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明朝江山面對最大的兩個強敵之一,青海阿里兵變總算塵埃落定了!而此喜訊也讓遼東軍民士氣大振,連挫後金攻勢!
不過相比朝廷,江湖的危機絲毫沒能緩解!白蓮教雖然依舊很沉得住氣,但北方武林盟的強勢壓境,江湖正道也只能勉強支撐,極乏還擊之力!連白守智等月影門高手的馳援,也只能稍微減低損傷,但仍舊阻止不了敵人的進攻。
經過多日休養,若未央感覺自己的功力經過這次受傷已經減弱過半,可浮躁的內息倒是更容易控制了。而一時既然不會死,那他終歸還是希望讓自己的人生能多一點價值!
拒絕了峨眉派等川中武林人士北上相助的好心,若未央的理由是白蓮教永遠是比任何敵人都可怕的!
一行數人相隨啓程,到達杭州的時候已將入夜。而聽說他到了杭州,丘重義和李誠等不及就來看他。不久,洪仙月和慕容仙珠母子也趕到了!
看着這些關心自己的人,若未央心裡不禁感到一陣酸楚!如果自己是從小就生活在這些人中,或許根本不會有今天的武功成就,但苦了之間卻必定相差天壤之別!而自己悲哀的人生中會有他們存在,只能是把自己推向更困苦的境地!
但自己也只能爲了這些人更努力,更用心,可半點也不能埋怨他們無法爲自己苦難的生命稍作幫助!
此時此刻,原本大多數人只會欣喜見到若未央的平安。但偏偏會有人在這時說出讓人煩惱的事,而且這個人還是最不該讓若未央難過的兄弟,莫雋!
但歸根結底,在場所有人中也只有他會覺得若未央活着遺憾,甚至是對自己的災難!
“二哥!你這次回來是不是馬上就要準備北上去對付武林盟啊……?”
他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在場充滿對自己的責備眼神,但根本不會去在乎。而若未央能想到這個弟弟是多希望自己消失,卻也能預料到會是什麼人更在意北方的麻煩!
“如果有機會,我會做些什麼。但現在,我至少暫時不會北上的!”
莫雋聽了奇怪問:“那,難道二哥你要在這等着江北武林同道都遭難了,讓武林盟繼續猖狂……?”
看出衆人的不高興,尤其是丘重義和李誠兩家人看着莫雋的神情更滿是氣憤!
慕容仙珠急忙皺眉對兒子斥道:“雋兒!未央好不容易回來,怎麼也得好好歇一陣子,你別又拿那些事煩他!”
雖對母親的斥責不敢明目張膽反駁,但莫雋心裡卻在恨她跟自己搗亂。
看看諸人,若未央淡然笑道:“眼下將要入冬,北方天氣寒冷,我們這些人大多久居江南,到了北方一定會不適應。所以現在去對付武林盟,只能是自討苦吃!而且武林盟如今士氣正盛,兵法有云:避其朝銳,攻其暮歸!我看江北武林也未必還能支撐多久,等他們不得已退到江南,武林盟的氣勢也該消磨的差不多了!那時候,我們再出手也就事半功倍了……”
諸人聽了皆點頭稱是!莫雋卻道:“可二哥,這麼一來又得死多少人啊?現在全江湖都看着你,我是沒本事,否則決不能讓人看輕了莫仙穎的兒子!”
慕容仙珠緊皺眉頭,正想再責兒子。若未央已當先道:“你說的也沒錯!可是很多事不是說阻止就能阻止的,比如下雨走在街上,就算你帶着傘,也不能保證身上不會沾到一點雨滴。同樣,如果我現在馬上北上,在武林盟看來,我剛剛從四川回來,一定會很疲憊,他們只會更想拼盡全力殺了我。相反我在江南以逸待勞,等他們過江的時候突然出手,不是更容易嗎……?”
見兒子仍沒閉嘴的打算,慕容仙珠忙當先斥道:“行了雋兒!未央爲江湖做的已經夠多了,誰也不能再要求他怎麼樣。況且就算他要幹什麼,誰又能指手畫腳?你以後也該多學學他,做什麼事多用點腦子……”
雖不敢再說,但莫雋心裡仍大爲氣恨若未央的“狡猾”!真等他休息夠了,那還有誰能殺得了他?
晚上,關劍蘭帶着女兒給若未央收拾好房間,見他獨自坐在桌邊發呆。心裡微微轉念,當即使眼色讓女兒先出去。
坐到他對面,關劍蘭輕聲問:“在想莫雋……?”
輕嘆口氣,若未央苦笑道:“其實就算他恨我,想我死,我也一點不會怪他!可現在他爲了對付我處處把自己的缺點暴露出來,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這麼下去,他自己的日子只會更難過了!”
長嘆聲,關劍蘭無奈道:“公子呀!你現在竟然還有心思去關心他?他可是巴不得你死呢!如果他心裡對你哪怕有那麼一點點手足之情,也不至於落到這步田地!現在三義門別說人才,恐怕連個像樣點的人都找不出來!要我說就該讓他多受點罪,總比日後真幹出什麼更讓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強!”
若未央看着她苦笑搖頭道:“可說到底,他終究是我弟弟!就算我幫不了他什麼,也不會願意眼睜睜看他死啊!現在我只想盡力多做點,等一切都安定了,我就會離開,再也不會有人記得我。那個時候,我想他的心結也能慢慢打開了!”
“哎!公子啊!你怎麼就這麼善良?別人已經明白想讓你死了,可你卻還……!莫雋是這樣,還有……”
雖及時住口沒說出來,可若未央怎麼不知道她想說的是誰?
淡然一笑,若未央看着她緩緩道:“嬸子!您和伯伯是看着我長大的,在這個世上,你們一家纔是我最親的人!事情到了這一步,我自認已經爲爹孃把欠江湖的都還清了。無論以後怎麼樣,哪怕我死了,我也不想再有親人犧牲!所以,之後的事你們就不用操心了。畢竟您和伯伯年紀都大了,小雷和小雪年紀也不小了,我希望你們以後都能好好過日子,安享晚年!”
關劍蘭聽了感動的握着他雙手,滿臉憐憫的柔聲道:“你這孩子,從小就只會爲別人着想,一點都從來不會想着自己!我還記得,那年你才六歲,小雪不小心把一碗熱湯灑在你身上。當時你紅姨要打她,可你不顧身上的燙傷,愣是替小雪捱了十多鞭子!當時看着你背上皮開肉綻,我真是心都快碎了……”
若未央聽了微笑輕聲道:“你們一直就像我的家人一樣,小雷和小雪就和我自己親弟弟、妹妹一樣,我當然不會讓你們受傷害!我想如果我爹還活着,他也一定會這麼認爲的!”
關劍蘭滿臉憐惜的看着他,柔聲囑咐:“其實你從小就是喝我奶長大的,對你,我向來也當做自己的孩子一樣,和小雷、小雪沒有區別!答應我,無論到了什麼時候,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一定要先保護好自己,決不能讓自己受傷害!我爲你心疼了二十多年,真的不想有一天白髮人送黑髮人啊……”
一連兩天,除了丘重義和李誠每天都會來看他 ,一切到也平靜!
到了第四天,石嫣一家也帶着許大等人到了杭州。諸人重逢,也都滿心歡喜!
而若未央想到這次一別近年,原本自己都做好了不能再見的準備,那如今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但別人的歡喜,卻絲毫掩飾不了石嫣兩口子的擔心!抽空給若未央把脈,夫妻倆都發現他氣息雖然平和,但顯然心脈乏力,傷勢已經更重了!
“聽說你受傷了,我們一直都很擔心!怎麼樣?鎖魂針還安穩嗎?”
若未央看着兩人點頭笑道:“放心!鎖魂針會隨着我功力運行行動,我現在功力大損,其行動也會緩下來。雖說自廢武功比較困難,但現在這樣也算是有益無害……”
洛濤看着他不禁苦嘆道:“要我說,這是你好人好報!老天爺看到你這麼善良,也不忍心再折磨你了!可早知會這樣,也許當初就不用……”
見兩人都非常傷感,若未央微笑道:“算了,人各有命,富貴在天!要是註定我難逃一死,也不必強求了……”
眼見四個徒弟別來武功都頗有進展,若未央知道他們並沒因爲自己不在而疏懶,心裡也頗爲安慰!而當他想完成對許大和王大娘兩老的承諾,說準備給許三妹和王柱成親的時候,卻不想許三妹聽了立刻反對!
“師父!我們拜您爲師以來,一直都希望能有所作爲,好爲你增光!讓所有人都知道,若未央不僅不是他們想的那麼奸惡,教出的徒弟也都是好樣的!我已經想好了,如果不能闖出點名堂,我這輩子都不嫁人!”
諸人詫異中,卻聽王柱也連連點頭道:“對!對!師父,我和三妹想的一樣!我……我不會說,反正我一定給師父爭氣……”
看看諸人,若未央微笑點頭道:“你們有這份心,不枉我收你們爲徒!不過,成親也不妨礙你們做別的啊!況且就算你們不爲自己着想,那許大爺,王大娘他們年紀都大了,現在就盼着你們早點成親呢!”
許大聽了也連連點頭接口道:“是啊!是啊!你們兩個也都老大不小了,又是自小定下的夫妻,早晚不也得成親嗎?再說成了親,也能好好練武,不耽誤你們給師父爭氣啊!”
許三妹聽了氣道:“爺爺,我就知道是您急着把我嫁出去!可我告訴您,我現在就只想能把武功練好,就算練不到師父那麼厲害,我也不能讓人說若未央的徒弟功夫三腳貓……”
見他看向自己,王大娘看着兒子問:“柱子!你好歹是個男人,又是當大師兄的!你自己說,想娶媳婦還是想給師父爭氣……?”
見他看自己,若未央微笑道:“柱子!想說什麼就說,沒關係!男大當婚,沒什麼好害羞的!而且徒弟成親,我當師父的也會高興……”
墨跡了半天,王柱才吶吶道:“我……我想娶媳婦……”
衆人聽了都不禁一陣掩口輕笑,王大娘微微皺眉,剛覺得有點羞赧,只聽兒子又道:“可我是師父的大徒弟,師父現在名揚天下,我這大徒弟卻還一文不名,我沒臉娶媳婦……”
諸人聽了都不禁一陣錯愕!說實話,連若未央也沒想到這憨直的徒弟今天能說出這樣的話!
王大娘聽了大爲高興,一拍兒子肩膀笑讚道:“好兒子!有骨氣!咱人笨不怕,可咱用功,咱有志氣!男子漢大丈夫,咋樣也不能讓人給看扁嘍!”
本來許大除了若未央,就盼着王大娘也能跟自己一條道,催着孩子成親!可聽她這麼說,心裡不禁大爲煩惱!
其實也難怪老人,畢竟他年紀大了,而且就這麼一個孫女,當然希望能活着看到孫女有個好歸宿!
而王大娘如果說不希望兒子早點成家立業,那怎麼可能?但她現在只是個四十出頭的婦人,加上心裡更希望兒子能出人頭地,光宗耀祖,根本沒顧忌到老人的心情!
總之,連當事人自己都不同意,若未央從來不習慣強迫別人。就算是對徒弟,他也不會勉強他們做什麼!
如此一來,就算許大再怎麼努力,也已經是獨木難支了……
若未央正兒八經的徒弟只有四個,但此時跟着他學武功的還有賀家兩個孫子,洛應明,馬巧兒,荊襄雙雄,以及**雷和**雪兄妹,有時候丘廉夫妻也會陪父親來看着兄弟!
相比起來,洪仙月隔三差五也會在慕容仙珠陪同下來看若未央,但莫雋則從第一次之後就沒再來過。慕容仙珠也擔心兒子會再說出什麼不着調的話,便不勉強!
轉眼間一個月過去了,若未央平日裡大多數時候都是教徒弟武功,而洛濤夫妻沒有要走的意思,有時也和他研究醫術,目的還是想治好他的身體。
不久,重陽剛過,一天突然又有客人來訪!而來的,卻是白守節和白守禮兩人。
相見之下,兩人面對若未央不禁有點尷尬。
而若未央對這兩人倒是沒什麼特別感覺,可想對他們還是該有些距離!當即淡然道:“兩位!我們之間其實大可不必諱言什麼,你們的來意我也很清楚,但我覺得你們也該明白我不會答應!白大人既然已經辭官,我也不必再忌諱!當今朝廷腐朽污濁,此時乃國家社稷的危難,如果朝廷始終不思進取,別人再怎麼努力也是沒用的。而白六爺,如果你今天是代表師門而來,我想我們之間也沒什麼可說的。但如果你是以我姑丈身份前來,我就絕不會把你當做莫家人看待……”
白守節聽了微微尷尬,半晌嘆道:“其實仙姿早想來看你了,可是聽說了很多關於你的事,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她心裡對小師弟的死一隻認爲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所以很內疚,不敢見你……”
若未央聽了淡然笑道:“當年的事孰是孰非大家都心知肚明,姑姑不慎害死了我爹,這二十年的自責內疚也足夠了!好歹我自認還是個恩怨分明的人,不會隨便把什麼責任亂怪在誰頭上的!”
白守節聽了欣慰笑笑道:“你能這麼說,我真的很高興!我想仙姿知道了,她也一定會很欣慰的……”
輕嘆聲,白守禮看向他傷感問:“你既然可以原諒每個人,可就是不肯原諒師父,是嗎?”
若未央淡然道:“我所以原諒別人,是因爲他們做的事要麼有情可原,要麼是受到矇騙!而這一切,都只是他一手造成的。況且事實證明,一切也都是他自作聰明,你讓我怎麼原諒他?就算我原諒他,那些被他欺騙的人會原諒他嗎?”
“可至少師父的初衷是好的啊?”
“這世上幾乎所有悲劇發生的初衷都是好的,但又有什麼理由,讓一個因爲他自以爲初衷好,卻爲此失去了父母,從小受盡苦難的人去原諒他?”
白守禮聽了無奈苦嘆,心知自己是根本勸不了他的。
半晌,白守節緩緩道:“其實我這次來杭州,本來是重陽節看望師父的!這段日子,師父真的是老了不少,大家也都知道,他其實……”
心知他想說什麼,若未央當即截口道:“如果你是當姑父的來看望我這內侄,我自然也會盡到內侄之禮!但如果是月影門白六爺大駕光臨,對不起!我這廟太小,實在請不起月影門的大神!而且無論如何,我若未央此生此世也絕不會和月影門共事!月影門中人的死活,我也一點沒興趣過問……”
兩人聽了緊皺眉頭,若未央冷笑聲又道:“不過我倒是覺得兩位回去不妨提醒令師,明知不可爲而爲之,他得到的並不會是他想要的好名聲!因爲全江湖都知道我若未央不會和月影門聯手共事,那就算月影門傾盡全力,死光死絕,江湖上最後也只會說因爲他捨不得名聲,以致我不肯出手,連累了江湖同道遭殃!那如果他哪怕真的還有一點悲天憫人之心,就不要繼續考驗我的耐性!因爲說不定哪天在杭州待膩了,我突然想去別的地方玩玩,那就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回來了……”
兩人走後,若未央獨自坐在那心裡絲毫沒有奚落過別人的欣喜,反而充滿了苦澀!他終究也只是個人,也有自己逾越不了的界限!放棄仇恨可以,但和仇人去同生共死,試問又有誰能坦然面對?
他是想等武林盟氣勢減弱再突然襲擊,但白守智等月影門人如果參與,他也絕不會出手。
爲一己私心漠視生靈塗炭,若未央的心裡感到很難過!但誰也不能說服他去忘掉父母的死,忘掉自己一生的苦難!
在正義和私心之間怎麼取捨?這恐怕是人世間千古以來最難解答的問題!當然也許有人會很自然而然的解答,但事實上他們真可以做到自己說的那樣嗎?
而如果要爲正義不惜肝腦塗地,但正義所附加的仇恨,自己心裡又該怎麼去權衡?
說到底,始終還就是個人肯不肯面對現實?當你要求一個人做什麼,而自己心裡卻也感到那很困難的時候!試問,你憑什麼妄想以自己私心所認爲的正義,去強迫別人放下私心的仇恨?
古往今來已經有太多不得善終的好人,但他們的良心沒能改變人世間的私慾瀰漫,也沒能稍稍阻礙這個世界的墮落!
私心氾濫不會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但背對現實的良心,只會被毫不留情的踐踏,因爲那隻能是增加人世間的負擔!
“兼愛”何曾真見於現實?“道理”只能見諸聖賢典籍!
但事發之前,禍殃之前,誰又會去真心期待道理能糾正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