中並不稀奇。”
羽軒問道:“那麼滿腹心事就不會沉迷了?”
秦雪涵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說道:“那是自然。”
羽軒心下暗暗一嘆,隨即聽得火海中炎楓說道:“幻圖兄,你這是何意?”
幻圖縱身跳出火海,說道:“炎兄這是怪我?我可是在助你啊。”
炎楓冷笑道:“助我,助我便要將我一起困在幻陣之中?”他手中玉扇一展,將火焰扇出門外去,隨即只見大殿當中有一團白氣。白氣裡陽逸怒吼連連,發拳亂打,卻是困在了幻境之中不得出來。
炎楓踏上一步,冷聲道:“你將他放出來,此事我既往不咎。”
幻圖搖頭道:“那卻不成,除非你能制服他,或是到外面打去,否則的話便只能等我將壁畫拓印完。”
炎楓道:“好,你將他放出,我制服他。”
幻圖冷笑道:“非是我小看炎兄,炎兄要打敗他不難,但要制服而不傷到壁畫,我卻不信。還是等我拓印完再說吧!”
炎楓聞言,一對精光湛然的眸子直射向幻圖,面罩寒霜,緩緩說道:“你還有五六張圖未拓印,等這些拓印完,他就要在幻陣之中力竭而死了。”
幻圖雙眼一翻,冷笑道:“這與我何干?何況陽氏一族乃是當年覆滅古神府的元兇之一,他這個族長繼承人若能死在這裡,那是最好不過了。你金烏一族也是神府遺脈,爲何要相助外人?”
炎楓道:“你少跟我提這些不相干的事,即便要論,伏神曾有負於我金烏一族,而你幻族又甘願爲伏神爪牙,如此說來,你我二族更有世仇!”
幻圖笑道:“那好吧,既然你要報世仇,我也不能退縮,以免丟了家族顏面。”當下摺扇一收,右拳平舉,腳下踏着“蜃魂步”,空中便有四五道幻圖的身影。但這身法卻不是分身之術,乃是以蜃魂氣爲根基,分出幻身迷惑而已。但每一幻身氣息儼然便是本尊一般,若非修爲更高,或是精通蜃魂氣,否則難以分辨得出。
但驀地裡風嶽一縱,手中握住一劍,周身元氣凝聚,顯現出白色麒麟形狀,赫然便是玉麟鋒直取!
幻圖一驚,這一劍來得極快,毫無預兆,本尊與幻身都籠罩在劍氣之下,避無可避,退無可退。而那劍氣四下裡亂舞,劍鳴之聲猶如麒麟怒吼,使圈外羽軒諸人都覺面上一涼。
幻圖手掌在儲物靈戒上一抹,掌中便握有一柄丈二長短的玉白長戟。戟上小枝刻以龍紋,元氣加持之下,他周身白氣滾滾而起,凝成蜃龍形狀。蜃龍口中利齒便是長戟戟刃,戟刃鋒銳,輕易可削斷下品寶器。
風嶽手中之劍正是下品寶器,此時劍刃之上已有六七個缺口,而地上兩人施展身法,化作兩獸互搏,正是劍戟相擊。只聽幻圖喝聲:“着!”蜃龍龐大的龍首撞將過去,利齒直斷麒麟咽喉。
“鐺”地一脆響,長劍已斷,但風嶽現出人身,跳在空中,以掌作刀,一丈長短的森白勁氣猶如一柄長刀橫在虛空,正是風家號稱“斬龍刃”的絕學。
斬龍刃切下,蜃龍立時截作兩斷。幻圖的身形在地上一滾,面色微白,但所幸這是掌刀,而不是寶刀加持的刀氣,否則他的身軀也將一截兩斷!
幻圖喘着粗氣道:“好個‘斬龍刃’!不過所幸這種刀氣用一分少一分,要想練回來,可就沒那麼容易了,所以下次見面……嘿!”
風嶽冷冷地道:“或許未必要等到下次了,想必我問你爲何要拓印這壁畫,你也不能告訴我,不過我還是要問一聲,你族拓印壁畫到底爲了什麼,你們一族到底在爲誰辦事?”
幻圖冷笑不答。
風嶽道:“此行我雖然也是爲了探查此地的秘密,但這些壁畫最終也只會落在你們這些人的手掌中,既然如此,還不如索性毀了!”說罷,便縱身跳向‘千里雲楓圖’後。
黑子瀅也是一驚,停下手中的拓印跳下來,隨即只見兩人的身形來回閃掠,或高或低。一人縱起千劫冥氣,一人手指作劍,一黑一白兩團勁氣都在頭頂凝成麒麟首。
幻圖暗道:“一旦壁畫有所損傷,回去豈能有好果子吃?”當下在儲物靈戒中取出一柄血紅長劍,劍刃之上滿是鋸齒,自劍柄而下血氣縈繞,鬼氣森森,乃是幻族重寶“人鬼劍”。
此劍是取上古邪僵雙牙鑄成的一柄上品寶器,內有劍靈,但要以人血催動。祭出之時,不論敵友,凡是劍芒掃過,或傷或殘,全看自身手段。除卻修爲遠勝或是武學神奇,否則皆不能擋。
黑子瀅看到人鬼劍,面色陡然一白,顫聲道:“你要幹什麼?還不收起來!”
幻圖森然道:“都給我停手,否則此劍祭出,一息之內,除我之外絕無一人能活下來!”
炎楓強忍恐懼道:“不過幾幅壁畫而已,值得如此大動干戈嗎?此劍需飲鮮血催動,縱然能殺我們,你自己也受重創!”
幻圖冷笑道:“重創?與其受族內刑罰,我還不如死在這裡乾淨!你們都給我出去。”
炎楓強抑怒火,扶着陽逸退出大殿,走出聖皇宮。羽軒一衆也緩緩退出,但這時聖皇宮外已有四人凌空步虛,在雲端裡站定。這四人皆是中年男子,東首一人身着青衫,容貌俊逸,眉宇之間,跟羽烈有幾分相似。
西首一人身量高大,身着黑袍,國字臉,頷下長鬚,相貌威嚴。
南方一人身形瘦削,面色頗白,一襲白袍,腰間繫一條翠玉帶,風度翩翩,有幾分文士風範。
餘下一人面容猥瑣,身量矮小,論起容貌來,倒是四人之中最次的。但雙目裡光華隱隱,瀅如透玉,似乎已達返璞歸真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