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歌踮腳欠身偷偷離開山洞,陽光有些刺眼,她不得不停下來擡臂遮住清眸,快步跑到樹下一處蔭涼。
她本是一隻無憂無慮的黃鸝鳥,自三百歲那年修成人形,她就不得不和其他妖族一樣將名字通報妖皇。妖皇還替她和幾個姐妹找了一位師父,但她從來都沒見過,只是聽姐妹傳話說師父要她們留在洞裡安心修煉。這一待就是一百年,還不如做鳥的時候自在。
不過,她已經是最聽話的那個了。和她一起修煉的兩個同伴早已偷跑出洞,再沒見回來,師父也沒管。她覺得,自己應該也不會被發現。
璃歌一面抱怨般爲自己的擅離找理由,一面適應了洞外的環境放下手臂。她看着自己身上羽毛變作的黃衣甚至好看,不由得意仰着臉在草叢中轉着圈。裙襬微微揚起高度,妙如盛綻月見。
“師兄,那裡有一隻!”
璃歌停下旋轉的步子,剛剛風中好像傳來聲音,是她聽錯了嗎?轉頭四下望去,平坦的草地並未有什麼異動。但她確實感到那裡不對。璃歌猛然擡頭,大樹上正站着一個白衣道士,一手舉劍似要朝她而來。她剛要驚呼,那道士卻先一步“砰咚”從樹上掉了下來。
“嚇死我了,你怎麼會發現的。”小道士扭曲着面容揉着自己的腰。
“喂喂,死了嗎?”璃歌用腳試探般踢了踢。
“你見過會說話的死人嗎?”小道士擡頭回了一句,看到璃歌一霎突然愣住,“啪”地一拍腦袋,“我竟然在跟妖怪說話。妖怪,別跑!唔……”
璃歌望着捂着腰和腿叫疼不已的小道士,暫時放下要逃跑的心,想着這個道士也沒什麼本事,便蹲在他身旁:“喂,你叫什麼?”
“你是妖怪,我爲什麼要告訴你?”
“我可不救沒名字的人。”
“誰說讓你救了。”小道士撇着嘴。
璃歌看了看豔陽高照的大晴天:“好啊,那你就趴在這等着被烤成鹹魚吧!”
小道士聞言一時陷入兩難。
等了大約十個眨眼的功夫:“不就是名字嘛,我纔不稀罕知道。你這麼笨,竟然會從樹上掉下來,木木的,以後就叫你木頭好了。木頭,既然你現在有了名字,我就能救你了。”璃歌抿着嘴看了看周圍,“外面我也不熟悉,萬一再被你的其他師兄弟發現那可不好,還是回山洞吧。”璃歌近乎自說自話後,將手放在小道士身上,施法離開。
小道士顯形後吃驚地望着面前一切,仍在回味剛纔法術是怎麼將他帶來這裡的。
璃歌見他模樣,無奈道:“身爲道長,你竟然不會法術,還學人捉什麼妖。”
“誰說我不會法術,只是不會像你一樣‘咻’地消失而已。”小道士強辯道。
璃歌嫣然笑起:“木頭就是木頭,還想狡辯。”
小道士剛想說什麼,稍稍一動,身上又疼起來:“你不是說要救我麼?怎麼還不動手。”
話音剛落,璃歌面上略顯窘色:“其實我也沒有救過人,不過你放心,我看過很多次,你讓我試一試,一定沒問題。”說着雙手施法上前。
“別,不用了,我還是自己養傷就好。”小道士看着步步逼近的璃歌一時忘了痛朝後退着,貼到石面退無可退時一臉無辜般大叫,“真沒關係,你不要客氣……等等,你別過來!啊!”
璃歌觸碰的一瞬間,小道士便暈了過去:“是我法術太強了,還是他膽小嚇的?不要緊,躺着更方便。”璃歌一邊喃喃自語,一邊爲他療傷。
小道士醒來發現自己正平躺在牀,身上蓋着薄被。他動了動身子和腿,真的全好了。他欣喜起身,正欲找璃歌道謝,又不禁捂着頭糾結起來。璃歌雖然救了他,但畢竟是妖,他此次來爲的是收妖,可她卻救了自己,自己不報答還把人家收了好像也說不過去。
他正頭疼着,山洞內傳來歌聲,聲如鶯啼,煞是好聽。一路腳步放緩逼近,眼前景象令他猛然羞紅雙臉,轉過身。
璃歌正在洞中一處天然水池沐浴,雪肌嬌容縈繞在他腦中。小道士用力搖頭使自己清醒,他好像剛剛看到什麼。璃歌那件鶯黃長裙恰搭在一旁石上。他驀地涌出一個想法,自己可以將她衣裳帶走,謊稱自己已收服了這隻妖怪,既不會傷害璃歌,又不至於被師兄弟恥嗤笑。
念及於此,他來不及多想,一個箭步向前拿起黃裳便跑,不顧聲響太大驚動了水中璃歌。璃歌看到他後先是一驚,繼而欲起身追回,無奈身無所蔽只得大喊:“木頭,你回來,把東西還給我!”
可是小道士一步也沒有停,一直跑到洞外才氣喘吁吁地停步歇息。回頭望了望,見璃歌沒有跟來,四面環視辨別方向後朝道觀走去。
清凝望着雲石鏡裡那個和子歌身形容貌分毫不差的束冠白衣小道士,心下一片瞭然。
“那隻小黃鸝,就是前世的我?”清凝問向一旁妖皇。
“你和她一模一樣,若還認不出來,纔是怪事。”妖皇肯定道。
“原來子歌與我前世便已相識。”清凝口中自語。
自被妖皇帶到萬妖殿後,妖皇因要與她算一筆她根本毫無記憶的賬,決定開啓她被封的所有記憶。故而,在看雲石鏡之前,她便記起曾經在地靈宮的日子,記起相認不得相伴的爹和爲讓自己愛上李寰不惜施法使她忘記的娘,記起子歌,與她相隨一路無悔陪伴卻陰差陽錯錯認兄妹的心上之人。
她不清楚子歌爲何會成爲皇上,也無興趣,她只想知道,自己是否還有機會見到他,和他說清一切。
“儀靈也是一位奇女子,真不知她用什麼法子算出你前世與本皇有關,爲防你被本皇發現,竟一直將你放在儀幽身邊。有儀幽相護本皇暫時不會去碰。儀幽走後,本皇本想找你,沒想到她又想盡辦法安排你嫁於皇子,登上鳳位。許是知道你母儀天下後有皇朝紫氣庇佑,本皇更無法將你怎樣。如此看來,本皇當真有些佩服她。”
“娘是爲了我……”清凝一怔,繼而闔目搖頭,“不對,若有師父庇護時你已無法尋我,那麼娘和師父必能護我周全,又何必大費周章做什麼皇后之夢!”
“哈哈哈!”妖皇大笑,“機警聰慧,若你沒有偷盜本皇的千靈石,本皇也許會饒你一命。”
清凝兀自陷入回憶,關於娘爲何要拼勁一切將她送上後位妖皇依舊沒有解釋,也許等一切結束,自己死前纔會知道。在那之前,她是否還能再見子歌?她心雖期望但卻不願,若在子歌在此出現,不過與她同赴黃泉,無謂犧牲。到不如千秋百代,安居人皇。
“難道你不好奇,你究竟欠本皇什麼,本皇又爲何要找你?”妖皇打斷清凝遐思。
“我只想知道,璃歌與那木頭,後來怎樣。”清凝轉頭,看向雲臺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