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保此番帶兵出戰,除了若未央意外沒有一個人同意!但可惜,世上的事往往就是這樣,權力代表決定,無論你想不想看到那樣的結果都無法改變!而沒有權力的人,任何意見都毫無意義!
就這樣,馮保的軍隊浩浩蕩蕩出發了。對若未央來說,用三萬無辜的士兵生命去爲一個人陪葬,這絕對是罪惡!但重要的是,這三萬人對保家衛國不一定能起到決定性作用。但馮保一個人,只要他活着,無論這天下是否動亂,都足以毀滅無數的生命!
正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但這一將無論成功與否,無論是流芳百世,還是遺臭萬年,都勢必要有很多人用屍體去爲他鋪路!
這就是現實,而現實絕大多數時候就是殘酷的,而且悲哀的!
馮保出征的時候,若未央讓熊廷弼撤掉了從寧遠城外三十里開始,到廣寧城之間所有的探子,也就是屏蔽了廣寧所有的戰報。
每個人都對此充滿好奇,但沒有人敢問他爲什麼?而他,當然也不會去解釋!
“遼東論”是熊廷弼巡按遼東多年,在對敵無數戰役中總結的經驗!然而在若未央看來,熊廷弼也和歷史上很多名將一樣,他同樣具備豐富而且熟練的戰爭韜略。但可惜!他也同樣具備了很多人的錯誤,那就是目標性過強,以至於很多時候容易忽略很重要的突發細節!
大致閱讀,若未央修正後的遼東論,熊廷弼感到其中很多東西是自己從來沒想過,而突然間看到也很難理解的。
而對他的疑問,若未央也皆簡單的解釋!因爲有些事不明白往往只是因爲還沒有經歷過,而一些必須要有過經歷才能懂的事,也是無法用簡單言語解釋的!
熊廷弼對他的解釋仍舊不能完全吸收,但也無可奈何!身爲遼東巡按,對於遼東發生的任何對敵戰爭,熊廷弼都沒法不放在心上。但若未央的命令他又不能違背,只好不斷在自己心裡去設想一切可能性!
直到馮保出征將近二十天的時候,人們才正準備吃午飯的時候,門外突然跑進來個士兵,滿臉憂急的說馮保回來了……
相比出徵時的信心滿滿,此時除了若未央以外,所有人都對馮保現在的情形非常驚訝!
一瘸一拐的被兩個士兵攙扶進門,而回報和他一起回來的軍士已經不足千人。三萬大軍短短二十天不到幾乎全軍覆沒,其中還包括若未央奪取遼陽的那三千御林軍!這種慘敗,除了若未央沒有人會事先想到。
此時馮保面對衆人臉色極其難看,而在座也只有參贊楊引會去慰問他!看着馮保坐在那一臉頹敗,只好副手講述此戰經過。
從出征當天起,馮保就一直志得意滿!在他想,若未央能用三千五百人,在十天內全殲敵人兩萬,奪取城池。自己如今要三萬人馬用一個月去奪得一座守軍人數差不多的城池,有任何不能成功的理由嗎?
所以在他的急功近利之下,大軍駐紮廣寧外十里。而第二天他就下令若未央先前率領的三千御林軍做先鋒,對廣寧城開始了猛攻!
他想的是如果按照約定,自己就算勝了也毫無驚豔。而就算自己用了和若未央一樣的時間,也沒什麼可覺得光彩的。所以他才決定要猛攻城池,力求速戰速決。
但結果,在將近半天的攻城後,死傷將近上萬,但卻始終沒有一個人能登上廣寧城頭。
按道理,馮保好歹在皇帝身邊多年,就算本身並不精通兵法,但耳濡目染,所見過的戰報也多不勝數了。但可惜他此時此刻立功心已經取代了一切,連最基本的要去探查敵情都沒想到。
而且敵人也沒給他半點冷靜穩住陣腳的時間,當天晚上就發動了突襲!
一天的功夫,三萬大軍損失近半。馮保只能接受副將的建議退兵四十里,可是就算這樣,他也再沒有第二次發動攻擊的機會了!
不僅廣寧守軍對他們窮追猛打,連周圍幾個小城的敵軍也紛紛出城圍剿他們。馮保多次派人突圍求援,但始終無法衝出敵人的嚴密包圍。而他唯一期盼的就是寧遠城能接到戰報,援軍很快就會到。
不過他的期望經過多次的落空,眼看着三萬大軍短短十幾天已經所剩無幾。馮保終於只能放棄立功的念頭,想要先保住性命要緊!因爲對他來說,就算真的立下了軍令狀也並不認爲會有人真敢殺自己這個皇帝面前的第一寵信!
最後幾千人拼命搏殺,邊打邊逃,當馮保終於回到寧遠時,已經只剩下不到一千人了。
熊廷弼聽了戰報,一時間氣的渾身忍不住發抖,根本說不出話來。想到好好的三萬大軍竟如此輕易的毀於一旦,可這馮保居然還有臉面回來,恨得他感到自己嗓子眼像是將要噴發的火山口一樣!
馮保此時也不禁心虛,始終沒敢說什麼!
若未央看着熊廷弼氣急的樣子,當先道:“此戰失敗確實很可惜!而且現在回想起來,當初打着一仗我們也的確有很多顧慮不周的地方!畢竟遼陽纔剛剛失守,敵人一定會加強戒備,想再輕易取勝當然很困難!而且遼陽地處兩軍之間,便戰敗也可有退路。可廣寧地處後金戰地,一時不勝自然難免落入重圍。所以此戰之敗,我認爲也不能全都怪在馮公公身上……”
“公子……”
見熊廷弼滿臉驚氣,若未央當即截口道:“熊將軍,馮公公當日出征乃是我贊成的,而且其中的確有些是我疏忽的地方。如果要追究責任,那我首先就難辭其咎!我看不如這樣,稍後我會親自上書皇上,講明此戰始末,一切便聽由皇上發落好了!”
馮保聽了當即連連點頭道:“對!對!公子說的對極了!這自古以來勝敗乃兵家常事,也不能單憑一戰勝敗論是非!咱家也會稟明皇上,說明公子此番之事無心之失!向來皇上念及公子前日戰功,必然不會加罪的……”
此時在座衆將都不禁滿心憤怒!不僅僅是因爲馮保戰敗,更因他極端的無恥!自回來之後他毫無羞愧之意,且一字未提軍令狀的事,而對若未央的客氣他居然還如此坦然受之,且真想把罪名加在別人身上,天下間無恥之徒恐怕真要以他爲首了!
見衆將都有些羣情激奮,若未央此時絕對不會讓他們發作出來!
“公公此番辛苦了,便請楊參贊陪公公去休息,好生照料。至於之後的事,我再與衆位將軍商議一下……”
楊引聽了連忙答應,扶起馮保便走了出去。
而衆將面面相覷,若未央環視衆人道:“各位!此番大敗,後金必定乘勢而攻。先前我已經派人傳令鞍山,遼南等地派兵護衛遼陽。而敵人這次也一定會想一舉奪下寧遠,所以近日大家一定要加緊戒備,以防敵軍突襲!好了,我還有事要和熊將軍商量,各位請先回營部署防務……”
雖然衆人對若未央維護馮保都非常不滿,甚至有人以爲他是因爲擔心馮保爲皇帝親信,所以不敢得罪,藉故討好,所以也都不禁對他暗起了輕蔑之心!暗想憑他日前帶兵奪取遼陽看或許確有過人才智,但如今看也只不過是沒骨氣的小人,傳聞必定是言過其實了!
但這些人雖然對若未央心生不悅,可都對熊廷弼極爲恭謹,見他也附和若未央,便只能紛紛告退。
送走衆人,兩人回到書房裡,若未央衝着熊廷弼突然一下跪倒在地。
熊廷弼見了一驚,忙閃身一邊伸手攙扶:“公子這是爲何?末將萬萬承受不起啊……”
若未央扶住他雙臂緩緩搖頭道:“熊將軍!若未央今日跪你是爲了兩件事,一件是爲了此戰失敗,以及死傷的三萬將士向你賠罪!另一件是爲天下百姓請求你,希望將軍今後能更加盡力抗敵,保衛我萬千百姓……”
熊廷弼聽得一頭霧水,連連點頭道:“公子,這些都是末將分內之事,即便你不說,末將也責無旁貸!至於此戰之敗,那又怎麼能怪公子呢?”
若未央苦笑聲,緩緩搖頭道:“因爲我當日也對將軍說過此戰必敗,所以其實我早就知道會是今天這結果。而且我本來就是想用那些將士的性命,使馮保得以獲罪!”
熊廷弼聽得大驚失色!若未央輕嘆聲,緩緩把自己當初故意把馮保帶來遼東,希望有機會能除掉他。而本來自己是希望這一戰馮保會死在萬千軍中,但沒想到他命還真大。只不過若未央並沒明說自己還有另外一個目的,就是希望打消敵軍的疑惑。因爲先前一戰必然會讓敵人心生好奇,接下來的對戰便會加意謹慎。而此戰一敗就會讓敵軍認爲先前只是僥倖,所以這只是另一個誘敵之計!
撇開他不能說的,只是他所以一定要除掉馮保,並不是因爲其對自己的傷害。因爲自古以來有過太多忠臣良將在外不辭辛苦,浴血奮戰,建立了無數大功。但他們最後卻都被皇帝,以及一批奸佞害死,最終導致國破家亡,而岳飛就是最好的例子!
現如今馮保比之秦檜絲毫也不會遜色,而當今皇帝或許不至於像宋高宗那麼無能,但卻更加心胸狹隘。況且馮保和熊廷弼朝政上積怨極深,他遲早會因爲忌憚其軍功而設計陷害!
所以若未央才決心除掉這當今朝廷最大的毒瘤,雖明知如此會牽連很多無辜,但想必日後馮保因私慾會殘害的忠良,導致天下傾覆,這兩三萬人無辜慘死所能拯救的人豈止十倍?
熊廷弼聽得一時間目瞪口呆,愣愣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若未央,心裡忍不住又傷感,又苦澀!
良久,熊廷弼頹然坐在椅子裡,苦嘆搖頭:“公子,你不該啊!你雖然是一片好心,但爲了一個馮保害死了幾萬將士,你又於心何忍呢?”
若未央看着他正色道:“將軍!我若未央愧對死去的將士,我不會推卸責任,但我也不後悔!因爲我知道,就算他們不會死在這場戰爭裡,但如果留着馮保,以後會被他害死的遠遠不止這兩三萬人!如果他們的死能拯救更多人,豈非正是我們在此心裡最壞的打算?而欠他們的,我若未央也自會一力承擔!”
深深看着他,良久,熊廷弼伸手扶起若未央:“若公子!你爲人雖孤僻,獨斷,但我一直深信你是個正直的!我也不否認,當今聖上並非明主仁君,馮保久在身邊,的確爲禍匪淺!但你又有沒有想過?那兩三萬將士爲了保家衛國,遠赴遼東來浴血奮戰,捨生忘死。但他們最後卻沒能爲國捐軀,而是給個奸佞閹狗陪葬,難道公子不覺得對他們太不公平了嗎?”
“那讓天下無數百姓爲一個閹狗私心所害,就公平嗎……?”
熊廷弼聽了無奈一聲長嘆!若未央又道:“熊將軍!我若未央此生從來不曾自詡君子,仁義,我爲人處事向來也只看實際,任何世俗道理在我面前毫無用處!我只知道,能用兩萬人換天下百姓,值得!但還是那句話,對於犧牲的人我有愧,我也絕不會抵賴。除非將軍認爲有比此更好的方法,或者覺得可以憑這遼東千萬軍民誠心去感動皇帝,我不能說您不對,但我絕對不會認同……”
良久,熊廷弼苦笑聲悲傷點頭道:“沒錯!當今皇上剛愎自用,好大喜功,如果身邊常有馮保這樣的奸佞小人,這大明江山指日難保!可我不明白,既然公子本意就是要殺馮保,那剛纔又爲何替他說話?”
“正因爲要殺他,所以我才必須替他說話……”
熊廷弼聽了一愣!若未央冷笑聲又道:“馮保爲人奸險狠毒,仗着皇帝寵信,他根本不認爲有人敢殺他!但事實上馮保武功奇高,天下沒幾個人能比得上。如果他真拼命,這寧遠城根本攔不住他。一旦被他逃回了京城,那必定後患無窮。所以我就如他心想,讓他認定這裡沒人敢殺他。只有他放鬆了警惕,那纔能有機會殺掉他!”
“可若公子你武功蓋世,難道連你也抵不過那閹狗?”
若未央聽了苦笑聲搖搖頭道:“如果是以前的我,根本不會等到把他帶來遼東才殺他,早就取他狗命了!可現在……”
聽着他的話,熊廷弼突然想起他此來本是有病在身,而且隨行還有兩個太醫。而這一個多月過去了,他雖去過幾次校場指揮軍隊操練,但從未顯示過那傳遍天下的絕世武功!
“莫非公子身患之症果然如此厲害?”
輕輕搖頭,若未央淡然一笑道:“現在這時候,我一個人的身體如何已經無關緊要了!而目前有兩件事乃是當務之急,一件就是我剛纔說的,此戰之敗,必定會讓後金大舉來攻。而我本來也正是想引其來攻,趁機給其一個迎頭痛擊!所以現在要加強守衛,等待時機!而另一件事,就是殺馮保……”
熊廷弼聽了緩緩點頭問:“但如今情形,我們又要怎麼做才能殺他?”
若未央微微一笑道:“此時馮保方纔大敗,正在心煩意亂。而此人奸詐,絕難輕易對付!款且此敗已令我軍士氣大減,除非將他軍前法辦,否則難以服衆。所以要殺他,但卻又不能偷偷的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