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紹祖急切的下了馬車, 伸伸胳膊伸伸腿,這才轉過身來,抓着我的胳膊將我扶了下來。
我受寵若驚的連連對他道:“將軍, 這是在外邊呢, 您注意形象。”
之所以這麼說, 是因爲古代男子當衆扶老婆下馬車, 真是一件不常有的事, 在這種娛樂匱乏的年代,不定要被人傳多久呢。
不過,孫紹祖混不在意的道:“沒事, 誰敢說我的笑話?”
我暗暗地翻了個白眼,腹誹孫紹祖的自大, 真不知他這自信哪來的, 人家誰還能當你面說啊, 都是在背後說人長道人短的。
既說不過他,我便也不再勸, 由着他扶我下來,而此時賈府門前的小廝,眼睛都驚得快掉出來了,卻還裝作什麼都沒看見似的。我面色鎮定的裝作沒看見,隨着孫紹祖進了府裡。
賈府內與我前幾次回來真是天差地別, 前幾次回來, 下人們那是行有章做有法, 見人自帶三分笑, 哪像眼前這般, 雖不似一鍋粥,卻也是混亂的可以的。有個小廝, 差點沒撞在我身上,被孫紹祖一把攔住,擡腳踹倒,還帶着幾個滾身。
孫紹祖眼睛圓瞪,眼眉倒豎,對着那小廝喝罵道:“你個狗奴才,走路不長眼睛啊還是準備投胎去啊,要不要爺我送你一程?”
小廝連忙連滾帶爬的過來給孫紹祖賠罪,讓孫紹祖不要與他這麼個狗奴才計較。然後又是一頓亂磕頭,頭都磕破了。
我有些不忍,拉了拉孫紹祖,小聲的對他道:“將軍,也不是什麼大事,還是算了,咱們還得進去見見家人呢。”
說完,自覺的有些多嘴了,不由得就有些後悔,孫紹祖是那種能勸的人嗎?我在他那裡算哪根蔥,他不會把火力對準我吧?
我忐忑着,等着孫紹祖對我的置喙做嚴厲的批評,卻不想孫紹祖勻了勻氣,朝那小廝喝道:“沒見夫人給你求情嗎?還不快滾!”
那小廝麻利的起身跑了,而院子裡的下人們也都規矩了起來,生怕惹到孫紹祖這個煞星。
而我也有些凌亂,我真沒有想到,孫紹祖竟真的饒了那小廝,是我的勸告有作用,還是孫紹祖確實不打算再罰那小廝,我趕巧給他個藉口?
孫紹祖纔不管我的糾結,依舊挺胸擡頭闊步朝裡去了,只是他有意的放慢速度,我這才小碎步的跟的上。
許是剛纔的一番動靜太大,也可能是有顏色的小廝婆子進裡面通報了,鳳姐兒臉色蠟黃病病殃殃的出來了,只是她見了孫紹祖,很是親切的喊道:“二姑爺來了,這可是天大的面子,想咱們家親朋故里,還能來給老太太哭喪的,二姑爺也算是頭一份了。”說着,眼圈便不由自主的紅了。
孫紹祖不耐煩這些,將懷裡的銀子掏出來遞給我道:“賈府現在恐是沒有多少銀錢罷,這些你給了二奶奶,也算你盡了一番心意。”
孫紹祖這事做的,真是讓人恨的牙根癢癢,就算你是個武夫,你也要知道給錢不能給在明面上吧,平日裡看孫紹祖也不傻,怎麼這時候犯起傻來了?難道在他小時候沒人教過他?
只是讓我做壞人,真真討厭。我有些生氣,便接了錢朝鳳姐兒道:“將軍性子直,心眼少,不懂得那些個彎彎繞,他就是想讓老太太風風光光的走,也算全了他和我的一片孝心,二嫂子,這銀錢你可莫要推辭,你要推辭,就是看不起我賈迎春了,連帶着也是不讓我給老太太盡孝。”
許是孫紹祖聽出我話裡的意思,抑或是他終於明白他做的事不妥,也粗聲對鳳姐兒道:“我是粗人,說話沒那麼多意思,剛纔的話你別多想,這錢就是我們盡孝的。”
鳳姐兒僵着的臉纔算緩和過來,招呼我們進內堂去,她又去忙別的事了。
內堂裡還沒有別人,孫紹祖便低聲對我道:“今兒這事是我不對,你別往心裡去,你也知道我整日裡就跟一幫兵丁打交道,直來直去的都習慣了,驀然讓我打官腔,我還真不適應。”
甭管孫紹祖做的多欠考慮,但人家也解釋了,我還能怎麼的?就算他不解釋,我又能怎麼的?就連我本人都是靠着孫紹祖吃飯的,當然要給老闆面子。
我微笑着道:“妾知道將軍不耐煩這個,只是以後將軍官職越來越高,少不得就得應酬一二,將軍從今以後得多注意些言辭,莫要得罪人。”
孫紹祖有些欣喜的應諾。又跟我說了一些其它的,就有人又來內堂了。
來人正是賈政,自賈府被抄,又經聖上問話,賈政這些日子瘦了也老了,脊背都不似先前那般挺直了。見是賈政,我恭恭敬敬的起身給他行禮,叫了一聲“叔叔”,孫紹祖見我起來,不情不願的也站起來,胡亂的一揖,口裡無甚尊敬的喊道“叔叔”。
賈政也是頭次受孫紹祖的禮,雖然孫紹祖禮行的散漫,但是現在孫紹祖是皇上身邊的紅人,賈政便也欣喜的應了,坐下來與孫紹祖攀談起來。
其實哪裡是什麼攀談,都是賈政向孫紹祖探聽皇上的口風罷了。
孫紹祖雖然表情晦暗,但是賈政拐彎抹角問的話,他雖然膩歪,但還是一一答了,也算給賈政面子了。
眼看着時間越來越晚,賈政便要留我和孫紹祖用飯,孫紹祖也沒矯情,讓賈政安排了飯食,就欲坐下來與我一起吃。只是明顯的賈政要與孫紹祖席間談話,我又哪裡能在這礙眼。
我朝孫紹祖道:“叔叔想是還有話要與您,妾就不留在這了,妾往後宅二嫂子處去吃罷。”
孫紹祖不悅的道:“哪裡那麼多的話,該說的我都說了,再沒什麼可說的,叔叔硬就在這裡,到恁沒趣。”
賈政見孫紹祖這麼說,到也識趣,說了幾句場面話,告辭去了。只留下我和孫紹祖用了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