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給自己療傷的方法, 這是生命過程艱難的後遺症。
之與張學睿,就會躲在房間誰都不面對。
他自小最害怕的便是被人看穿情緒。
而脆弱時,總不會再有平時掩飾的好。
酒罐, 外賣餐盒, 團着的毯子和昏暗的空氣。
每天睜開眼睛, 所看到的就是這一切。
關掉手機, 就與全世界都失去聯繫。
他說不清是因爲父親的去世還是未來的未知, 總之愁緒就像迷霧一樣籠罩住了他整顆心,讓他做什麼都提不起力氣。
這日也是,雖然已至初夏, 外面卻淅淅的落着小雨。
張學睿從牀上爬起來,覺得頭痛的厲害, 便胡亂的揉着短髮想找些藥來吃。
翻遍抽屜, 只剩下些散亂的包裝紙。
他發了一會兒呆, 才轉到客廳俯身插上電話線想給外賣打電話。
正在這時,沉寂了很多天的門鈴忽的響了。
張學睿以爲母親終於想起來探望, 站到門口,卻從監視器中看到張文靜而善良的臉。
竟然是許箏。
“怎麼來了,以爲我死了?”張學睿開門笑,一如既往的滿不在乎的口吻。
許箏晃了晃手裡的塑料袋:“給你帶了點吃的。”
張學睿說:“我沒事。”
許箏走進屋裡,放下東西道:“我知道你沒事, 就是心情不好。”
張學睿早就習慣他有些什麼說什麼的口吻, 便鬆散的坐回沙發, 把電話線再度拉掉。
許箏從餐廳找來筷子, 遞到他面前問:“你好多天都沒上學了吧?”
張學睿隨手拿過, 擡眸說:“關心我?”
許箏沒講話。
他並不願意在與他扯上什麼關係,但那日從從醫院回來後卻總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他已經失去父親這樣一個事實, 想着想着,便覺得張學睿有種說不出的可憐。
平時越強大的人,遭遇不幸,就越惹人同情吧。
似乎張學睿也沒有期待答案,只是打開便當盒道:“不用擔心我,我媽一樣能把我安排的很好,我還會有光明的未來,比你們都幸運的多,根本沒有任何需要操心的事,幹嗎那麼同情我?”
許箏皺了皺眉頭:“不是的。”
張學睿疑惑。
許箏說:“你一直都是靠自己的,以前學習成績就那麼好,清華也是你自己考上的,和安排什麼的沒有關係,所以你也不是爲了這個難受。”
張學睿沉默了片刻,認真的說:“你以爲我很想我爸爸嗎,可是我都想不起來,他很少關心我,陪伴我,比你對我還陌生,我怎麼會爲一個陌生人要死要活。”
他冷靜的語氣讓許箏覺得有點可怕。
張學睿又道:“你知道嗎,我看到他死的樣子竟然覺不出熟悉,我那時有幾秒鐘在想,這個人就是我爸爸嗎,從今以後我就沒有爸爸了,還是我從來都沒有過,大概是我從來都沒有有過吧,所以我也沒什麼可以傷心的。”
許箏堅持說:“你撒謊,你就是在傷心。”
張學睿笑了笑:“恩,我傷心。”
而後他就低頭吃起飯來。
不可否認,張學睿那柔韌的外相之下,有着太堅硬的內在。
他用整個生命給自己築起的高高的堡壘,是不允許任何大笑或眼淚的。
他終於還是把自己打造成了一個謊言。
許箏看着張學睿精緻的臉,看着那原本光滑的尖尖的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心裡有些未知的感受泛開,而後就是強烈的害怕。
他害怕自己對他有太多感受。
這是不對的。
在這個世界上,值得他感受的,只有周銘一個人而已纔對。
手機,冷冰冰、硬邦邦的手機。
晚上的時候許箏又坐在自己的桌前發呆。
明明剛通過電話,卻還是感覺所愛的人很遠很遠,會忍不住一再猜想他在哪裡、做什麼、看到了怎樣的風景。
距離真是讓愛情也無奈的東西。
正眼神遊離的時候,門卻忽然被推開,而後走進來個穿着制服的年輕男人說:“哪位是許箏先生?”
許箏趕緊起身。
男人彬彬有禮,把手裡的大盒子遞給他說:“這是您點的壽司。”
而後等着他簽收便飛快的走掉了。
許箏手足無措的瞅着幾位同學好奇的眼光道:“不、不是我點的...”
一個男生大大咧咧的過來打開叫到:哇,這麼豐盛,快請客吧。”
說完就拿起個藝術品似的壽司放進了嘴裡大嚼起來。
許箏多半纔想到了是誰的傑作,便給張學睿發短信說:“這是什麼意思...?”
張學睿回覆道:“禮尚往來。”
許箏無語的瞅着在自己面前饕餮的幾個男生,好半天也沒想出跟他說什麼好。
誰知道過了會兒張學睿又發來短信:“原來我對你也不是不求回報,我突然發現對你好一點,你就會對我好一點,這讓我着迷了,你說我繼續好好地對你,你會怎麼樣呢?”
許箏看完,立即刪除,甚至沒有給自己喘息片刻的機會。
此時此刻,張學睿懶散的躺在自己的臥室裡,對着手機想:你會不會留住我呢?
對我說不要走,不要去大洋彼岸,回到我們的大海邊吧。
那樣的話,我就不走。
我就會回到我們一起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