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丑時剛過,珠玉二人便爲家人從棉被中喚起,彼時二人正裹在同一牀衾被之中相擁而眠。二人尚且迷迷糊糊之時,便被一干丫鬟圍着洗漱着裝畢,之後隨意用了些稀粥,便忙往家中各處匆匆請安道別。賈政更親自對家人吩咐一回,令他們好生照料珠玉二人前往通州,若有甚意外,需即刻回府稟告。此番賈珠領了鄭文、潤筆與千霰一道並煦玉領着林士簡、吟詩與詠賦。一行人中,珠玉坐一輛車,吟詩、鄭文跨了車沿,其餘林士簡併了千霰騎了跟班馬在前,其餘小子駕了後一輛車,其上放着珠玉二人下場之時所需之物。此番匆匆趕到通州所賃的寓所,珠玉二人亦是疲憊不堪,遂今日方早早歇下。
次日下場,丑時便需起身洗漱,珠玉用了早膳,隨即便出發前往貢院。彼時待他二人出門,依舊是夜幕深沉,漆黑一片,惟有馬車之上懸掛的兩盞琉璃燈映照出不遠見方的一方亮光。賈珠一面忍住渾身上下因寒氣侵襲肌膚而引發的哆嗦,心下直埋怨這古代科考實在是有失人性,哪有寅時便需到場的?那可是凌晨三點!然在從窗口流入的冷空氣的刺激中,賈珠亦慢慢地興奮起來;而一旁的煦玉竟難得的不畏早寒,興奮難耐地擒住賈珠之手,賈珠能感覺到從那手上傳來的悸動,可知其主早已迫不及待。
待一行人趕到考場,只寅時二刻。此處早已聚滿上千名士子,一眼望去只見一片黑壓壓的人羣,較之賈珠前世裡見過的全家人護送學生高考的場面還要壯觀。此番珠玉二人一面將衣食用品放入各自的考籃之中,挎着考籃跟隨在衆人之後接受搜身檢查,還需解了髮髻檢查,以防夾帶,其嚴格程度較現代的考試是過之而無不及。此番亦是排了許久,方纔待到學政唱他二人之名,被允其進入。不過那時科考作弊除卻槍替與夾帶,便也無甚辦法了,不若現代有科技手段用來作弊。
到了午時封門,隨後分發試卷,一日一場,院試共計六場。這六日,賈珠均是於精神勁頭飽滿充足之時便奮筆疾書,若是體虛睏乏之時便停下飲茶食撰。不過彼時科場還能攜帶水酒入場,賈珠心道那等人便不懼飲酒之後腦子不好使嗎?
而因了準備充分,賈珠倒也並未出現無話可說抑或無文可錄之狀,整場考試倒也十分順遂。而這六日賈珠倒是頗爲慶幸自己曾練劍習武以強身健體,否則這等強度的考試,體虛質弱之人又如何經受得住?只怕最終會被擡出考場。而待賈珠閒暇之時,倒也有幾分憂心煦玉,只道是煦玉並未如自己那般有意鍛鍊,此番不知能否順利熬到考試結束。最終六場結束,考生悉數被放出柵門,賈珠幾近有劫後餘生、重獲自由之感。待見了煦玉,方纔發覺自己的擔心不過杞人憂天,煦玉因了胸有成竹、才思敏捷,較他人更快完卷,惟閒坐在座上百無聊賴。待放頭牌之時,煦玉便已交卷出場。何來半分緊迫、壓力之感?
待考罷最後一場,賈珠出了考場,遠遠地便望見千霰等人,正於此翹首以盼。煦玉早已入了車中,從窗口處對賈珠揮手。二人在通州又歇了一日,次日方纔進城歸家。
翌日一大早便回城,進城後,珠玉二人分道揚鑣。煦玉回去林府,而賈珠則回榮府,先向府中親人報信,之後再行前往林府,拜見林海賈敏並應麟則謹等。
此番因了不趕時間,一路上賈珠便命鄭文慢着些趕車,令自己在回府之前尚能閉目養神半晌。如此一路搖搖晃晃地走着,不料在馬車將轉過一個轉角之時,卻見忽然從對面轉出一輛馬車來,車速極快。這邊賈珠的馬車避讓不及,幸而鄭文亟亟地勒馬停下,方纔不至於與對方撞個正着。即便如此,馬車駛過濺起的泥水亦是甩了車沿上的二人一身。
而賈珠的馬車停下,與他們擦肩而過的馬車經過後也隨之停下,車中人從車廂內探出半截身子,只見是個少年,對自家車伕罵了幾句。隨後又忙不迭地對賈珠這邊說道:“是我們這邊不好,險些衝撞了對面大爺的車輛,大爺那邊無事吧。”
賈珠見那少年態度尚且和遜,生得是麪粉脣朱、秀氣成彩,亦不願將事情鬧大,遂說道:“無妨無妨,小公子請自便罷。”
那少年又道了聲失禮,隨後便坐回車內,一路自去。
這邊鄭文與潤筆見那車遠了,便暗自低聲啐道:“呸,不過是名兔兒,也恁般驕橫,只不過仰仗着自家主子罷了。”
賈珠在車內聞罷這話問道:“兔兒?那少年是名相公?”
鄭文答道:“可不是?那人是北靜王世子最近新收入府中的,京城最出名的聯錦班的小旦,號稱聯錦班的花王。”
潤筆則道:“據聞這花王姓顏名慕梅,字月藺,號梅官,最擅長的便是《驚夢》、《尋夢》兩齣戲,號稱‘慕梅雲袖才舞出,麗娘華裳亦失光’。”
“哦,你們知道得不少……”賈珠聞言若有所思,原來這京師的名旦不是惟有蔣玉菡啊,虧他知曉北靜王與忠順王彼此爲了蔣玉菡爭奪不休,還以爲那蔣玉菡纔是京師戲班的頭牌。然此念不過在賈珠腦中一轉過後便也放下了,待車駛進榮府,賈珠便也下車入府進各處請安,此番按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