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兒目不斜視,似是方纔那一刀同自己全然沒有關係一般,面對對方的威懾,只是漠然平視。
倏爾轉頭看着坐在地上兩股顫顫的繡兒,擰緊了秀眉,回頭對着來人霜聲抱怨道秈。
“羅將軍難道不知自己嚇到了我的侍女了嗎?將這樣唬人的大玩樣兒揮來揮去寒顫誰呢!難不成羅將軍已經到了不會用嘴說話的地步了嗎?姣”
羅有成也沒想到面前這位高高在上的國師夫人竟然會認識自己這個韓王庇佑下的小小的左武衛將軍。
被蘇錦兒這樣教訓了一頓,羅有成臉色僵了僵。
這蘇錦兒明明就已經是階下囚了,如今竟然還敢這般訓斥他,絲毫不留半點情面!
咬了咬牙,韓王吩咐過了,這個蘇錦兒可不能傷了一星半點,否則的話國師到時候必然不肯輕談合作,所以這個蘇錦兒雖然被囚禁在了這裡,卻是半點兒也傷不得。
羅有成氣得直喘氣,可是怎就奈何不了眼前這人,只得長長吁了一口氣,對着蘇錦兒好言道。
“國師夫人息怒,在下不過奉命保護兩位在這懿德殿之中,外頭如今兵荒馬亂,兩位皆是女眷,若是一不小心很有可能傷着了,因而還是留在殿中比較好。”
蘇錦兒聽着來人話鋒一轉,原本的“軟禁”成了“保護”,不禁冷哼了一聲,也不同對方辯駁,只是將繡兒扶了起來,安慰了幾句,便坐在一旁,安靜地等着。
“小姐,我們如今應該怎麼辦?韓王和寧王真的打算反了?”
繡兒顫抖着小手,靠着蘇錦兒的身側站着,握緊了她的衣袖,即使跟在蘇錦兒身邊這麼久了,可是到底沒有見過王朝更替的大事,繡兒仍舊是心有恐懼。
蘇錦兒擡頭,遞給她一杯茶水,低聲安慰道。
“放心吧,你不會有事的,這韓王還不敢殺我們,至於這羅有成便更加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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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乾元門外,寧王率一支輕騎帶兩萬甲兵,包圍了整個乾元門,浩浩蕩蕩的朝着宮中而來,如之前所謀劃好的一樣,早已經有乾元門被買通了的戍衛幾名打開了乾元門,將人迎進來。
寧王沒有多餘的懷疑,只是如之前同門客籌劃好的一樣,帶兵衝進了乾元門之中。
五百輕騎和三千重甲浩浩蕩蕩的將整個乾元門擠個水泄不通。
就在這是,忽然從包抄出一小隊奇兵,一連砍殺了門口的多名甲兵。乾元門砰的一聲被闔上,剎那間隔離了裡外兵將。
整個乾元門內唯有寧王率的五百輕騎和三千甲兵被圍困其中,四面皆是高聳的宮牆,門內好一馬平川,幾乎沒有可以躲避的地方。
“寧王,父皇剛剛駕崩,你就打算來這一招逼宮嗎!你以爲你這樣做,皇位就一定會是你的了嗎?”
高高的城牆之上,韓王早已經佈置好了弓箭手,蓄勢待發,只等着一聲令下,便來個甕中捉鱉。
亦或是說連捉都沒有必要捉,只消殺了眼前這個唯一的障礙,皇位便是他韓王的了。
寧王沒想到自己竟然被人出賣,從而走漏了風聲,啥時間氣得七竅生煙,卻又不肯承認自己的失誤,只是冷笑着仰頭睨着高牆之上的兄弟。
“韓王,你可別高興得太早了,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說不定到時候真正拿了好處的人會是雲霆鈞那個下賤坯子!”
聞言,韓王哈哈大笑起來。
“那個下賤坯子不足成事!他一聽說父皇駕崩了就着急着跑去皇覺寺了,這一路上恐怕早就已經被我的伏兵射成刺蝟了!就像一會兒的你一樣!”
那咬牙切齒的恨意,刻骨的似乎要將他連帶着肌骨一同嚼碎一般,寧王不曾想到自己竟然會如此招人恨。
他原本就以爲皇位無望,卻沒想到有一日父皇委以重任,而後不知爲何成了監國的人竟然會是韓王。
他如初嚐了血腥的狼崽,一旦沾染到了權利的***便不能在放下分毫,加上門客的蠱惑,才走出瞭如今這一步,只是沒想到······
韓王不願多說什麼,血紅着眸子揚手對着城牆之上的弓箭手下令!
“放箭!”
乾元門之內的寧王同樣也是一頭霧水,而等到他反應過來,內心剛被狂喜所侵襲之時,忽然城牆上圍滿了御林軍,撿起地上那些還未發出去的弓箭,對準了門內的寧王。
鳳無邪一身紅衣站在城牆之上,身邊是已被拿下的韓王,振臂一呼,如猛虎出閘般的氣勢啥時間震懾了所有人。
“放下武器,降者不殺!”
此話一落,那無情的鳳眸蘊含着凌厲的劍勢,如一把把鋒刃戳進每一個被掃過的人的心中,讓人脊背發涼,雙腿打顫。
不一會兒,那些甲衛便放下了手中的長劍,跪倒在地上願意投降。
馬上的輕騎面面相覷,思索半晌之後也紛紛下馬,繳械跪地。
“你們!你們這是!”
“寧王殿下,屬下對不起您,如今我們已經沒有勝算了,您已經輸了。”
寧王背後的副官拔劍出鞘,一臉遺憾內疚的架在了寧王的脖頸之上。
“寧王殿下,請您下馬!”
寧王刻毒得盯着這個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副官,氣得心口血氣翻涌,恨不得一刀捅穿眼前這人的胸膛。
“你······好,你很好!”
說完這話,寧王當即噴出一口血來。
寧王本以爲自己勝券在握,沒想到一入乾元門便被伏擊,之後又看見韓王手下的弓箭手全軍覆沒,本想着上蒼垂簾,誰曾想到竟是國師的詭計。
如今再次遭受愛將的背叛,剎那間狂喜、狂悲、狂怒,讓他五臟俱損,吐血而亡!
一場逼宮的鬧劇隨着寧王的死亡而畫上了句號,可是等待着韓王的卻不僅僅是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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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德殿外一陣哀鴻遍野,就算是羅有成也按捺不住了。
看着蘇錦兒和繡兒不過是兩個弱女子,便吩咐了幾個侍衛將人看好,提着刀帶着人衝了出去與前來救人的御林軍廝殺!
蘇錦兒輕蔑的睨了一眼羅有成着急的背影,輕蔑的哧了一聲。
韓王到底根基尚淺,找來的都是些有勇無謀的莽夫,也怪不得會被人在背後捅刀子了。
“繡兒,你去給我倒杯水。”
蘇錦兒指了指放在小几上已然空了的茶壺,對着繡兒吩咐道。
繡兒點了點頭,提着茶壺便走到了一旁的紅泥小火爐邊上,此時所有的侍衛雖然都站着不動,可是眼睛卻隨着繡兒的動作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說時遲,那時快,蘇錦兒袖中的銀針飛出,剎那間刺入他們的眉心咽喉,見血封喉。
“繡兒,你躲到內室的衣櫃之中,除非是確定已經安全了,否則千萬不要出來。”
蘇錦兒拉着繡兒,一把將她推進了內殿之中,隨即朝着殿外走去。
繡兒雖然擔心,可也知道此時的自己在自家小姐身邊只是一個累贅罷了,不如好好的躲在安全的地方,免得對方擔心。
蘇錦兒走出懿德殿的時候,殿外的叛軍已經解決的差不多了,爲首的將軍上前抱拳稟告。
“國師夫人,此番叛軍已除,九王爺也已經從皇覺寺迎回皇上,如今皇上已經從廣嗣門到了太極宮,只等着國師夫人前往。”
蘇錦兒點點頭,前來接自己的是鳳無邪手下的副將——段閆安,是鳳無邪最信任的人之一,這個時候恐怕他走不開,只好讓段閆安將自己接過去。
唉,這個男人也只有將自己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會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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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極宮門口,張公公在臺階之上來來回回的走着,時不時的還引頸眺望,眉頭緊鎖滿臉擔心的模樣。
直到遠處的宮門口走來兩道身影,張公公才鬆了一口氣,將吊在喉嚨口的心放回了肚子裡,抖了抖手中的拂塵飛快的走下玉階,前去迎接。
“國師夫人,您安然無恙實在是太好了,只可惜老奴聽說皇太后不幸薨逝,這實在是···
···”
蘇錦兒瞧着眼前這太監擠出的幾滴鱷魚的眼淚,並不戳穿,只是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邊走邊對着張公公問道。
“如今裡面如何了?”
張公公嘆了口氣,頗爲無奈的搖了搖頭。
“韓王殿下也真是的,皇上是什麼樣的人?又怎麼可能被這樣的小小把戲給欺騙了呢?原本就算是做不了太子,也能夠做個安閒的王爺,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如今倒好,能夠保住一條性命已經很好了。”
蘇錦兒蹙了蹙眉,有些不解的看着張公公。
一向來小心謹慎的太監總管竟然會對着旁人說出這樣的話來,看來這一次韓王真的是沒有翻身的可能了。
“勞煩公公稟報一聲。”
走到太極宮門口,蘇錦兒停住了腳步,對着張公公福了一禮。
張公公搖了搖頭,直接推開了太極宮的門對着蘇錦兒道。
“皇上吩咐了,讓國師夫人到了就直接進去便可,只是段將軍恐怕要在外頭等些功夫了。”
段閆安倒也無所謂,笑了一聲對着張公公抱拳。
“我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那些膽敢叛逆的小犢子我還得去收拾收拾,有些見勢頭不好的都跑了,老段我還得將他們一隻一隻捉回來,就先忙去了!”
張公公知道段閆安常年處於軍中,說話向來這麼不羈,也不多說什麼,領着蘇錦兒朝着殿中走去。
外頭段閆安的聲音震天響,裡頭的人自然是聽得清清楚楚,皇帝早就等着蘇錦兒,見蘇錦兒走進殿中忙擡了擡手吩咐道。
“不必跪了,都起來吧。”
蘇錦兒擡眼,只見殿中跪着一個身披黑色鎧甲的男子,有些削瘦,模樣更是頹廢,正是方纔被拿下的韓王——雲釗轍。
而皇位之邊,站在皇帝身畔之人便是肅着臉的雲霆鈞。
蘇錦兒很明白,站在那個位置上,便意味着雲霆鈞此時已經通過了皇帝的考驗,即將要登上儲君之位。
而鳳無邪依舊坐在下首,做着那個皇帝面前唯一能夠坐着聽話的臣子,至始至終都沒有做出任何的表示,甚至連眼睛也不睜,似乎方纔的那一場擒賊的戲碼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國師夫人,皇太后的事情朕已經聽說了,你現在原原本本的將方纔發生的事情告訴朕,爲什麼皇太后會忽然中毒,死的那麼悽慘?”
蘇錦兒從袖中掏出一塊絲帕,打開絲帕之後裡面放着一截斷了的指甲。
“回稟皇上,臣婦只是受命侍疾,在懿德殿之中每一次皇太后喝得湯藥都會經過臣婦的檢查,可是伺候皇太后服下湯藥的人都是皇太后身邊的樑女官,所以唯有樑女官纔有可能給皇太后下毒。”
蘇錦兒將那絲帕交到了張公公的手上,讓他將之呈給皇帝。
“這半截指甲便是臣婦檢查了樑女官的屍體之後所得,指甲之中帶着劇毒,只要一碰到湯藥就會融進湯藥之中,謀害皇太后。”
皇帝瞧着那指甲點了點頭,轉頭問張公公。
“太醫院的太醫怎麼個說法?”
“同國師夫人所說的幾乎一樣。”
蘇錦兒聽了這話,暗暗冷笑一聲,看來這個皇帝根本就不相信她,否則的話也不會讓太醫院再去驗一遍。
也難爲他這麼勞師動衆的。
“韓王,你還有什麼話好說?樑女官的同胞妹妹曾經是你的乳孃,十幾年來你都沒和樑女官有什麼交集,可在這短短兩個月的時間裡,你卻同她私下相見了十二次!”
韓王聽到這話,無奈的冷笑了一聲,憎恨得睨着皇帝,忽然將目光轉向了站在一旁的雲霆鈞的身上。
他原本不明白,他的父皇,這個從來就不會對着自己的皇子溫柔慈愛的父皇,爲什麼會親手導演出這一場“駕崩”的戲碼來誆騙他們。
這一場所謂“駕崩”的戲碼,便是壓死了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而當看到皇帝親暱得拉着完好無損的雲霆鈞走進太極宮,並讓他站在龍座邊上的一剎那,韓王明白了。
原來,他們的父皇並不是不會愛,也不是不肯去愛,而是他
們並不是他所愛的那個人!
他們的父皇早就已經選好了自己的繼承人,並且狠心的將他跑到漠北去做質子,讓所有的人都幾乎忘記了這個九弟的時候,他正在遠在萬里之外的漠北過着清閒的日子一邊學習如何成爲一個聖明的君主。
而此刻,這個九弟冷眼看着他們兄弟相殘,自己卻站在父皇的庇佑之下,確保萬無一失的登上皇位。
“父皇,兒臣沒有什麼可說的,恨只恨兒臣不是九弟,不是您最愛的兒子!所以無論兒臣爭還是不爭,最後都免不了一死!”
“混賬!這就是你懺悔的方式?你根本就沒有認識到自己做錯了什麼,竟敢大言不慚說出這樣的話來!”
皇帝冷下了臉,怒吼着訓斥跪在大殿之下的韓王,雙眼血紅,手背上的青筋因爲用力抓着扶手而突爆。
“父皇,成者爲王,敗者爲寇,兒臣不後悔!兒臣既然擋了九弟的路,那如今便以待罪之身還九弟一個清靜的朝堂!”
韓王冷笑着站起身來,忽然間從袖中掏出一把短劍,狠狠抹向自己的脖子。
漢白玉磚石上點開朵朵紅梅,韓王手中的短劍砰然落地,趔趄了幾步,最終一個跟頭栽倒在了地上。
皇帝的瞳孔倏然一縮,然而下一瞬便恢復了常態。
就在這個時候,淑妃忽然不顧外頭太監的阻攔猛地闖進了太極宮之中,看見倒在地上的韓王停住了腳步。
太監們原本還想將人帶出去,然而看到地上韓王的屍體和滿地的獻血的時候,也是愣住了。
皇帝聲線清冷,一到皇令讓所有人瞬間清醒過來。
“你們還愣着做什麼?淑妃擅闖太極宮,還不快將她拖出去!”
原地不動的太監們,連忙一哄而上拉住了想要去觸碰韓王屍體的淑妃拽住了。
“淑妃娘娘,娘娘,這裡是太極宮,沒有皇上的吩咐您不能隨便闖進來,還是快出去吧。”
瞧着一向來趾高氣揚的淑妃這樣魂不守舍的悽慘模樣,那些小太監們也是動了幾分惻隱之心,只可惜皇命不敢違。
淑妃卻一把扯過一直的衣服,伸手將一個太監推倒在地上,痛斥道。
“你們這些沒跟的東西,也配碰我?還不快給我退下!”
此話一出,剛纔那些小太監們的對着淑妃生出的一絲絲的同情也煙消雲散了。
淑妃轉身,遙遙望着高位之上,那個坐在純金龍位上的至尊男人,有瞧了一眼身側的雲霆鈞。
驀然冷笑,原來他們之間的關係一直是那些遙遠,哪怕她就在他的枕側,他心中想着的仍舊是另一個女人。
“爲什麼!你既然已經想好要讓誰做皇帝了,爲什麼還要給其他人希望?爲什麼還要讓他們去爭去搶?難道就是爲了給這個人讓路嗎?你若是不想成全宸王,爲何不下令殺他?而要誘-惑着我的兒子去殺他?”
淑妃聲聲泣血,沒說一句話都取下自己髮髻上的一件金飾,這裡的每一樣都是都是這個男人曾經賜給她的,她至始至終都好好保存着。
仔仔細細,從未捨得弄壞過一分!
可是,如今她卻不想要了!
“爲什麼你要讓自己的兒子去做這麼殘忍的事情?爲什麼你變得這麼可怕!”
“還不快將淑妃拖回她自己宮裡去?這個女人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