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來,雲夢居士嶽書林就引着若未央到了雲夢寺附近的一座小山頭上。站在這裡,可以清楚的將天門山腰一切盡收眼底!
眼見白守智取勝,而魯仁最終慘死!見若未央臉現悽然,嶽書林心裡詫異,緩緩沉吟問:“怎麼?魯老莫非乃是公子故人……?”
看了他一眼,若未央輕輕搖頭道:“人生如夢,名利皆如虛幻!可如果生命和名利都不重要了,人活着又是爲了什麼呢?”
嶽書林被他這沒頭沒腦的一問還真問愣了,喃喃道:“這……!公子!在下愚見,人生在世孰重孰輕或許並非旁人可以決定!例如老夫,雖一向隱居深山茅廬,但對江湖事也多有所聞!魯仁和黃陵道尊,以及葉浩翔三位皆乃武林成名數十年的前輩高人,昔日莫仙穎手創三義門威震江湖。天下人都道莫仙穎爲人單薄人情,可卻對三人都是禮敬有加,從未以主僕之分相待!也正因此,才能讓那三位對他那般的忠誠。而近年聽聞,這莫雋雖是莫仙穎之子,但爲人卻是陰鬱狹隘,對那些父輩老人頗爲疏離。以在下看,若長此以往,三義門不僅復興無望,更加是前景黯淡渺茫!但在下一個外人尚可看出這些,魯老等萬無不明之理。因此在下認爲他們之所以留守三義門至今,或也非因忠與不忠,只不過爲報當年莫仙穎之際之情吧!”
若未央聽了他的話,心裡忍不住更加酸楚,苦笑聲嘆道:“哎!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獨秀一枝固然極品,但萬紫千紅又豈非更加絢爛多姿?人亦如此,孤傲雖猖,但自閉待亡罷了!”
微微沉吟,嶽書林試探問:“如此說來,不知公子此生宏願,會是孤葉逐浪?或是四海同流呢……?”
看向他,若未央淡淡一笑道:“我這個人和別人最大的不同,就在於我只會思考自己需要做的,除此都是可以不用在意的!獨木自無林,但未嘗不也逍遙快活,獨攬清風雨露!南北因不盡,方可互爲雙翼助!大浪奔千里,一縷清流新。萬事無定數,相依共昇平……”
嶽書林聽得心裡不由一陣肅然,暗想:此人年紀雖輕,但能潔身自好,卻還能洞悉世情。獨秀繁華,卻毫無矯揉造作。如此澄明無暇的心境,居然會出現於一個如此年輕的風華青年,實在讓人驚奇……!
半晌,嶽書林看着他沉吟問:“自古以來,天下雖大勢往復,但也總會出現幾個可以領風騷一時的人物!如:管鮑、孔孟等!僅以武林而言,百年來莫氏父子雖性情各異,但其三代皆爲武林立下過赫赫奇功!在下無法斷言他們心境究竟如何,但他們卻都無疑曾爲一時英豪!如今公子雖尚年輕,但亦聲名遠播,才能無雙,難道公子對自己的未來就毫無期待?”
若未央微笑看向他道:“莫隱村除暴安良,匡扶正義!莫流香開創月影門數十年盛世不衰!莫仙穎武功蓋世,爲一代江湖精神!如果說他們是單薄名利之人,恐怕天下無人會信!先生所問,無非是想知道晚生此生心中有何圖謀……?”
嶽書林尷尬的笑了笑,若未央無所謂又道:“其實有些事本來並不需要說的很明白!如傲海龍神身負一清氣功,卻甘心隱忍二十餘年纔來向先生復仇!而晚生心中所想究竟爲何並不重要,因爲來日路上必定免不了風吹草動……”
深深看着他,嶽書林心裡極爲猶豫,一時實在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正在二人沉默,山下又生變故!還爲開始第三場比試,丐幫人羣中突然竄出個少女指着莫雋挑釁。而衆人見這少女頂多也就十三四歲的年紀,頭梳雙辨,容貌俏麗。只是服飾比較奇特,有人認識說是東瀛人的打扮!
詫異中,莫雋緩步走出來問:“小姑娘,你是在我說?”
少女傲然道:“廢話!早聽說過莫仙穎當年活着的時候雖然爲人冷漠孤傲,但向來還算有情有義!可真沒想到,你是他兒子,居然能對本門尊長如此不敬!簡直是丟盡了你爹的臉,今天我就要替他好好教訓你這個不孝子……”
本來莫雋適才出言刺激魯仁,已經很多人心存不滿。可這當口並非追究的時候,纔沒把事情擴大。而如今對方人裡突然出來個小姑娘爲此指責他,一時把莫雋說的面紅耳赤,張着嘴說不出話來。
不過他說不出話,少女卻仍舊不依不饒:“姓莫的小子,你爹當年武功蓋世,名震天下是何等威風?今天你本事不濟,不敢承擔還罷了!可有人叫陣還不敢出來,就只能說明你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賬烏龜王八……”
衆人此時都覺事出詭異,極感摸不着頭腦!這少女身着東瀛服飾,但說起話來絲毫沒有異樣。甚至連最粗俗的罵人髒話,都可以如此順口,顯然就算她真是東瀛人,在中原的日子也一定不短了!而且她既然出自丐幫一方,卻會爲莫雋爲人指責他,豈非極其詭異?
而莫雋此時心裡也是頗爲猶豫,畢竟此番無論丐幫還是巫龍門都不好惹。況且這事的確是自己太欠考慮,事後恐怕還免不了好**煩!
但他畢竟堂堂三義門掌門,衆目睽睽之下被一個小女孩兒如此喝罵,也實在忍不住生氣!
“臭丫頭!你是哪個沒教養的帶來的?我不跟你一般見識,把你家大人叫出來說話……”
少女聽了趾高氣昂道:“哼!你以爲你是你爹?敢不把人放眼裡!就憑你,本姑娘如果十招贏不了你,今天就把命給你撂這了!”
衆人一聽都不禁大爲驚訝!莫雋好歹也是三義門掌門,武林年輕一輩中恐怕根本沒有他對手。可如今一個東瀛小姑娘居然聲稱十招之內贏他,根本沒人會相信!
可莫雋心裡此時不禁更加忐忑!因爲對方雖然只是個小姑娘,但畢竟來歷可疑。而且她肯定不會只是跟着丐幫這羣烏合之衆而來,那就算不是她真有好大本事,也必定有非常厲害的靠山!
而如果她真是有多了得,自己出手萬一輸了可真是丟人丟到家了!而就算能贏,對方一個小姑娘,自己也絕對沒什麼可露臉的!
倒不如直接把她大人找出來,贏了是大大的威風。就算輸了也不會吃大虧,還算是爲武林出了力。
想着,莫雋緩緩又走上幾步道:“小姑娘!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也不知道你和今天的事有什麼關係!但你這麼辱罵我,我也不能聽了就算。但無論如何你畢竟還是個孩子,我不能跟你較真!快去把你家大人叫出來,今天就算並非了結私怨的時候,好歹也定個來日之約!”
他這番話說得好聽,但心裡卻想的是就算今天中原武林大敗,自己和對方中人定了約,至少可以確定性命無憂!
他想的雖然好,可哪想對方根本不爲所動!一句“少廢話”,小姑娘竟然就已到了眼前。衆人驚訝中,莫雋也來不及多想,只好先接招。
眼見小姑娘幾步就到了眼前,擡右手五指連彈,莫雋心驚之餘急往後仰,眼瞅其已轉身左腿橫掃下盤,半空中一轉身,小姑娘左手無名指已掠過他右肩!
“嗯!”一聲輕呼!莫雋幾步後退,另一邊安鍵通見了不禁驚叫:“流雲拂風……”
看了眼身邊高克南,正好對上了老友同樣驚奇的目光!而此時莫雋心裡只比他們都更加驚訝!因爲這招“流雲拂風”乃是當年莫仙穎從陰魂索命掌法中一招殺招,配合師傳風雲遊掌法創新而成。就算是莫流香師徒,乍看之下也沒看出陰魂索命掌法的影子!
這一招莫雋也曾苦練過,此時卻竟然反被對**先。一個東瀛小姑娘,突然使出了莫仙穎的獨門武功,而且比其子更加厲害!一剎那,中原武林一方衆人都不禁哽住了呼吸!
“哼!逃得倒不慢……”
冷笑聲,小姑娘又已欺近,左手成拳迎胸直擊。莫雋感到右肩仍火辣生疼,不敢硬接,忙又向後一躍,卻見小姑娘左拳突然暴漲錘向面門,而其右手同時五指成爪襲向自己小腹,“撕拉”一聲生生扯下了他一片前襟!
這一下連莫流香也不禁心頭驚駭!小姑娘開始那一拳正是神拳無敵的殺手“雷公杵”,而莫雋一退,她卻架勢不變馬上變成了昔日莫仙穎爲六合門通臂拳改良的“天心結”,但右手卻是正宗的陰魂索命掌法!
兩招間莫雋連中連退,根本毫無還手之力。可對手用的卻都是曾經父親生前自創的絕招,身心的雙重震撼,以致他一躍之後竟然立足不穩,踉蹌着接連後退。可小姑娘雙爪突然又到,他才一急切後仰,突覺背心一疼,當即倒地忍不住“咯咯”大笑着打起滾來!
小姑娘這一招陰魂索命掌法出得突然,平常還罷了,可此時莫雋心神大亂。若是真打中了恐怕不死,也必定重傷。可小姑娘卻並沒下殺手,而是反向踢中了他後背笑穴。
一時間,敵對雙方上萬人都被驚呆了!只有莫雋一個人倒在地上又滾又笑,讓人感到一陣陣窒息的恐怖!竟然沒有一個人想到要去看視一下……
半晌,衆人身後傳來一聲高叫:“衡陽集萬雁來遲,還望衆位武林同道恕罪……”
衆人驚訝中,卻見雲夢寺方向遠遠馳來五人,同時一陣香風掠過頭頂。衆人驚訝前望,一個妙齡美女正落在莫雋身邊,伸腳在他身上踢了下。頓時,莫雋笑聲嘎然而止,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見了這女子,莫暢寧大喜跑過去:“葉姑娘!若賢弟他……”
擺手打斷他,葉靈看向小姑娘微笑問:“小妹妹!你師父是哪一位?可以請他出來一見嗎?”
小姑娘看着她,眼珠一轉,突然雙手往後一背擡着頭道:“不告訴你!有本事就殺了我啊……”
“好聰明的小妹子……!”
葉靈原本是想如果問不出其來歷,就要突然出手試探。可沒想到小姑娘先明白了她的用意,把兩手都背在後面,讓她想突然偷襲都無法出手了!
此時莫雋已經被莫暢寧扶了起來,可看他此時滿頭蓬鬆亂髮,身上衣服髒污破爛,全沒了往日的英俊瀟灑!
莫流香遠遠看着孫兒,心裡不禁又悲又憐!
此時,集萬雁五人也已經到了,當先向莫流香拱手道:“晚輩集萬雁,拜見莫老前輩!今日因故來遲,還望前輩恕罪!”
“哪裡?集掌門仗義前來,顧全江湖道義,老夫已經萬分感激了!不過現今雙方尚有一場約戰,所以……”
他自然明白集萬雁的武功頂多也就和兩個小徒弟相仿,來了也沒什麼大用。
可沒想到集萬雁只微微搖頭,轉身向前走出十幾步,面對着那大轎輕嘆道:“哎!大師兄,你我兄弟一別二十多年,今日天佑重逢,難道你真就忍心見都不見小弟一面麼?”
衆人聽了他的話,簡直比先前任何一個突變都更加驚訝!誰又能想到?原來避居海外孤島的巫龍門掌門,居然會是衡陽派掌門的大師兄?
半晌,轎子裡傳出個有點滄桑,又略帶惋惜的聲音:“師弟!今天的事,你自然心裡有數,所以應該知道我是無論如何不會罷手的!如果你還念及我們自幼長大的情分,就先讓開。今日之後,我自然不會虧待衡陽一派的!”
苦嘆聲,集萬雁微微搖頭道:“大師兄!衡陽派身爲武林一脈,怎能視同道爲難不顧?試想如果今天的衡陽掌門是你,你又會如何?”
衆人詫異中,轎簾緩緩掀開,只見裡面走出一個身材高大魁梧,面貌頗爲堂正五十出頭的中年男人!
一見此人,集萬雁臉上更顯悽然:“大師兄!你……你老了……”
“哎!你又何嘗不是……?師弟,你、我自幼成人情同手足,爲兄實在不願傷你!但今天事已至此,你如執意與我爲敵,就休怪爲兄絕情了……”
集萬雁輕嘆口氣,還未及開口,只聽他們先前來的方向又有人道:“愛之深,恨之切!情既深固,又如何可絕呢……?”
衆人詫異中,只見人羣中兩個人影迅速浮塵,片刻就到了前邊。而一見這兩人,高偉等丐幫衆人都不禁驚駭,中原武林一方則暴起一陣劇烈彩聲!
來的,當然就是若未央和嶽書林!兩人老遠見到集萬雁來,同時也就一起下了小山頭。傲海龍神嶽書豪走出轎子,他們也正好到了。
此時,嶽書豪一見弟弟,頓時雙眼一瞪,盡是氣恨憤怒!
“哼!嶽書林,二十多年了,你倒是還活得真滋潤啊!”
嶽書林此時面對着兄長,心裡充滿了苦澀,無奈的搖搖頭!
旁邊若未央此時則正看向另一邊,莫流香見到他也是心頭大安。而莫雋臉上雖滿是喜悅,可眼裡的憤恨卻也顯而易見!
輕嘆聲,若未央掃視對面。而嶽書豪此時也正看向他問:“你就是打敗了本門雙頭龍王的小子?”
淡淡看了他一眼,若未央徑自走向小姑娘問:“小妹妹!你的幽風五式練得不錯,只可惜根基虛浮!而是出手過於輕佻,如果遇到的是高手你恐怕連出第二招的機會都沒有!而且剛纔你也只是因爲出手奇招收效,如果這位莫掌門的定力夠,沒被你嚇到的話,恐怕你那後五招也不會有什麼用的……”
小姑娘被他看得只覺渾身一震發冷,發毛,不自覺雙手回到前面,下意識垂着頭捏住衣角。
笑了笑,若未央轉頭看向嶽書豪道:“你剛纔是問我!對!我叫若未央……”
嶽書豪聽了不禁一怔1若未央又道:“欲人重,必自重!如果你想讓別人對自己禮貌,首先要學會如何禮貌對人。我不是什麼小子,也不會因爲你比我多活了幾十年就會自甘低賤……”
衆人聽了他的話都不由感到莫名其妙,而嶽書豪心裡卻不禁一陣陣嘀咕!
此時莫雋已經緩過精神,忙踉蹌着被莫暢寧攙扶走過來拉住若未央手親切道:“若公子,你真的來了!我就知道你是個信守諾言的人,你既然答應了我,就一定不會失信的……”
他說這話的意思,無非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若未央是自己找來的。
而莫流香聽了立刻恍然,難怪孫子從一開始就顯得那麼淡定自若!可此情此景,就很難說若未央當初答應他是如何想的了……
若未央淡淡看着他,輕輕抽回手道:“在下因遇到點事情,所以來遲了,累莫掌門久候,抱歉……”
“啊……!不!不!若公子能來我已經感激萬分了,今日有公子在,我武林正道必定不會輸給這些宵小之輩……”
淡淡看了他一眼,此時丐幫人羣中突然走出個大約五十多歲的男人,而此人也是一身東瀛浪人服飾,身材消瘦,但一雙鷹目極爲有神!
一見此人,小姑娘立刻跑過去笑着叫:“鬼叔叔……”
男子對小姑娘憐愛一笑,看向若未央冷冷問:“你就是這幾個月來江湖上人人傳說的若未央?”
“我是若未央,只不知是否閣下認爲的那個人!”
“哼!我教鬼榮次!是東瀛武士……!”
“看得出來!”
“三十年前,你們中原武林第一高手莫仙穎曾經打敗了我們東瀛武士第一高手鬆浦老先生,當時他們二位約定,我東瀛武士之後三十年內不得涉足中原。如今三十年之約將至,雖然我們都對當年莫仙穎的武功誠心佩服,但所有東瀛武士也無不以殺他雪恥爲志!可惜他已經去世二十年了,他兩個兒子又都不成器。所以,我們就只能把這筆賬算在你們整個中原武林身上。不過在我看來,如今整個中原武林有資格與我東瀛武士一戰的也只有你了。一年之後,我們會在佛山等你,如果你不來,我們東瀛武士和軍隊將大舉殺入中原!”
衆人驚駭中,卻只見若未央始終在和葉靈微笑低語,彷彿發生的一切他根本都沒感覺一樣!
半晌,鬼榮次心裡認爲他是輕視自己,不禁生氣叫:“若未央!”
“嗯……?”
轉頭看向他,鬼榮次又氣道:“我在和你說話!”
“哦?是嗎?你在和我說話嗎……?哎!鬼榮次是吧?請你記住,在和人說話之前,至少該先有個稱謂!否則誰又知道你再跟誰說話?誰又會在意你說了什麼……?”
“你……”
正要發作,鬼榮次信念一轉,突然平靜下來微笑道:“無所謂了!反正我說的這裡每個人都聽到了,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