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楊官屯的老郭頭等人毫不知情,忽然接到李大運的通報才匆匆出來迎接,大家一見面自然是很高興。將宋彪一行迎入楊官屯的駐軍辦公所裡,老郭頭就迫不及待的讓人準備了兩壇米酒,要和宋彪喝兩杯。
老爺子在這裡甘冒危險的忙前忙後,替宋彪賺了不少錢財和田地,宋彪雖然知道有緊急公務在身,還是不方便推卻,就陪老郭頭喝兩盞子。
楊官屯一直都是滿洲步兵師的駐軍營地,在過去的兩個月裡也是很熱鬧的地方,來往的馬幫都會聚集在這裡,甚至連很多從遼中、遼陽逃過來的大戶也會臨時借宿在此,畢竟是有同鄉,還有俄軍保護,總是要安全一些。
早跟着宋彪的馬幫弟兄中有一個叫孫四的,如今改了名字叫孫世勇,這人三十多歲,爲人穩重,識得點字,也是老郭頭跑馬幫的老夥計,原先在黑溝臺會戰時就被提拔成中隊長,現在當一個營長,在楊官屯領着一個步兵營駐紮。
說是一個步兵營,實際上更像是馬幫大隊的核算部門,這裡面安插了二十多名地聘用的帳房先生,而整個楊官屯實際上就是宋彪在瀋陽城南的大倉庫。
畢竟是真正難得的老弟兄,一路打到今天這個份上,大大小小的惡戰苦仗都打過來了,宋彪將孫世勇也喊了過來,三個人湊在一起茲溜溜的喝着這兩壇米酒,下酒菜是兩個豬頭肉冷盤和一碟花生米。
這一坐下來。孫世勇就特別高興的和宋彪道:“大當家的,咱這還是第一次跟您坐在一起喝酒,今個咋也得多喝兩盞子啊。”
因爲在黑溝臺會戰結束之後,這位老弟兄就帶着幾十號人留在楊官屯。所以也不知道宋彪後來在通化那邊制定的規矩。
宋彪並沒有在意,畢竟是一起苦過來的老弟兄,能活着打到今天真不容易,如果他沒有記錯,孫世勇的堂弟孫七就是死在蔣家窯的陣地上。
他就端着粗搪瓷的酒盞子和孫世勇碰了一下,道:“我這次回奉天城也是公務纏身,後面還得繼續帶着俄軍打仗,這兩天就要集合。我就不能陪你多喝了,你隨意。今天放你一個假,好好休息,明天就有的忙了。”
“唔。嘿嘿。”
孫世勇一口答應下來,又道:“大當家的,咱說您可就是東北頭字號的大地主啦,咋也有兩萬垧地了吧,雖說咱東北地大人稀。很多老荒林子走個七天也見不到人家,可這麼多的地,絕對沒有第二家啊。”
宋彪點着頭,卻道:“這些地也就是掛在我名下。等咱再賺幾筆,我給每個老弟兄都多分點。七子死的早了點。等會兒,你從老郭頭這邊再支一百個大洋寄給他家裡。就說是我的一點心意,以後只要有機會,咱們還是要繼續關照着。想那時候,我一撂槍桿子招兵買馬,不就也咱十五號人嘛,盤算一下,連着二狼洞那時候的四十來號人一算,活到現在也就是整三十個了。”
孫世勇一聽這話也難過,老郭頭同樣是一聲感嘆,卻道:“大當家,您也別難過,咱這號弟兄就是死咯,那也死的值當。”
孫世勇也道:“是啊,咱弟兄們就是死了,那也值得,跟着大當家,咱們就沒啥可求的。我這也是生死走幾遭了,穿了,人這輩子就要這麼痛快的活着,鱉在深山裡當個烏龜是長壽,可那還不如找個歪樹上吊呢。”
宋彪聽着這話覺得特痛快,端起酒盞子和孫世勇碰一下,道:“咱老弟兄的走一個。”
“走啦!”
孫世勇一聲應承,痛快的和宋彪茲溜的喝下這盞酒。
雖然是並不解勁的米酒,可他倆喝的也痛快。
他倆在一起的話題遠比老郭頭多,畢竟一起打了這麼多仗,除了沈旦堡的夜襲戰,每一場惡戰裡,孫世勇都跟在宋彪後面,苦勞功勞都有。
談來談去,孫世勇覺得他這輩子記憶深的還是前洞嶺一戰,他覺得那一次痛快,差點將他嚇得尿褲子,可從那之後,他就覺得自己真是個爺們了,人都殺了一地血,這輩子就賺了,沒啥可怕的了。
聽他這麼說,宋彪也是連連點頭。
等了會兒,宋彪才和孫世勇勸說道:“繼續多學點事吧,以後指不定就不是個營長這麼簡單。”
孫世勇倒是得很開,笑道:“大當家,咱這點尿性,咱自己明白,能碰着營長都算是祖上積了輩子的大德,都靠着沾您的光。前些天,咱還和老郭頭說到這個事,咱這輩子能當個營長就知足了,不是咱不長進,不上進,這腦袋瓜子就這麼個德行,上不去了。與其死皮賴臉的繼續跟着您沾光,不如有點自知之明,其實咱想幹的就是給您當個警衛連的連長啥的,那才叫痛快。”
宋彪笑了笑,沒有繼續勸說下去,人各有志,而且以孫世勇的基礎想要繼續向上爬,付出的艱辛也會是非常多的。在老弟兄一場的份上,宋彪肯定會照顧他,一直給他排個不上陣的營長,在後面乾點力所能及的事情就行了。
宋彪很多時候都是不太講情面的東西,甚至是個冷漠無情的東西,殺人不眨眼,幾千土匪說殺就殺了,可他對於戰友的感情是真的,特別是一個戰壕裡打過仗的戰友,他會記得一輩子。
這種感情,或許就只有他們這些軍人能明白,別人是無法理解的。
經歷過,你才知道什麼樣的感情是能永遠揪着心的。
反正就是拿着這兩壇米酒邊喝邊談,老郭頭也將這段時間在生意場上的一些事都談了一遍,他原計劃將附近的地種一茬麥子。可着這場大戰在即,終沒敢種,就只能將田地都再荒廢一年。
因爲太忙,老郭頭將兩個兒子都喊了過來幫忙。小兒子郭立夏在裕豐行米鋪裡幫忙,大兒子郭大春則在管着各家當鋪的事。
雖然宋彪這邊並沒有幾個真懂做生意的高手相助,可這錢是真賺到了,兩萬六千垧地積累在手裡,只等戰爭一結束,那就至少是一千二百萬大洋。
特別是瀋陽城這邊的田地價格,那可不是在渾江一帶的田地能比的。
宋彪在瀋陽城和大連城裡的地契加起來也有一千多畝,光是門面鋪子就有六百多間。眼下的這些玩意連一疊草紙的價格都不如,只等戰爭一結束,那又得是多少錢?
宋彪還有撫順、溪、鐵嶺、通化四地的煤鐵專營權,只要能將小日逐出東北。撫順、溪兩地的煤鐵專營權加起來就得值多少錢?
此時的宋彪對於撈錢已經不太感興趣了,他撈到手的實在夠多了,眼下關鍵是要保護好這些錢財,這些是他日後雄霸關東的基礎啊。
他的槍械火炮也不少了,光是步槍就有五萬多杆。俄國人給了.萬杆,從日那邊交易了四萬杆。所以,眼前重要的事情就是務必將日的實力擠出去,低的限度也是要確保日不能將手伸到瀋陽。
如果日將手伸到溪和撫順。他的那些所謂的煤鐵專營權就要全部泡湯了。
米酒不易醉,醉起來也厲害。
孫世勇一個人將兩壇米酒喝去大半。很快就醉倒在炕上,宋彪就隨便他睡去。重安排老郭頭再出去辦事,準備將老巢遷移到撫順。
日俄決戰在即,即便宋彪已經決定全力幫助俄國殺小日,可是天有不測風雲,誰也難防萬一。
楊官屯這個地方太熱鬧,不適合全軍秘密操練,宋彪確定的滿洲步兵師集合駐地位於瀋陽城東南三十公里外的祝家屯,那邊是個環山的僻靜之地,外圍是俄軍第一集團軍的後方陣地,日軍間諜還未必能在那一片區域開展有效的情報偵察活動。
第二天黎明時分,宋彪就帶隊正式前往祝家屯。
庫羅帕特金總司令的調遣令是要求各部在三天內抵達祝家屯集合,騎兵部隊已經先行抵達,臨時抽調出來擔任第騎兵旅旅長職務的阿列克謝耶維奇.布魯西洛夫騎兵上校。
因爲是提前抵達,第一騎兵旅正在着手進行師部建設工作,就地徵用了一個土堡子作爲軍事駐紮地,六千多名騎兵都很忙碌,到處圈地建馬棚。
宋彪並不知道這個旅長是阿列克謝耶維奇.布魯西洛夫,他原以爲會是謝葉尼斯基中校,所以他徑直就帶自己的一個步兵營進入土堡子,這裡的士兵和低級軍官都不認識他,但見他是一名上校,誰也不敢阻攔。
進了土堡子,宋彪就見到一名身穿海藍色秋裝軍服的上校在指揮其他人做事,這個人五十歲左右,身材很消瘦,花白的頭髮很短,微微上翹的字胡略顯稀疏,起來是一名很文靜的俄國軍人,更像是一名老式的傳統文官。
到這個人的時候,宋彪心裡覺得特別奇怪,他不知道一個上校怎麼會跑到這個地方,庫羅帕特金總司令此前也沒有說過。
他就主動走了過去,對方也很詫異的着他,雙方都有驚詫的互相了一會兒。
宋彪就先敬禮道:“滿洲步兵上校別奧.弗拉基米爾.宋奉遠東軍總司令官閣下之命在祝家屯組建的滿洲步兵師。”
對方這時才陡然大吃一驚,當即敬禮道:“遠東軍騎兵上校阿列克謝耶維奇.布魯西洛夫奉命向您報道,很抱歉,我未曾想到別奧上校會是……亞洲人,請問您是日人嗎?”
宋彪的嘴角微微牽動出一抹不滿的神色,輕輕鎖眉,但還是和布魯西洛夫騎兵上校握手,簡單的回答道:“chia!”
“哦……!”
阿列克謝耶維奇.布魯西洛夫騎兵上校顯得特別尷尬,匆忙道:“很抱歉,雖然此前已經有很多人和提起過別奧上校,但大家都未提及您是一名亞洲裔的俄國將領,所以我一時之間沒有想到是您來了。我是幾天之前剛從俄國土抵達滿洲,對這裡的情況還缺乏足夠的瞭解,這就臨時接到了的調令,希望您諒解。”
宋彪也“哦”一聲,道:“沒有關係,我只相當於貴國的外聘軍官,這樣的情況大約是和亨利.約米尼上將差不多吧,當然,將我的情況同那位軍事理論大師相提並論,實在是有點狂妄了,我只是在說這種外聘的性質。”
阿列克謝耶維奇.布魯西洛夫含蓄而溫和的笑道:“我倒覺得是完全一樣的情況,所以,我在這裡也要祝賀您成爲我國的步兵上校,以及祝賀您獲得帝國聖約瑟一級金質勳,這對我們來說是高貴的嘉獎和榮譽,我想……我也希望您能和我一樣珍視他,毫無疑問的是您完全配得上這樣的榮譽。在此之前,我曾經研究過由您創立,並以您的名字命名的標準化別奧戰術,非常經典和完美,具備絕對的剋制性和完善的火力分佈控制。”
說着這話的時候,布魯西洛夫也下意識地了宋彪胸口的金色星一眼,說不羨慕是假的。
宋彪微微頷首,神情很是認真,因爲他知道在他面前的這位阿列克謝耶維奇.布魯西洛夫騎兵上校是一位戰術專家,在整個第一次世界大戰中,騎兵的戰術變革只發生了一次,而這一次就正是由阿列克謝耶維奇.布魯西洛夫所主持的。
這個人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也算是世界著名的統帥之一。
宋彪只能說日俄奉天決戰被推遲了兩個月後,沙俄帝國傑出的那些中高級將領都已經陸續雲集到了東北,在這裡聚集着俄國陸軍所有精銳力量,試圖和日軍決死一戰。
屁。
高前線指揮官連收縮防線這麼明顯的事情都無法決定,這仗還怎麼打,果然啊,所有衰落的帝國都是一樣先從上層開始腐朽,難怪傳說中的大革命會在俄國摧枯拉朽的一路爆發下去。
宋彪對阿列克謝耶維奇.布魯西洛夫這位日後的一戰俄軍高統帥還是很感興趣的,只是有點詫異,不知道庫羅帕特金總司令爲什麼要派一名上校過來。
因爲具體的人員安排會由遠東軍參謀部決策,終都是哪些人要抵達祝家屯和宋彪一起攜手作戰,宋彪真的是完全不清楚。
他先和布魯西洛夫一起進入土堡子,實際上在今天上午之前,祝家屯的鄉親們都還在這裡避戰呢,結果在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裡就都被驅逐出去,以至於祝家屯那邊還是一片慌亂。
宋彪暫時還顧不上那些鄉親們,就在土堡子裡面隨便找個房間坐下來,和布魯西洛夫問道:“怎麼會讓您一個上校過來呢?”
這是一個可能很簡單,也可能很複雜的問題,一個師同時安排兩名上校,即便是軍銜和編制混亂的俄軍內部也很少出現這樣的情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