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賈琮無語言表的神色,衆姊妹們無不捧腹大笑。
湘雲也不羞惱了,反而轉過身得意洋洋的揚起頭,一副傲嬌表情。
她確實還是個貪頑的孩子……
賈琮自不會和她計較,平兒上前笑道:“早上一來就問我鬧衣裳穿,沒法子就挑了爺幾身沒穿過的給她,還不樂意,說扮着不像,就讓她自己挑,倒是把爺早上晨練完的衣裳換上了。”
賈琮呵呵笑道:“你也不嫌髒。”
湘雲穿上賈琮的外裳其實大了不少,她將袖子挽起,腰間用汗巾子系利索,倒也還好,得意道:“我還穿過寶玉的,不過他太胖了些,穿上太大,琮哥哥的倒還好。”
賈琮笑道:“我知道等你生兒時該送你什麼了……”
湘雲聞言登時傻眼兒,姊妹們愈發喜歡同賈琮頑親近,便是因爲他出手極其大方。
尋常衆人過生兒,多送一些寫的字和詞,很要好些的送女紅針線,算是個心意。
唯有賈琮,送的禮都是大手筆。
譬如正月裡寶釵過生兒,賈琮人都沒到,但送來的三色禮,卻讓姊妹們都紅了眼。
她們倒不是貪慕賈琮富貴,真若送真金白銀,怕沒一人會要,忒俗。
偏賈琮送的既珍貴,又有雅意。
如此一來,就讓人豔羨不已了。
寶釵同衆人說過,賈琮不會厚此薄彼,姊妹們過生兒一般都會這樣送。
大家心裡都記着呢,譬如馬上就要過生兒的探春,和下下個月就要過生兒的湘雲,最是惦記。
可看賈琮的模樣,該不會想送她一身舊衣裳吧?
這畫面……
湘雲腦海中浮現出她生兒那天,興沖沖的打開禮物,卻發現竟是今日身上的這件臭衣服,不由打了個寒戰,也不看場合,就要把這身衣裳脫下來。
只剛解開汗巾子,就被一旁含笑觀察着的寶釵一把抱住,笑的不成,道:“真真是個傻丫頭,也不看看這是哪裡?都是說親的人了,還這般粗糙!”
湘雲這才自省過來,登時羞的滿面通紅,還強犟道:“這有什麼,都是至親。”
說歸說,還是和平兒往裡面去換衣裳了。
看到這一幕,賈琮心中微微一嘆,寶釵走至跟前,悄聲道:“琮兄弟,雲兒自幼失了父母,許多事沒人教她,才這般頑皮。但她心思極好,你……”
賈琮聞言啞然失笑,輕聲道:“寶姐姐還怕我看輕她不成?不會的,我極喜歡她這般性子,我本也是離經叛道之輩……只是有些擔心,以後出閣後,衛家會因此看輕她。不過也不好說,二嫂比她還潑辣,一樣得老太太喜歡。”
寶釵面色微微一變,眼中浮現一抹擔憂,道:“雲兒和鳳丫頭還是不一樣的,雲兒做不到她那樣圓滑,也沒那麼多心眼……”
賈琮看着寶釵輕笑一聲,道:“既然雲兒親近你,那日後她若受了欺負,自然尋你這個好姐姐做主。到時候衛家田氏由你來對付,衛固、衛若蘭爺倆由我來對付。衛若蘭嘛,倒也還算是俊傑。至於衛固……”
說着,賈琮眼中閃過一抹揣疑之色。
振武將軍衛固,如今成了御林軍五衛中前衛統領,統率五千前衛軍,聖眷不淺。
他這個時候選擇和史家結親……
怕是看出了崇康帝大力扶持開國功臣一脈的目的,所以選擇與保齡侯府成親。
這個位置極好,既能結交好開國功臣一脈,又不至於太露痕跡。
史家本就是勳貴中出了名兒“兩面派”,說是開國功臣可以,說成貞元勳臣亦可。
賈琮與衛固打交道的機會不多,但就蒐集到的消息來看,這是一個既貪婪冷酷又慣會投機的老狐狸……
不過,這種性子,是很典型的世家家主性子。
或許正是因爲這種性子,在紅樓夢中,他纔會在其子夭亡後,將湘雲驅趕出門,免得史家牽連到衛家……
“怎麼呢?”
見賈琮許久沒說話,寶釵小聲問道。
陣陣幽香撲鼻,賈琮回過神後,微笑了聲,搖頭道:“想了些事,振武將軍衛固不算是個好人,不過在史家或者賈家沒有敗落前,他只會對雲兒比對親閨女還親,衛若蘭也還算不錯,不妨事的。”
寶釵聞言,緩緩點頭,還想說什麼,不過見湘雲換好衣裳出來了,便不再多言。
而且,不遠處探春已經用打趣的目光看了她好幾眼了,讓寶釵心裡又羞又氣惱之餘,也有些好笑。
怪道聽人說,新婦入門,第一怕惡婆婆,第二怕的就是惡小姑子!
真真不假,探春便是惡小姑子!
湘雲出來,笑嘻嘻的問賈琮道:“琮哥哥,等我過生兒,你不會送我舊衣裳吧?”
衆人這才明白過來她慌張換衣裳的緣由,不由大笑。
賈琮沒好氣道:“你看看四妹妹都在笑你呢。”
湘雲豪爽,看了眼咯咯歡笑的惜春拍着胸脯道:“我不怕!”
寶釵走來,捏了捏她的臉頰,笑道:“今兒也沒吃酒,怎就醉了?”
探春犀利些:“寶姐姐,又不是隻有吃酒纔會醉人,遇到大喜事時,不也會醉人嗎?”
寶釵噗嗤一笑,湘雲羞惱之下就要反擊,這時卻見寶玉從外面匆匆趕來,頂着一隻熊貓眼和幾塊清淤……
賈琮見他似想討賬的模樣,想了想,等寶玉剛進門,便提前道:“寶玉你可別怪我,太太不知從哪裡知道你要傅秋芳的事,今兒早上當着老爺問的我。老爺聽說你要傅試的妹妹做丫頭,差點沒當場把你揪過去。還是我替你遮掩過去了,不然你現在另一隻眼也烏青了。”
寶玉原本陰沉着臉,可這會兒見賈琮將此事當着姊妹們的面說出來,登時羞愧滿面,跺腳道:“該死的,你這算什麼?學會反叛了!我原不過不忍她吃苦受罪,並沒真個想讓她爲奴爲婢。她畢竟是老爺門生的妹妹,若落難後到家裡成了奴婢,卻將老爺置於何地?這個理兒我原是明白的,只是……唉!也不知哪個長舌,竟搬弄到老爺太太跟前,讓我捱了好一通罵。”
賈琮呵呵笑道:“必是你自己機事不密,說給房裡丫頭聽了。你屋裡丫頭豈能甘願讓一個身份超然的丫頭落到她們頭上?”
寶玉聞言,面色更難看三分,不過到底還是心軟了,道:“老爺、太太許是從旁處聽來的,不干她們的事……”
賈琮聞言不再多言,問道:“你這般怒氣衝衝來,不會是來尋我算賬的吧?你以爲是我告的密?”
其她姊妹們都看了過來,或面色擔憂,或目露不滿,自然是對寶玉的不滿……
寶玉氣的再跺腳,忍不住笑啐道:“我難道就那樣糊塗?並不是因爲此事,是別的事。”
賈琮笑道:“又看中哪個丫頭了,讓我給你搶來?”
寶玉左右看看,想尋個野鴨子毛撣子和賈琮決戰,還是迎春過來笑道:“琮弟,莫要頑鬧了,仔細讓老太太知道了,又該怪你欺負寶玉了。”
寶玉聞言,心裡簡直感到悲涼,他在姊妹眼中竟成了這幅模樣了?
不過他似乎果真有急事,沒和迎春分辯什麼,對賈琮道:“琮哥兒,你關的那幾人還在不在了?”
賈琮眉尖微揚,道:“在。”
寶玉忙道:“快把他們放了罷!”
此言一出,賈琮面色不變,寶釵、探春等人的面色卻忽地一變,紛紛看向賈琮。
賈琮看着滿目焦急期待看着他的寶玉,問道:“爲什麼?”
寶玉急道:“了不得了,那些人把琪官捉走了,說周尚他們若回不去,他們也不放琪官,還不給他飯吃,還要受刑!”
“琪官?”
賈琮想了想,道:“忠順王養的小旦?”
寶玉一怔,道:“你也知道他?”
賈琮呵呵一笑,道:“忠順王的人,他被抓了,應該去尋忠順王纔對,誰讓你來尋我的?”
寶玉一滯,道:“是……是琪官的小廝尋的我。”
賈琮搖頭道:“那他背後還是有人在出謀劃策,沒有安好心。寶玉,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
寶玉急了,道:“可是不管的話,琪官怕是會餓死的!賈琮,你快放了那些人罷。”
若是賈政出面,寶玉自然半句不敢多言。
別說救琪官了,出賣他都可能。
可寶玉自忖賈琮不是賈政,理應會讓着他……
賈琮面上漸漸斂去笑意,看着寶玉輕聲道:“琪官小廝背後有人在謀劃,不然他不會尋到賈家,出這麼個主意。背後之人這樣做的目的,不是爲了琪官,也不是爲了周尚,是爲了圖謀我。”
寶玉聞言,遲疑了下,道:“賈琮,這些都是你懷疑的吧,若是因爲你多疑,就害了人性命,那……”
賈琮攔住忍無可忍想要開口的寶釵和探春,看着寶玉道:“寶玉,你和環哥兒都是我兄弟,你們平常開個口,我本無拒絕的道理。我是兄長,合該照顧你們,正如老爺太太這些年對我的關照。但是,今天我希望你能記住一句話,永遠不要忘記。”
雖然賈琮說的平淡,但他的神色,卻讓寶玉不敢輕視,寶玉甚至不敢擡眼看賈琮,垂着眼簾,隱隱有些不安道:“什……什麼話?”
其她姊妹們也紛紛看着賈琮,就聽賈琮一字一句道:“寶玉,永遠不要聯合外人,對付家族之人,永遠不要!這句話之前我同你說過,如今看來,你並沒有記在心裡,我很失望。”
說至最後,賈琮眼眸中目光之鋒利,刺的面色蒼白的寶玉眼淚都落了下來,而後被賈琮打發着探春等人,送他回了西府。
等衆人走後,賈琮的面色驟然陰沉下來。
終於還是有人將手伸進了賈家,真當我不知誰在背後幾次三番的弄鬼?作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