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太子
一把年紀的太傅大人最終明白自己所教授的人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那個笑眯眯的女孩子不說話的時候會讓他不寒而慄。而一派天真的二皇子樓輕鴻似乎也和她畫上了等號,每每一觸及他虛弱的睥肝肺就有二度衰老的跡象。
太傅的讓步讓夏蘇蘇有了空閒的時間,雖然她也有些後悔自己表現得太過出挑。每日進宮彷彿成了一個必修課,但問題是這項科目太過古老,陳舊的她可以倒背如流。
皇帝偷偷派人探聽了夏府的教學,知道了呂印其人。既然是偷偷,卻不曉得夏學文是如何得知的。呂印的神通廣大自然不會不知道有人在打探自己的底細,但既然是朝廷的人那麼也就沒什麼好遮掩的。
他過去的名聲還算不錯,起了收徒退隱的念頭,但也純粹是看在那兩個天資驕人的孩子身上。夏蘇蘇是個意外,夏柏廉是個驚喜。
夏蘇蘇很投他的緣分,她身上有這個世界上的人所沒有的乾淨氣息。雖然那丫頭滿腦子的壞主意和渾身的懶骨頭讓他的頭疼症發作的頻率以無法統計的速度變快,但是他卻寧願這樣痛並快樂着。他願意用這樣的方式呵護她的乾淨,直到有一天他已經無法阻止她變的不再純淨。
夏柏廉卻是個意外之喜,沒有一個骨骼既定的人能夠像他一樣忍受住痛苦無比堅持的練習。雖然沒有達到預期中所應有的效果,但卻讓他發現了另一種更適合他的修煉方式。
即便是成年男子,骨骼已經開始生硬,只要能夠忍受的了痛苦,也是可以成爲高手的。
每每太傅上課的時候夏蘇蘇就開始數御書房外那顆柳樹的葉子,數着數着就會睡着。看着她流着哈喇子香甜的睡眼,太傅大人從一開始的氣到發抖變的慢慢視若無睹,有時候甚至會縱容二皇子讓人帶枕頭和毯子給她讓她睡的更舒服一些,以免着涼。
對於平白無故出現在自己身上的毯子和壓在腦袋下的枕頭,夏蘇蘇每每都會困惑許久。
“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是知也。”
“太傅,請問如果知之,卻只能做不知時,該如何是好?”二皇子微笑這問道。
“殿下,”太傅淡淡的看着他,蒼白的髮絲顫巍巍的抖動着,褐色的眸子裡沒有不悅亦無驚訝,皇家的孩子本就早熟,他們經歷的東西,比一般人家的孩子多的多。
“佛語有云:非禮勿視,非禮勿看,非禮勿言。”
“太傅教授的是孔孟,並非佛理。”
“這些都是學問,常某隻是做學問之人,並不分孔孟佛理。”
夏蘇蘇一隻小手摸上樓輕鴻的腰間,似乎對他瘦瘦的身材有些不滿。捏了捏他腰間的嫩肉,聽見他吃痛的抽氣聲,甜甜的笑着:“不許使壞。”
樓輕鴻滿臉無辜的回頭看她,他只是想提提精神。
常太傅淡淡的瞥了一下就裝作看不見一樣移開眼,手提板尺默默的走到正在呼呼大睡的徐偉俠身旁,衝着那顆圓碌碌的小腦袋就是一板子。
“哎喲!”慘叫乍起,夏蘇蘇和樓輕鴻紛紛無比同情的望向受難的人,清亮的眼眸裡除了同情,亦是同情。
“想必昨日徐將軍的呼嚕聲又讓你沒睡好吧?”把他某一日的藉口淡淡的丟還給他,太傅的口吻沒有一點嘲諷的味道。只是,徐偉俠黑黝的惱怒面容上依然浮起一抹慘白的紅暈,但又很快的被他油亮的膚色掩蓋。
爲什麼蒼白?估計是知道自己又要經歷老爹的皮尺而感到害怕。
太傅自然不會小家子氣的跑到徐府去告狀,但不代表他的宿敵孫無敵不會去。和他一起被選爲太子侍讀,是他最後悔的事情。
可恨的是,雖然孫無敵和他一樣是武將世家,偏偏人家腦子就是比他好。學這種文縐縐的東西對他來說就像吃飯一樣容易,而對他徐偉俠而言,則是一件苦差事。
“太傅我知道錯了。”被打到的地方不算痛,眼皮卻一陣一陣的直跳。直到看見孫無敵幸災樂禍的笑臉,才知道那股不安的來源是什麼。
對於他的認錯,常太傅還是選擇聽聽就算了。這樣的話聽一次兩次還有可能會相信他是真的想改過,但是在每天聽一次的前提下,如果選擇繼續相信,那麼他一定是瘋了。
“孫無敵你笑什麼!”橫眉豎目的瞪過去,徐偉俠無法剋制自己的脾氣。
“笑好笑的,怎樣?”孫無敵咧開嘴更加陽光燦爛的笑。
“你們兩個,”瞥見樓輕鴻和夏蘇蘇看戲般的笑容,太子心頭沒來由的不悅起來,“都給我閉嘴。”
兩雙虎眼彼此瞪視了一會,不甘願的收回。
太傅滿面的皺紋像湖水一樣抖動着。
這一日課下的很早,乖巧溫柔的恭送了顫巍巍的常太傅,夏蘇蘇牽起樓輕鴻的手準備去他的竹樓享受一下宮廷糕點。最近她愛上皇宮御廚那種甜而不膩的糕點手藝,雖然比起她孃親的手藝少了一些用心,但味覺上是真的沒話說。
“二皇弟,”太子陽光般的臉孔上有一雙異常深沉的眸子,夏蘇蘇望進那雙眸子時感覺無比的壓抑,不由暗暗的嘆息。“等我一會。”
樓輕鴻的瞳孔一陣收縮,閉了閉眼才微笑着回頭,牽着夏蘇蘇的手不自覺的緊了緊。
他忌憚他的太子哥哥。
感覺到手上疼痛的夏蘇蘇好奇的望了望樓輕鴻淡笑的側臉。
她臉上莫名的信任讓太子沒來由覺得煩躁。
他不明白爲什麼看着這丫頭和自己這個弟弟親熱的樣子就覺得來氣。明明他纔是太子,他纔是最該被重視的人,卻總是被一次又一次的忽略。
父皇這樣,母妃也這樣,就連這個不起眼的小丫頭,眼裡也只有樓輕鴻。
“太子哥哥要找我一起玩嗎?”樓輕鴻稚嫩的臉蛋上洋溢着天真,閃亮的眼神無比憧憬的望着他的太子哥哥,彷彿很期待又害怕拒絕的樣子。
他的表情,讓樓展鴻微微的有些滿足的感覺。
夏蘇蘇望着樓輕鴻的笑臉,心底某個堅硬的角落似乎崩塌了一塊。他和她一樣都是最該天真的年紀,而他的天真,卻只是演技的僞裝。
“只有在你面前,我才知道我活着。”夏蘇蘇永遠都會記得某天他無意中說出來的這句話,以及那個時候他眼底的難過和憂傷。
而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是擁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