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冰涼了人間的暑氣,草叢中的蟲子就此消弭了聒噪聲,俞祿回東廂房歇下,突然在這種雨聲中,他聽到了另一種聲音,那是歌聲。
“月光光,亮堂堂。
荷葉綠,枇杷黃。
阿母線,阿兒衫。
上南京,進科場……”
這是蘇州的民間兒歌,久居江南的他一點也不陌生,他挑開了側間的簾子,看着那個標緻的丫鬟,在打着一盆滾滾的熱水,拿涼水摻溫和了,走過來,她也發覺了不對勁:“老爺,洗腳吧……”
俞祿坐下來自己褪了靴子:“香菱,你不是說你不記得蘇州的事了嗎?”
“啊?我……我真不記得了。”香菱搖頭,顯然無法爲她剛纔的吳儂軟語找藉口,浙江錢塘既是古越國,蘇南也應該算古楚國了吧,可憐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西子“朝爲越溪女,暮作楚宮妃”的命運。
她一如既往低眉順眼地做她的本分活,半晌纔敢道一句:“老爺累了嗎,香菱服侍你歇下……”
俞祿驟然生出一種罪惡感:“你現在還小,不用了,往後再說……”
“可是……老爺已經讓我拜過太太了,而且擺過水酒了,奴婢不想像麝月,五十兩銀子就被打發了……”香菱手伸向松木盆,頭卻勇敢地擡了起來。
“五十兩銀子很少麼?傻丫頭,京官的俸祿才幾十,知縣還不到三十兩,五兩銀子,就夠貧窮人家過一年了。”俞祿揪着她的臉蛋,嗯,手感還不錯。
“香菱不是這個意思……”她慌忙解釋,手足無措。
“好了,待會你不許哭。”
“嗯……”
香菱的年紀在紅樓中很模糊,到應天府被賣的時候,葫蘆僧說她是“十二三歲”,那麼至今應該“十五六”了,可仔細推算則又不然,香菱的年齡應該與寶釵不相上下,也就是要比這歲數要小,不過古代人早熟,無論從心理上還是生理上,她發育得也算有凹有凸了。
俞祿救下香菱來,除了不想看到她那份悲劇遭遇之外,自然是有無恥的私心的,因爲她是除了正冊十二釵之外最優秀的一個,之所以遲遲不能破壁,一是他兩世爲人都從沒對這麼小的人下過手,二是他也擔心這對她的身體是否會有害處。
“疼嗎?”
“沒有……”香菱其實是很痛苦的,不過她悄悄請教過俞母,這個時候不能喊疼,哪怕是一聲“浪音”也不能發出,那樣的話,男人有權趕走她的,睡覺的時候,爬在男人身上,更是大忌、罪過。
“有沒有很舒服?”
香菱:“……”
他得到了充分發泄之後,翻身仰睡在外側,處子之身給他的特別,也許就只有因爲緊湊而導致那個物事的疼痛,還有那種香氣不同。
他側過身,香菱已經在睡夢中,睫毛沾染着淚花:“爹……娘……”
牀中,還有一抹血跡。
……
金陵有一個藩司衙門,也就是布政使衙門,這天晚上欽差金陵省體仁院總裁甄應嘉與布政使柳芳在花廳對飲,甄應嘉:“柳公,你我也算故交,以四爺脾性,我料定俞祿必不會善罷甘休,他在省裡三司沒什麼出格的?”
“倒是沒有。”柳芳喝了酒,汝窯的杯子還不離口:“甄老放心,在藩司衙門的稅銀上,我、你、俞府臺,各人的路不同,但政令是一致的。”
甄應嘉的臉冷了下來:“政令是一致的又如何?柳藩臺,官場無朋友!徐階爲了算計嚴嵩,連徐家的姑娘都捨得送過去聯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可知道,俞祿在上任之前,就去過江浦縣衙,自始至終,應天的政令都是你發的!”
柳芳的臉色不好看了:不僅僅是因爲俞祿,織造局勢大,也從沒對他呵斥過,更何況甄家覆滅已經不遠。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原因,柳芳雖然是江西人,但卻是揚州府泰州學派的代表人物,爲人處事極有心機,更講究“陰陽之道”。
“甄大人,酒咱們慢慢喝,話咱們慢慢說。”柳芳深深看着他:“改稻爲桑是八爺的國策,八爺至今在戶部還有人脈,這是內閣擬了票,皇上批了朱的政令,對否?”
甄應嘉不回答他。
“如此艱難時局,我等更不該鷸蚌相爭。”柳芳:“派系是派系,國事是國事,並非爲了派系就能耽誤國事了,二者也能調和。”
甄應嘉:“你那套理論沒用了,毀堤淹田也是國事?也是大計?”
柳芳的臉紅了,紅得發紫,紫得發脹,好久才變回臉色:“從沒見過府縣的人敢跟省裡對着幹的,俞祿如果不識擡舉……”
甄應嘉不相信嬴禩沒跟柳芳打過招呼,等的就是他這句話:“藩臺有何計策?”
柳芳:“按《大乾律法》,通倭者,就地處決,省裡可以先斬後奏,再報朝廷!”
甄應嘉:“金陵內地,何來通倭?”
柳芳一臉淡定:“康靖四十九年,應天兩縣改稻爲桑,有民戶田濟園,不遵衙門口令,帶頭鬧事,上元知縣常熙以‘倭寇鬧事’的罪名羈押此人,才平息風波,而後,文濟園從縣衙押解到府衙,兩縣縣令已被斬首,此人罪名尚未定下。”
甄應嘉目光一閃:“可通倭是假的。”
“是假的,就讓它變成真的!”柳芳語氣威嚴:“搶來的銀子,回爐重造,就是官銀!康靖四十七年,倭寇頭子井上三郎從沿海殺到應天,後被鎮江營兵抓下,如今還在府衙大牢……”
“哈哈哈哈……”甄應嘉開懷大笑:“我已經明白了,先前織造局遺失了不少檔案,我料定必是此人所爲……”
……
曾經有人作過這麼一首詩“四鼓咚咚起着衣,午門朝見尚嫌遲,何時得遂田園樂?睡到人間飯熟時”,這說的是京官的起居規律。
當官的,大富大貴不假,可是你也要有所付出,比如這睡懶覺就不能,內閣首輔張遠道名重天下,可他是京官中最累的,常年陪伴在皇帝左右,起早貪黑地擬票,還得小心翼翼地答話。
寅時還不到,醜正剛過,俞祿的生物鐘就敲響了,他起身穿靴,香菱也有所感應地起來:“是不是太早了?”
“眼皮在跳,要出事了,你睡吧。”俞祿繼續伸開雙臂穿衣,香菱並不聽他的,給他穿了官服,外加一件斗篷披風繫上。
“夜裡冷,老爺仔細凍着。”香菱笑道。
“知道了,你睡吧。”俞祿抱着她睡下,蓋好了被子,出了後院大門:“吳恩,立刻去大牢看看,叫醒王牢頭,放走了一個人,就不要想他老婆的熱炕頭了。”
吳恩還迷糊着眼,看清了他,嚇了一跳地答應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