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瑤羽林,羽玄女,素荷。
“天帝,魔君他……”羽玄女迎上來道。
天帝看了無殤一眼:“此次譁變,魔君自覺擾亂天庭,於天界有愧,自願受責冰海。其它事,無需多問。”天帝昂首朝羽玄女,亦是朝天界定論。
無殤沒有理他,他望着素荷的眼睛走到她身邊。
“你……答應了什麼?”素荷眸中帶着深深的哀傷。
“無殤……答應了愛你。”他嘴角如常般一揚。
但素荷的眼眶卻頓時紅了,淚珠打轉,卻始終沒有落下。
無殤驀地心中一緊,伸手抱住了她:“莫再強忍了。你可不必那麼堅強。因爲你身旁,我一直在……”
他的頭輕輕依偎着素荷,耳鬢廝磨。這些便是當時羽林之人皆所共見之景,但他們不知道的是,情人間的耳語。
“我們一定會再見的!找機會,留一部分記憶在人間,給來世的你。”無殤在素荷耳邊輕聲道,神色卻是安撫欣樂,如同情人間的甜言蜜語。
故所有人都放鬆了警惕,而天帝此時正聽着羽玄女不斷說着譁變時的天界衆事。就在片刻前,素荷求她幫她這次,羽玄女答應了。
無殤的想法與素荷不謀而合,她眼中一亮,看着他,彷彿看到了希望。無殤點頭輕笑,抽開身,從懷中拿出一幅畫。緩緩展開,上面正是素荷。
美人亭亭,素冠風荷。
“莫非……是後來血染那幅?這麼多年我尋它不見,沒想到,竟在魅兒手裡。”天離道。
“你更沒有想到的是……”無殤輕哼而笑,想起當時光景,“那幅畫上,是有字的。”滿滿的思念。
素荷看了無殤一眼:“你畫的?怎麼沒見過?”伸手撫摸紙面,忽的,素荷彷彿看到整個畫卷成了文書,滿幅墨字隱現。
“現在,不是看到了嗎?”無殤輕道。
“那場譁變前,我在畫上留下對策,以防在天界稍有不測。果然,是用到了。”無殤慢慢和天離說着,喝了口酒。
“你既已料到會有這個結果,你還去?”
“我不得不賭一把。不賭,誰又知道誰贏誰輸呢?”無殤猛然將杯中置於桌上,“以前是,現在還是。”
他的樣子看起來比千年前更自信,天離心道。
天帝和羽玄女此時也站在這幅畫前,但他們什麼也看不出來。因爲在素荷觸碰過這幅畫後,其中的法力便消失了。而她的腦中,則永遠刻下了這些話,她有些驚訝,但並沒有反對。
“你喜歡嗎?”無殤問道。
“只怕沒有更好的畫了。”素荷盯着畫道。
天帝聞言笑了,笑的安祥。
無殤明白,她懂了。這種話,她平日是說不出來的,而現在,她說的也只不過是:只怕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無殤看着素荷,暗自笑起,立在瓊瑤羽林柔軟的微風下,和她靜待時機的到來。
“時機?”天離盯着他,看着他含笑的雙眸,驀地明白了些什麼,“你是指……我?”
無殤嘴角一彎:“你還記得你到瓊瑤羽林後發生了什麼事?”
“當然記得。”天離頓了頓,“所以你纔要我匆匆趕往天界!”
無殤與素荷站在瓊瑤池邊,靜靜望着那滿池風荷,一如初遇。
“你後悔嗎?”素荷沒有轉頭,驀然開口,“你本可穩坐魔君之位,千秋萬代。”
“千秋萬代的孤寂?”無殤笑了笑,“相比下,我更願幽囚深海,至少記憶中,有你相陪。”
素荷轉過身:“這樣……值嗎?”
無殤輕抿雙脣:“我想……值了。”他說着,突然長舒了口氣,“開始了。”
天離忽地出現在羽林內,引起一陣騷動。天兵立刻相攔,卻少有人及,反讓天離步步緊逼深入。
天帝急忙派人遣兵,此時卻恰有一事令所有人大驚而怔。
素荷反了!她向來不是衝動之人,譁變之後,無殤出事,她不僅沒有大吵大鬧,反而更爲細緻的安排身邊之事。她從雲中君口中得知,無殤以己之身換她轉世一輪。她的罪,本是要形神俱滅的。如今,她唯有鋪好轉世後再尋自己的準備,她相信無殤,他讓她轉世,一定還有其它的想法。
他們不謀而和,無殤此刻所說正是她之所想。
所以她出了手,素來平靜的素荷幻出兩柄長劍,一柄丟與被天帝琉玉簡封印中的無殤。
天帝一驚,忽記起無殤此時已無法力,才定下心來:“不識之舉!”一揮手,不斷的天兵涌向素荷。
素荷笑了,她第一次笑的那樣詭魅。她的目的不是和他們對抗,她也知道只憑自己,是離不開天界的。但她可以流血,將血染在無殤帶來的那幅畫上,將一點記憶凝固在血中,待來世鮮血,解開她的記憶,和他的封印。
她的笑變的很安詳,她眼中看到了希望。
“夠了!”無殤來到適才忽然消失的素荷身邊,揮劍攔住天兵,天兵倏地停住,一時,皆忘記了他已是毫無法力之人。
素荷左肩生生捱了一刀,殷紅噴出,落在美人圖上。
無殤抱住她:“我不要你這麼做!”流血可有千萬種,你爲何偏偏選擇最慘烈的方式!
“這樣,他們不會懷疑。”素荷蹙着眉,低聲道。
“剩下的,就留給我吧!”他最後看了眼素荷,“我們一定會再見的。”無殤說的很平靜,就像在說一件既定的事實。
天兵反應過來,劍尖指向素荷,素荷作勢不再動彈,用法術護着傷口,眼眸半寸不離地盯着無殤。
“天離!”無殤叫道,踮足探身飛過,落在天離身邊:“只可惜,這人間的武功,你是封不了的。”無殤朝天帝輕哼而笑。
“可是這人間的武功卻也不能讓你逃脫!”天帝仿着他的口氣,“沒想到,魔君有一日竟也會做食言小人!”
“無殤多日未見兄弟,一時心切,緣何就成了小人?”無殤看着天帝,“天帝一字一句,莫要失了公允。”他道,亦是提醒天帝莫忘其應允之事。
“無殤……我帶你走!”天離握住無殤臂膀,不料卻反被推開,“我與天帝有過約定,不能走。更何況天帝已將無殤法力盡數封印,無殤縱然想走,又能走多遠?”他站在天離面前,轉頭朝天帝一笑,便同天離向一旁走去。
天帝沒有相攔,他知道無殤不可能逃走,但亦派人悄悄尾隨其後。
“有人……”天離繼續走着,不動聲色輕道。
“他一定不放心。”無殤與天離說道,餘光暼見那跟來之人化作了他們腳下的一根青草,自以爲很高明。
無殤與天離相視一笑,不言不語,眸中已將要說之話托出。
“你當真不打算離開?”天離問道。
“今時已不可挽,我搏的是明日。”無殤道。
“什麼意思?你已有了打算?”無殤微微點頭:“現在無暇細說,我走後你找機會拿到那幅畫。”他朝素荷身邊看了一眼,“然後即刻離開,我不想你出什麼事。”
“先不要談我。你說要走,去哪兒?”天離疑惑。
“怎麼,你不知道?”無殤驀地一笑,“噷,我還以爲天帝將我之事召告三界,立威與人呢!”
“你怎麼還有心思開玩笑?”天離蹙眉。
“我沒有開玩笑!”無殤目光驟然一變,凜冽出神,“我被天帝封印冰海深谷,但有一天,血染幽冥,冰龍出海,王玉天下,三七成拾,就是我無殤歸來之日!”他神色堅定,看着天離,突然伸手搭在他肩上,託付的亦是沉沉的重擔:“上次飲酒你說我心念素荷,不夠暢快,我答應你下次定要一醉方休。無殤從不食言!”說完,無殤朝一旁走了兩步,霎時,天帝恰在他身邊出現。
“怎麼樣,要不要一醉方休?答應你的事,我來兌現了。”無殤向天離揚了揚杯子。
“一會兒再喝吧,還有很多事還沒有解釋。”天離想了想,“幽冥玉不是在你身上,怎麼落入凡間的?那十六個字,究竟是什麼意思?你爲何一直不肯說?”
無殤緩緩放下杯子:“不是不肯,是事關重大。”他嘆了口氣,“天帝將我封入海前,我已將幽冥玉拋落凡間。玉上有我法力,便會自己尋找寄主。至於那四句話……”無殤探頭看着站起的天離,“它正開始實現。”
天離聞言一愣,陷入深思。
“我已將當年之事一一說給了你聽,你還不明白嗎?”無殤望着天離緩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