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之上又是平地,無殤看到山洞已不遠。
他將荷花抱在懷中,以衣袖遮掩,百般呵護,又因此時仍是常人之體,盡力狂奔,終於來到洞前。無殤一陣急促敲門,待天離開門後側身而入,將荷花安放石牀,不等他人發問,便先擡手製止。
“天離,將我身上弄乾。”無殤來不及解釋,幸而天離並未多問。
浮水消散後,無殤感到法力重回,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自身所修法術注入素荷所化荷花之內。
素荷,你不能有事。
七個字,無需出口,天離與魅兒已在無殤臉上看得清清楚楚。
浮水久溼入骨,她又耗盡氣力,是以在無殤傾盡全部法力後依然以荷花之態側臥石牀。
無殤睜眼見一切並無變化後重嘆口氣,眼光不離:“剩下的,只能憑她自己,看她的造化。天離,魅兒,幫我照顧他。”他聲音有氣無力。
天離試探着問:“那你呢?”
“我要去想一些事。”無殤說罷便朝洞門走去,竟真的沒有回頭看過一眼。
天離望着無殤背影遠去,又看了看荷花,亦嘆了口氣。只有魅兒急得不可開交,無殤在時她不敢驚問,此時正搖着天離胳膊連道:“發生什麼了?素荷呢?”天離手指指向荷花,魅兒一愣,想起素荷曾有說過自己乃是蓮花之語,“但是……爲什麼……怎麼會……”
“能使他們至此的只有一樣,林嶼,浮水。”
“那是什麼?”
“一個可怕的地方,即是是我們,身懷法術與修爲,一樣會被其困住。那裡會讓你先變爲凡人,再慢慢將你侵蝕,甚至打回原形。”
“啊!”魅兒聽罷捂住嘴,慶幸自己並未遇到此景,“天離哥哥,我知道現在問這個問題很不好,可是我一直很想知道。”魅兒瞪大眼睛看着天離,“我們的原形,是什麼呀?如果我們也遇到了浮水,會變成什麼?”
天離怔了怔,轉身走到石牀邊:“無殤讓我們好好照顧她,我們還是安靜點,讓她好好休息吧。”
得不到解答的魅兒嘟着嘴,但也沒有再繼續追問,轉身朝牀上荷花俯身輕語:“素荷啊素荷,你一定要好起來,不然天離哥哥和無殤都不理魅兒了。”
“魅兒……”天離聽罷後輕嘆了口氣。
無殤在洞外坐了很久,天一直亮着,彷彿黑夜永遠不會到來,但他知道自己坐的夠久了。他起身進洞:“西邊林嶼仍在,你們往東邊找些吃食,注意安全。”
天離看出無殤欲做之事,見他從一進門就盯着石牀,不禁道:“我們會去找,但你要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我清楚的很。”無殤回道。
他心中已有決定,他決定相助素荷,令她更快恢復。四十九天,無殤將自身靈術每日不間斷的注入素荷本體之中。但即使力有不足之時,他也未讓天離與魅兒幫過半分。他心裡清楚,於此瞬息萬變之境,須有兩人時時保持功力,以防不測。
四十九日後,素荷才自真身化爲人形,但直到四年後,她才真正恢復所有修爲與法力。浮水之強,前所未有,素荷醒後比往日更加沉默,常常獨自坐在石牀,一言不發。
無殤每每見此,心中都不由一緊。
自素荷醒後,便不再讓無殤犧牲自己修爲爲她療傷,也正因如此,她才恢復了四年之久。四年內,她沒有出過洞門,洞外的種種變化似乎都與她無干。
今日天氣大好,舒適怡人,鮮花滿地,美的一如無殤與素荷的初見。無殤說什麼也要讓素荷出門走一走,透透氣。
“外面近來變化頗多,十分有趣,我陪你去看看。”
“我不想動,你去吧。”
“魅兒在洞外開出一塊空地,種了一些花草,她說這下連冰天雪地時我們也有花看了。”
“無殤。”素荷抱膝靠着石壁,擡頭看他,“我明白你的好意,但我真的沒有心情。對不起。”
“你不必對我抱歉,你該說的人是你自己。何況那日若不是你,我可能已死在崖底。”
“是你先出手救的我,我不過只是報答。”
聽到素荷句句將她與自己劃清界限,心中着實不是滋味:“那你來此欲做之事呢?”
素荷自嘲般勾起嘴角:“到現在我仍不知來此的目的,又能怎麼做?倒不如在此好好休息,也許事情會自己找上門來。”她本該迎來第三個考驗,但時間飛逝,她卻仍無頭緒,她本能感到,這將是她所有考驗中,最艱難的一次。
“素……”無殤還想再說些什麼,石門猛然被推開關閉,發出很大的響聲。兩人不禁轉目望去,見天離和魅兒扣緊石門,又上下檢查一番後,向他們跑來。
“無殤,不好了,浮水來了!”
“什麼?”兩人同道。聽聞“浮水”二字的素荷,身形不由一顫。
無殤察覺素荷異樣,盡力壓住心中慌亂:“天離,把話說清楚。”
天離稍稍定神,卻仍驅不走聲音裡的慌亂:“我陪魅兒正在弄花,當我想小施法術時,發現法術消失。‘林嶼’未見,浮水卻從各處涌來,這極不尋常。幸而我們裡洞門不遠,才及時躲開。”
“浮水有腐蝕之力,這洞門……”
“恐怕撐不了多久。”素荷接道。
“那怎麼辦!”魅兒不似天離能沉住氣,已大哭起來,“我剛剛看見,那些花草瞬間變爲荒蕪,真的很可怕!而且……我們的法力也沒了,這洞裡也待不了多久。怎麼辦,天離哥哥怎麼辦!”她哭着一頭栽進天離懷中,天離緊緊抱着她,注視無殤。
素荷腦中轉的飛快,她隱隱感到該來的終於來了,可她卻不想是這樣的方式,她不想將他們牽扯其中。一定有什麼方法能逃出去,她不會死在這。天獸和瑞獸的考驗她已經完成,這是最後一個。她不會死,一定有某種方法……素荷在心裡不停告訴自己,勒令自己鎮定下來,靜心思考。
石門縫隙漸漸滲出水珠,魅兒急忙朝裡跑去。
驀地,沾水的石門卻讓素荷想起些什麼。她轉頭盯着曾被無殤一掌破開,如今已恢復原樣的洞壁,心中生出一個想法。
她沒有把握,但也只有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