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說,世事難料,便是如此了。五兒和莫莫,毫無牽連的兩個人,一來二去,竟然能成爲一對璧人,即便是夏蘇蘇,都覺得挺曲折的。
緣分二字,從來不是理所當然的。就如大韓韓若雨與樓朝納蘭蓉蓉,又如陸子衿與樓莫莫,這兩對在一開始,有多少人會把他們彼此給牽扯到一起關聯起來?
夢裡有時終須有,樓展鴻信了,是你的,總該是你的。
他與他的第二位太子妃,雖然說不上相親相愛,總算還是和睦的。太子妃入宮三月,便有了身孕,麗妃是樂壞了,怎麼說,這位太子妃與夏蘇蘇還沾上些親故,自是滿意的不能再滿意。
至於皇后那個位置,前車之鑑,她便不再想了。她扳不倒皇后,舒雪纖也扳不倒她,僵持不下,就順水推舟的和解了。二人時不時這裡坐坐那裡看看,倒像是一對好友。後宮裡最鬧騰的兩個人消停了,別人也掀不起什麼大風大浪來。
朝庭一片祥和之氣,便有人想開始做些成績出來,如今國泰民安,正是文官發揮的最好時機,於是乎一條條的建策直達天聽,倒是讓樓庭瀚忙碌了好些時日。
好像很多人都忙碌起來了,朝堂上隨處可見慷慨激昂的大小書生,以及一頭霧水的武將粗人。樓輕鴻總是站的筆直,彷彿在傾聽,又好似在走神。他的眼神清澈的望向某一個地方,那裡偶爾會有人走過,但常常是什麼都沒有,但他卻看的很專注,很認真。
他從來不發表意見,無論是對的還是錯地,他從來都不會用自己記憶裡的東西來糾正或贊同。只是那麼安靜而卓然的立着,彷彿超脫於他們之中。
很快的,大臣們都發現了二皇子地安靜,他們總是試圖問他一些什麼,或是想要尋求他地認同。但無論怎麼說怎麼詢問,他們儒雅清俊的彷彿謫仙一般的二皇子大人,卻只是,搖搖頭。
即便偶爾會說些什麼,也是因爲皇上發問了纔會有的回答。而那些問題,常常都是無關緊要的太尖銳地問題,他總是儘量的避開,或者繞過去。
多麼滑溜地人啊但沒有人會懷疑他腹中地才華。他所帶領地二部。政績永遠都是六部當中拔尖地。底下地官員們。通常都正直清廉並且善於思考。
也是啊。所有老奸巨滑又冥頑不靈地都被樓輕鴻踢皮球一樣踢給了皇帝和太子。而且不需要任何藉口。不需要任何地說法。就能輕易地被剔除。
他說。他不喜歡被底下人欺瞞。他說。跟着他。註定是不可能飛黃騰達地。當然。如果真地有本事。加官進爵還是有希望地。
那些熱血地。飽含着一腔報國熱情地仕子們。偏偏就吃他這一套。兢兢業業地。沒人再敢偷偷摸摸地做些中飽私囊欺壓百姓地事體。因爲這是不允許地……若有人能治住一些爲富不仁地傢伙。也很能得一些好處。
不用做奸臣也能混地風生水起。那麼。爲什麼不幹?
夏學文依舊做着他地夏尚書。一等一地權臣。卻常常陪着皇帝下下棋聊聊天。奏摺。他是懶得寫了。自然有他地學生。有年輕人去折騰。
他年紀大了,不適合再繼續熱血下去。人上了年紀,思維會變得遲鈍,覺得能守成便是好的,窮則生變,其實富到了一定的程度,也是會生變的。
思忖着,或許該早些退休了,在家陪陪老婆孫子的日子,其實也是很讓人嚮往的。
年輕的時候,總想着做出一番事業,等到年紀大了,就總想着逍遙,想着安逸。
三皇子不再頹廢,也不再整日的怨恨。他親自向他的父皇和兄長請了罪,然後閉門研讀兵法。每每厭倦的時候,他的眼前總會浮現那日御花園魚池邊,他的二哥和他說的話。
那雙黑色的彷彿帶着鋒利倒刺的眼睛,直勾勾的盯住他的心臟,讓他沒有辦法原諒自己懈怠。
三皇子從來沒有聽過樓輕鴻說那樣多的話,他的每一句話,沒一個字,都是用那麼平淡的語氣訴說的。可是卻讓他聽出了一分冷汗,讓他回想起自己,在五歲的時候,做了些什麼。
沒有天才……他不是,他的二哥更不是。
也沒有人,天生就應該註定得到什麼。如果想要得到,卻沒有付出任何相應的努力,那麼,這就叫做妄想,叫做年少輕狂。
他……是真的錯了。
太子開始監國,原本還每日上朝的樓庭瀚改成了五日上一次早朝。其餘的四日,就由着樓展鴻去折騰。年輕的太子,站在龍位旁,替代了他已經逐漸變得有
從心的父親,漸漸的成爲這個國家的主心骨。
很多人都發現,原本平庸的太子殿下似乎變了。
他變得犀利,卻不尖銳;變的嚴格,卻不苛刻;變得深邃,不再淺薄;人望而生威,而不是,望而生畏。
下了朝,在東宮,他就是那個溫吞如水的東宮之主,他的太子妃明理而有風範,懂的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不會拿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去煩擾他,也不會做一些讓他覺得爲難的舉動。
付出,總能得到回報的。樓展鴻自認不是個冷血的人,他的心是柔軟的,面對這樣一個沉靜而優雅,凡是總爲他考慮的女孩,他,再次心動了。
即便她的年紀比夏蘇蘇還小些,樓展鴻卻覺得自己是真的愛上了她。
只是這一次,他懂的了,愛,並不是一定要遷就着容忍着的。做錯了的,還是要說,而且一定要改正,否則她也不值得他去愛;他做錯了,也要敢說,會幫他分析,用適當的方式告訴他怎樣去做。
他不是個剛自用的人。
他知道,他們也許不能和夏蘇蘇同樓輕鴻相比,但他們很好,很和睦,足夠了。
一天夜裡,樓輕鴻忽然出現在東宮,沒人被任何侍衛發現。他的身旁,一張水嫩嫩的臉龐帶着淡淡的笑容出現,是夏蘇蘇。
太子妃輕輕的叫了聲:“蘇蘇表姐。”便不做聲,沒有大驚小怪的亂叫,而是帶着夏蘇蘇穿過那些被點穴僵住的太監宮女,進入內室。
他的弟弟,帶着他從來沒有看見過的溫和表情,輕輕的叫了聲:“皇兄。”
樓輕鴻從來都沒叫過他皇兄的,他總是叫,太子哥哥。
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的他的親弟弟,顯得有些消瘦,但這並不能讓他遺忘他的好身手,避過重重的皇宮禁衛,帶着自己的妻子在皇帝的後宮隨意的來去。
這一夜,他們談了很久。
以致於當樓展鴻昏沉沉醒來的時候,忘記了自己都和樓輕鴻說了些什麼。
妒忌?不甘?憤懣和不滿?是的,這些情緒都曾有過,一度也曾佔據了他年輕到一無所有的內心,然而他自己卻早已發現,他沒有那個資格。
樓輕鴻的一切,並不是因爲他娶了夏蘇蘇纔有的。
而事實上,夏蘇蘇所帶給樓輕鴻的,除了麻煩以外,還有別的東西嗎?
是,她是尚書之女。但他的父親,還沒有影響到皇帝的能力。他只是一個孤臣,所以他可以是權臣,因爲他威脅不到皇帝。夏學文沒有後臺,沒有背景,即便是他的老丈人,也從來沒有給過他任何的。樓輕鴻……也是一樣的。
因爲愛着蘇蘇,所以想要用自己的雙手,爲她撐起一片天空麼?
那麼……他的雙手,要爲誰去撐起另一片,可以讓他她痛快的笑,盡情的哭泣的天空?
天下蒼生、百姓黎民。
他不是超脫,也不是聖人,只是,那是他的責任。
他忽然可以理解樓輕鴻爲什麼不想要皇位了。
樓輕鴻說,他是一個俗人,想要的得到了,就滿足了。他雖然也有野心,但,那份野心,還不足以讓他放棄夏蘇蘇。
樓展鴻握緊了拳。
他也有野心。
既然註定了,那就去承擔。
望着樓輕鴻溫和的笑容,他重重的點了點頭。
樓輕鴻和夏蘇蘇在夜色中離開了皇宮,他們消失在漆黑的夜幕裡,像兩隻高飛的鵬鳥,遠遠的離開了他的視野。
太子妃從內室走出來,輕輕的碰了碰太子的手臂。
溫潤的眼睛,體貼的笑容。
那是無聲的。
“和蘇蘇說了什麼?”樓展鴻柔聲的問,從樓輕鴻身上他至少學會了珍惜。珍惜他所該珍惜的,真心對他好的人。
太子妃搖搖頭,帶着一份莫名的溫情,淡笑道,“表姐給了我一些安胎的藥材,說了一些孕期該注意的東西,還有就是一本小冊子。”
她拿出一本薄薄的冊子,上面的字體娟秀清晰。
《孕婦飲食注意事項》。
樓庭瀚知道他的二皇子找了他的太子一趟,這不稀奇,因爲樓輕鴻本就沒打算瞞着他。龍組一五一十的稟報並沒有遺漏任何該遺漏的東西,但是他們談話的內容,卻不得而知。
已經對皇帝這個位置感到厭倦的樓庭瀚沒有說什麼,也沒有找太子來問話。
對樓輕鴻,不需要有任何的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