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快活林的若未央基本上就是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慕容金勝每天都會來看他,一老一少一起吃飯,聊天,下棋,而若未央則幾乎一步也不走出房間。
在慕容金勝看來,像這樣自己悶在房間不是好事。但走出去就可能知道外面的事,結果會更讓人擔心!加上他絲毫沒感覺發生過的事對若未央有什麼影響,老人更習慣認爲他始終是還沒能放開胸懷!
只是他不知道,現在的情形對若未央而言只是一種現在就是現在而已!或許知道了也很難理解,因爲若未央的“獨我”境界,從始至終就沒人真正理解過。
快活林雖然早已經是莫仙姿名下的產業,但實際上莫仙姿夫妻倆都不是擅於經商的人。所以這幾十年中,一直都是慕容金勝的徒弟在幫忙打理。
而若未央在這裡,他的身份似乎有些微妙。不過對他來說,早已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什麼情況都並不重要!
一轉眼幾個月過去了,所有事都沒什麼變化,沒更好,也沒更壞,反正若未央是一無所知。
初春的江南天氣多變,有時候會陰冷一天,而有的時候又會燥熱難耐!這樣的天氣,對慕容金勝那樣的老人來說是不容易忍受的。
若未央只是繼續現在就是現在的過着每一刻,慕容金勝來也只是重複相同的過程。不來,他就一個人看看書,發發呆而已!
對這一切最感奇怪的就是慕容金勝的徒弟,好歹他也是活了幾十歲的老人,一輩子卻還都沒見過若未央這樣的人。
因爲按照常理來看,人活在世上雖然的確總是在重複着相同的過程,但每天也總會有些許的差異。況且本本來就是羣居動物,很難革除言語或行動的交流。
但在若未央身上,這些慣性甚至是天性似乎全都不存在。他可以獨自在房間裡幾天,外面的人全部知道他在幹什麼。他好像根本不需要和同類交流,可常理,人是不可能長時間獨處的。
不過,常理終究只是人們習以爲常的東西,即使經過再長時間,再多人的經驗總結,都不代表可以永遠不會改變!
若未央可以獨處,也許可以永遠保持着同樣的狀態,但那絕不代表他和別人又很大不同,更不是因爲他真的超越了別人很多。只不過他更容易尋找到獨處的樂趣,能夠在一個人的時候去感受心裡的多姿多彩!
“想象”說來是種很抽象的東西,因爲在得到結果之前無法具象化。可世界上沒有一件事,一種表現可以脫離一定時間的想象!
現在的若未央就是這樣,對他來說,別人的陪伴只是他們自己的一廂情願,若未央只是不想去傷害他們的好心好意,勉強在應付。
但若未央的獨處,也絕不僅僅是人們想象的一個人無所事事。因爲他外在的孤獨,其實是因爲有更豐富的內在。他有太多可供自己去琢磨的心思,完全沒有時間去理會別人的寂寞。
他很清楚自己的人生並沒有就此打住,紫微宮不會放手,他還要想辦法去解決日後的問題。可單純的計劃已經沒用了,他必須有足夠的力量去抵擋攻擊。
目前看來,只有提升武林實力才能抵禦紫微宮。但短時間讓很多人提升是不現實的,所以他需要想到一種可以讓某些人在短時間可以提升功力,並且發揮出足夠威力的辦法。
比如他的“神話劍法”,雖然那劍法本身只是一種遊戲,僅僅是理論上可以發揮巨大的力量。但莫暢寧曾以有形無實的劍法打敗了德川家聲,鄭家兄弟也以此治住了童無望和屠萬山。也就是說周密的計劃加上努力的成果,就有希望把理論變成實際!
那麼,現在去完善劍法對他來說也就是最重要的了……
長時間的殫精竭慮,對已如常人的若未央來說並不是輕鬆的,加上天氣的持續燥熱,讓他着實有些忍不了了。
頭腦發脹的倚在牀裡輕輕喘息着,腦袋裡仍未停止設想。
連續多日來,他始終沒想到辦法可以讓人突破積累成功。徒弟雖然有天分,但卻還需要時間磨練。哥哥擁有絕頂內功修爲,卻缺乏必需的才能。要對付葉靈那神鬼莫測的武功,基礎、經驗、能力、機智都是缺一不可的。
即使如果能有幾個人兼具這些特質,也有希望可以聯手應付。但現實是殘酷的,武林中人單獨的對抗,必需具備相符合的素質。而可以聯手的幾個人,卻又都有太鮮明的個人色彩,短時間根本培養不出足夠的默契。
此時的若未央忍不住會想如果有辦法可以讓自己恢復功力,哪怕只是恨短暫的時候,一切問題也可以迎刃而解了!但這終歸只能是想想而已,他的功力原本就並不是自己的積累,加上經脈錯亂,身上骨節的疾患讓他連平時行動都頗多不便,想恢復如初簡直是癡心妄想!
頹喪的倚在牆角,只有依靠這點清涼可以給腦袋降溫。
不知過了多久,若未央緩緩睜開眼,窗外已經夜幕降臨,房間裡漆黑一片。
看着朦朧的月光,空氣漸漸涼爽,人也開始清醒了點!手扶着牆壁想慢慢站起來,可才半蹲起,若未央突然感到手下似乎摸到了什麼。
好奇的掀起牀裡帳幔,若未央赫然發現牆面上許多潦草的字跡。而單看字跡,那無疑是父親的手筆。而顯然這些也都是倉促而成,並不是很仔細記錄下的。
莫仙穎本也是個飽學之士,早年在江南文壇頗負盛名。那麼一時興起在自己的房間裡隨手塗鴉,倒也並不是什麼稀奇事。
可若未央藉着微弱的月光摸索牆壁上的字跡,心裡卻漸漸感到一陣沸騰。
他只覺已經無暇去點燈細看,模模糊糊的把牆壁當做雕刻去摸索。而那些彷彿線條排列的自己,隨着他的觸摸,身體中的經脈和穴道居然好像也起到了共鳴感應!
直到漸漸冷靜下來,若未央忙下牀去點起油燈回來。牆面上到處充滿了混亂的字跡,如果就這麼看上去,簡直無法分辨哪是開始,哪又是結尾。而且這一切如果單純整理思考,雖然也不是很深奧,但卻不乏僅只理論纔可以成立,卻難以真正實際運用的法門。
皺眉沉思着眼前的記載,若未央感覺這些應該只是父親一時即興之作,不太可能真的是精心思慮的記載。
但倏然間,他突然想起曾經在佛山門外對面牆壁上見到的印記。按照佛山派的人說,那是當年父親以兩片嫩葉激射而出,先折斷了對手兩條手臂,然後沒入牆面。
但當時若未央並不確信父親,或者說那種事真可以是認爲能夠造成的。也許只是父親一時的激憤,所以發揮出了超常力量。但那畢竟不是真的可以憑努力得到的功力!
可如果現在把牆面上的字跡全部僅僅當做一副圖畫看,按照上面所畫的運行經脈,那樣可以積聚的功力絕對是單憑想象無法瞭解的。因爲那已經不單單是一般學武之人運氣練功的方式,根本是一種不可能成立的法門。
無限激發自身潛能一向是人們最重要的追求,但現在自己眼前的這種方法已經不同於世間已有的任何一種武功,甚至是已經完全背離了古今醫術對人身體的認知。如果真的有人可以用在何種方法修煉,恐怕只要開始就會經脈錯亂暴斃,怎麼可能還會練成高明的武功……
不過……,突然間,若未央心裡感到一陣劇烈的激動,彷彿發現了什麼奇蹟!
沒錯,對任何一個學武之人,甚至正常人來說,這牆面上的記載根本是不可能成立的,因爲那已經完全背離了人本身的客觀情況!可是現在的自己不僅已經武功盡失,而且臟腑連遭重創,加上當年開胸剖腹,本身經脈的錯亂。再加上各關節病症的長年持續,自己身體早就和常人不同。那麼如果自己試着按照這些記載學習,至少應該不會有什麼損失纔對……
想是這麼想,但牆壁上的記載卻實在和若未央往昔的知識差距太大。縱然他努力讓自己心無旁騖,只完全按照所見去運功調息,但仍舊屢屢遭到無法理解的突然停頓。
一連十天,慕容金勝還從來沒這麼久不來看他的時候。可若未央現在全部心思都在練功上,根本沒去考慮過其他的。而且雖然並沒感到又什麼進展,但他卻覺得自己已經無法停下來了。
直到有一天,深夜若未央連燈都沒點,只是背靠着牆面靜靜揣摩。
突然,他發覺自己體內引到運行的氣血倏然不受控制!駭異之下,若未央頓感背後整條脊椎一陣莫名劇痛,彷彿被人突然抓住用力扭曲一樣。
這一下只疼得他渾身汗透,腦袋裡完全暈眩。接着,這股疼痛開始慢慢擴散,很快傳遍了全身,好像一瞬間全身的骨骼和筋脈全都被打碎了,除了疼痛就只是疼痛,根本分不清這痛苦的來源。但更重要的是,對於自己全身的疼痛,他根本沒辦法阻止,減緩,甚至連擡一擡手指都沒力氣。張大嘴喘息,卻感覺不到呼吸,更是一聲都發不出。
剎那間,若未央心裡感到一種巨大的諷刺!自己一生以悲苦開始,期間更是充滿了災難,直到即將失去一切,受盡痛楚,但卻僥倖活了下來。而拖着一副慘敗身軀,自己仍舊做了很多別人完全無法企及的事,即使再大的痛苦,自己仍舊活着。
但此時此刻,原本是以爲自己終於有希望恢復曾經了,至少不會有什麼損失,而且那還是父親留下的奇異武功,卻居然就要馬上斷送自己!
多少次,若未央以前面臨過多少次的死亡,甚至於任何一次的困境他都覺得是自己終於可以解脫的輕鬆。但這一刻,好像自己終於要迎來真正解脫的那一刻了,但他心裡卻那麼的不甘。
死倒也並不可怕,但此刻他卻並不想死。未必是因爲什麼依戀,只是他實在一點準備都沒有。
感到視線漸漸模糊不清,若未央渾身內外防腐突然僵硬了,除了痛苦就只有痛苦,接下來,就是無窮無盡的黑暗,似乎一切都不存在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中傳來有些生氣的聲音:“你也是,幹嘛不早告訴我未央在這,害的我急死了!”
“師妹,你別怪我啊!師父千叮嚀,萬囑咐不許我說,你讓我怎麼辦?”
“那你就這麼幹看着大夥着急?現在爹都病成那樣了,要不是他想看看未央,你還打算瞞下去?”
“仙姿,你也別怪師兄了,爹的話他總不能不聽啊……!”
迷糊着,若未央似乎感到全身輕飄飄的,外界一切都和自己毫無關係,好舒服!
雖然可以聽到人說話,也能分辨說話的人是誰。可是那一切又好像離自己好遠,好遠,遠到完全不像是存在於一個世界一樣。
突然,若未央感到心裡似乎突然積聚起極重的鬱悶,壓得他連呼吸都不行了。拼命的喘息,若未央覺得自己好像馬上就要憋死了,天堂瞬間跌落地獄的感覺!一股極其熾熱,而且非常堅實的氣息突然在身體裡產生,然後迅速蔓延,瞬間遊遍全身,直到衝向咽喉,好像破繭而出的飛蛾,久候這一刻的展翅翱翔!
一聲毫無朕兆的嘶吼,瞬間地動天搖,整個世界都在顫抖!
院子裡三個人呆呆的看着房子慢慢坍塌,彷彿遭受了某種重擊突然化作片片齏粉,紛紛灑下。而那聲似乎突然傳自天外,振聾發聵的嘶吼,瞬間的地動天搖,緊接着就是整間房子迅速坍塌。這一切都只發生在短暫的一愣之間,莫仙姿滿臉慘白,突然驚叫着衝向廢墟。
白守節兩人也急忙趕過去翻開散落的瓦礫,想不論發生了什麼,一定得先把若未央救出來。
迷茫中,若未央感到眼皮上有股強烈的刺射。好像隔着眼皮照進眼裡,然後迅速竄進腦袋裡。
“未央……未央,你醒醒啊,別嚇姑姑……”
半晌,若未央緩緩睜開雙眼,呆愣的看着眼前一切。
自己住了幾個月的房子已經消失不見了,只剩下遍地廢墟!姑姑和姑父等三個人滿面關切的圍着自己,不停的呼喊!
再看看自己,渾身粉屑,但沒有半點異常感覺。雖然仍舊提不起絲毫力氣,但卻感到渾身輕便的極端不真實。沒有半點武功恢復的跡象,但卻感到自己身體內外充滿了虛幻的輕鬆自在,舒服無比!
茫然的看着三人,若未央吶吶問:“姑……姑,發生……什麼事了……?”
聽他終於開口,三人不由得長噓口氣,便扶起他便道:“姑姑還想問你呢?這怎麼回事?地震了?可地震怎麼就只倒這一間房子……?”
“哎呀仙姿,先別管那些了。快看看未央怎麼樣,沒砸壞哪吧……”
若未央被扶起來,輕輕伸展了下四肢,搖搖頭:“我沒事!可這……”
腦袋裡飛快轉念,若未央迅速回憶起發生的一切,但始終想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半晌,若未央看看三人奇怪問:“姑姑!姑父,你們怎麼在這?”
被他一問,莫仙姿突然想起了什麼,神色一黯,眼裡透出傷楚!
若未央心裡一驚!白守節輕嘆道:“爹想見見你,你……咱們還是快回去吧,晚了怕……”
若未央心裡一震,顧不上別的當即一步邁出去。可卻不想這一步就邁出了好幾尺遠,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一下沒站穩就差點栽倒。
白守節急忙扶住他:“別急,慢點……”
若未央呆呆看着自己邁出去的腳,好像一下子明白了過來。但眼下顯然不是讓他深思熟慮的時候,當下四人急忙出門上了馬車,一路往慕容府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