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宮妃見着素荷，身形一顫，張了張嘴卻未出聲。
“她不是桃邀，只是與之相似。一年前朕發現後宮中竟有十分相像桃邀者，認定這是天賜的緣分，遂納她爲妃。”李軒解釋道，看見素荷識得桃邀，心中疑慮又少了幾分。
素荷緊盯宮妃打量，形容無二，卻少了桃邀的那份天真，更像一個歷經風霜的美婦：“素荷冒昧，敢問娘娘閨名？”
“遲媚。”
李軒答時，宮妃神色閃躲不去看她。素荷口中念着：“遲媚，魑魅……”眸光一閃，“你是……一位故人。”望見宮妃朝她搖頭，改了口。
“你們認識？”
“算是吧。”素荷道。
“如此可好，你就在宮中住下，也好陪她。”李軒笑顏綻開。
“皇上還不知素荷爲何前來。”
“爲何？”
素荷瞥了眼宮妃開口：“除了素荷，天離和無殤，就是莫郡引也一同前來，是爲尋人。”
“你們所找何人，怎知道那人就在宮中？”
“她受了傷，急需一個療傷之處。皇宮是最好不過。”
聽聞素荷之語，李軒暗自思量：“如你所說，所尋並非凡人？”
素荷俯身爲敬：“正是。”
“可有危險？”李軒小心道，此處到底是皇宮，容不得半點閃失。
“只要皇上允許無殤天離進宮，剩下的便無需擔心。”
“無殤曾救皇城與危難，只要他來，宮門隨時大開。”李軒道，“朕這就派人去請。”
“謝皇上。皇上御筆親提的客棧，他們就在那。”素荷盈盈一笑。
“皇上。”一席話閉佇立一旁的宮妃開口道，“臣妾有些事想與故人聊聊，望皇上恩准。”
李軒應許：“有人陪你，亦是一件好事。”
宮妃行禮謝過後欲和素荷離開，素荷行了兩步頓住，回身朝向李軒：“稍等，你的病。”素荷沒有再以皇上相稱，李軒反倒多了幾分愜意。
沒有避諱旁人，素荷站在李軒身前，等他闔眼準備好後，挽指施法。她先是爲其注入仙氣，再將他體內匯聚傷害清除。李軒感到似有什麼在經脈遊走，張開嘴長嘆口氣，待一團黑煙吐出，便覺神清氣爽。
“你我相識一場，不必客氣。”素荷在他欲道謝前開口。
茗淙隨二人行至門口，俯身送行後退回殿內：“皇上？”
李軒從胸口摸至腹部嘆道：“果非凡人，舉手不費吹灰。若有仙人願入人世行醫，使蒼生得救，多好。”悵然愣了片刻，“朕既好了，奏摺就要趕緊看完才行。晚了，那兩人就該到了。對了茗淙，派人去請了嗎？”
“回皇上，派去之人已在路上。”茗淙道。
進到邀月宮後，宮妃才讓侍女退下，獨留她二人。
“現在可以說了？”素荷盯着她。
“說什麼？你既然知道我是誰，便知道我同你沒什麼好說的。”宮妃坐下，面容泛笑。
“魅兒，無殤和天離都在擔心你。”
魅兒容色稍變，復又冷笑：“無殤，他終於肯出現了。我被兮夜所傷一年，不敢踏出宮門半步，如今他知道擔心我，來找我了？”
“他不知。”素荷解釋着，“一得到消息，他便想到你會在皇宮，人也跟着來到京城。縱然你不信我，也要信他。”
魅兒忖道：“你不是忘了他麼？聽你口氣，似乎全想了起來？”
“不錯。”
“既如此，你該恨我憎我纔對。我誤會他，與你不是更好，怎還在我面前解釋？”
“那只是你所以爲，我從沒那麼做。”素荷淡然一笑，“也沒有那個必要。”
“你！”魅兒噘起嘴，本漸平靜的心又被她激起，可轉念一想，她說的並沒有錯，“對於無殤，是我的執念，只是這份執念是我的，就算沒有必要，你也管不着。”
“我沒有管你，只是替他們來看看你是否安好。”說着朝他孕肚瞥上一眼，“皇宮是你安避之所，在此不用再擔心兮夜。。”
“我當然不擔心，無殤既已回來了，我還有什麼可怕！”魅兒喜形於色道。
素荷沉默片刻輕笑出聲：“誰說無殤要帶你走？”
“你是何意思？”魅兒面有不悅。
“如今的兮夜十分棘手，連無殤也未必能相抗，帶着你，便多一分危險。”
“你胡說，兮夜怎麼可能是無殤的對手！”
“你難道不知兮夜得到萬血魔珠，又誣衊無殤作惡之事？”素荷逼問道。
“我也曾聽過外界風傳，所以那日無殤難得找我，我才欲一問究竟。我就知道無殤不會做這種事，一定是兮夜的鬼主意。他鬥不過無殤，便想出這邪惡之法！”魅兒念起兮夜，眸光尖銳，滿臉兇狠。
“不過無殤到底欲行何事，我也不清楚，還是等他來了再議。我到有件事十分心奇。”素荷朝前走了一步，離魅兒更近，“我替李軒診病時發現他是被萬年魔氣衝撞，才久病不愈。但又有真龍紫氣護體，故久而未亡。當時我便奇怪，直到看到你，才明白過來。魅兒，你爲何會變成桃邀模樣？又爲何會懷有他的子嗣？”
提到“子嗣”二字時，魅兒伸手撫了撫隆起肚子，頗有人間慈母之像，但嘴上之言卻是另一模樣：“我躲避兮夜入宮，恰巧看到皇上在看一幅畫像，心裡想着，定是皇上心懷之人，便化作她的模樣。果然皇上見到我立時噓寒問暖，呵護備至，我只要隨意撒幾個慌，就能騙過他。”
“但你又爲何要和他在一起，你可知這樣對他傷害極大！”素荷不悅魅兒依舊如此隨意的口氣。
“知道。”魅兒滿不在乎接着說，“待我肚中新兒出世，就是他命歸之時。可我沒有辦法。我雖是魔，但處鬼界太久，已沾染鬼界之氣，於帝王宮中不可長留。除非能分享人皇之氣，才能使我不被皇宮正氣所傷。這個孩子，就是我的續命丸。可惜，我爲之也有所付。這孩子似吸取了所有法力，我現在不過就是個普通人。”
“人魔之子。你可知他將來會面對什麼？”素荷質問，“你根本就不曾好好想過。”
“我本就沒打算將他生下，不過是一個護命符。但聽你此說我忽然改了主意，很想看看，這樣一個人魔之子，是怎樣成爲人間君王。那時何止兮夜，天帝都奈何不了我！”魅兒思慮更深，露出得意之笑。
素荷眉顰緊蹙暗自搖頭：“這十年，你竟一點也沒變。”
“十年如何？萬年我都不曾變過。”魅兒接口，低頭看了眼小腹又道，“八個月，不如你和無殤在此多住兩月，也好看看我的小皇子。可惜你救了他，小皇子當不了皇上了。”
“你對他縱沒有動心，可連一點感激都沒有麼？”歷經人間一遭，素荷不解爲何她對人還是如此生冷。
魅兒忽而苦笑：“我有感激，所以拿身體報答了他。至於動心，我的心永遠都只在無殤那裡，讓我移情他人，別妄想了。”
素荷與魅兒相對而立，四目凝視，一時竟誰也未開口。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鬧，一個宮女破門而入，顧不上規矩喊道：“宮內有刺客，還請娘娘先躲一躲！”
“刺客？在哪？”不急不慢道，目光仍未從與素荷眼眸撤開。
“聽說徑直去了龍延殿，誰都攔不住。”
“李軒。”素荷與魅兒異口同道。
素荷奔至門外正欲騰空，袖口卻被魅兒拉住。
“帶我。”懇求眼神，素荷剎那爲之動容。也許，在她心裡，對一個數月來悉心照顧她的人，並不像她說的那般毫無感情。
挽臂環腰，應了她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