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紅杏聽見這老嬤嬤的叫聲,心中暗道,這老嬤嬤可真是老眼昏花了,她明明還活着,怎麼就成死屍了?
她想要出聲叫住驚慌失措的老嬤嬤,嗓子眼裡面卻好似塞了一團茅草一般,火辣辣的刺痛,什麼聲音都發不出。
她想要揮動雙臂在水裡撲棱兩下,至少也要濺起一串水花,讓那老嬤嬤看清楚她是活人,並非死屍!
然而她的四肢經過河水的浸泡,早就腫脹?木,再加上氣乏力竭,哪裡還能動得了半分?
就只能像具屍體一樣,隨着河水往那老嬤嬤的剛纔漿洗衣服的地方飄去。
老嬤嬤早就連驚帶嚇。丟下漿洗到一般的衣服,去找她的娘娘去了。
君紅杏腦子裡面迷迷糊糊的,她也不知道這是隨河水飄到哪裡來了,不過她知道,這般又餓又乏的情況下。如果繼續在水面上飄來飄去,就算不被帝永舜的人抓住殺死,也早晚會被餓死,累死!
她伸手,就近抓住了老嬤嬤留下的沒洗完的衣服的一角。不管怎樣,她都不想再泡在水裡了。
過了沒多大一會兒,那老嬤嬤領着一位身穿玄灰色宮裝的女人往這邊急急忙忙走了過來:“娘娘,你慢點兒,當心腳下!喏。那死屍就在旁邊,哎,這大清早的,可真晦氣……!”
那女人雖然被喚着娘娘,可是渾身上下並沒有任何貴重的釵環配飾之物。一張白淨秀雅的臉上粉?未施,雙眼還用一塊?巾蒙了起來。
看樣子,是雙目失明之人。
她在老嬤嬤的攙扶下往君紅杏這邊慢慢走了過來:“朱嬤嬤,人在哪裡?是真的已經死了嗎?若真的已經死了,還須得去前面回稟掌事阿監才行!”
朱嬤嬤擡手往君紅杏的方向指了指:“都被水泡得不成人形了,斷然沒有還活着的道理……”
那位失明的娘娘嘆道:“哎,也是個可憐人呀……,朱嬤嬤,你把她撈上來吧……”
朱嬤嬤戰戰兢兢道:“娘娘,我看還是算了吧……,咱們被關在冷宮裡,能活命已經是萬幸,何苦再去惹這些?煩是非在身上?”
失明的娘娘又悠悠的嘆息了一聲,正要說話,飄在水面上的‘死屍’突然開口,低低的說道:“娘娘,你,你可認識潘,潘思危?”
她的聲音很弱,很細。夾雜在奔流不息的河水聲中,幾乎極難被人聽見。
可是這位娘娘自雙目失明之後,聽力卻前所未有的靈敏起來。
她側耳聽了聽,對身邊的朱嬤嬤道:“朱嬤嬤,你有沒有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
朱嬤嬤大清早看見死屍,本來就膽戰心驚的,此時一聽這話,頓時嚇得手腳發抖,顫聲說:“娘娘,娘娘你可別嚇我呀。這冷宮裡面除了咱們兩個哪裡還有別人?”
一面說,一面拽着失明的娘娘就要往回走:“算了算了,咱們還是回去吧……,我去前面請掌事的阿監過來看看……”
君紅杏見她們主僕二人這就要走,急忙又道:“娘娘,救救我……,我,我是潘思危的朋友呀……”
這一次,失明的娘娘將她的聲音聽得清楚了些。
她轉過身,循聲往君紅杏的方向走了兩步,急聲說道:“朱嬤嬤,快,快將這位姑娘撈上來,她還沒有死!”
君紅杏一聽這話,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謝謝娘娘!”
她聲音很細,很弱,說完這幾個字之後,便眼前一?,暈了過去。
剛纔在看見這位失明的娘娘往這邊走過來的時候,她的腦海裡便想起了當日在三休臺上,霍飛燕和阮芷若提到過的那位後宮娘娘,因爲多看了皇后的男寵兩眼,便被皇后剜去雙目,關入冷宮。
事後她也瞭解過,得知這位被剜了雙目的娘娘,正是潘思危的妹妹潘未央。
她還想着將來若有活命的機會,得將潘未央的情況告知給潘思危,沒想到今日落難,便見到了這位失明的娘娘!
她知道,潘未央知道她是潘思危的朋友,便一定會想盡辦法救她性命。
所以,她安心的昏睡了過去。
然而,潘未央就算再怎麼有心救她,也不過是冷宮裡面的一名棄妃,將她救起來之後沒過多久。帝永舜的侍衛便順河找了過來。
潘未央雙眼失明本就不利索,朱嬤嬤更是年事已高,一聽說有侍衛帶刀前來盤查,當即就嚇得暈厥了過去。
潘未央雖然雙目失明,到底也還是大戶人家出身的姑娘。臨危不亂,將君紅杏藏在柴房裡面,然後敷衍一番後,打發了那幫侍衛。
天?之後,她讓朱嬤嬤準備了一些乾糧。攙扶着君紅杏上了屋後一張竹排:“紅杏姑娘,未央無能,實在不能護你周全,你順着這河出去,明兒一早就能到宮外了!”
君紅杏想要躬身致謝,可是被河水泡過的身體到現在都還?木得不能動彈。
她只得對潘未央頷首道:“多謝未央姐姐!”
潘未央悵然一笑:“紅杏姑娘不必言謝,我那弟弟相貌奇醜卻眼界甚高,你能與他爲友,想必也定有你的過人之處!還望紅杏姑娘日後能多多幫襯我那弟弟,讓他的餘生不至於因爲相貌醜陋而過得潦倒艱難!”
君紅杏點頭承諾道:“是!我君紅杏若能或者見到潘兄。定將今日恩情回報於他!”
朱嬤嬤在旁邊催促道:“姑娘還是快些走吧,咱們苟活於冷宮,可再也不能生出任何亂子……”
君紅杏也不想連累她們,當下上了竹排,那竹排順水而流,往宮外飄去。
她仰躺在竹排上,看着漫天星斗,只覺得眼前一陣一陣眩暈,很快便又昏睡了過去。
過了不知道多久,她感覺到臉上有溼漉漉的東西在一下一下的舔她。
她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居然是一隻吐着舌頭哼哧哼哧望着她的大?狗。
她嚇得張嘴驚叫,卻只覺得嗓子眼裡面好像長了草一樣,什麼聲音都發不出。
她又本能的想要將身體往後面縮,然而身體也?木僵硬,根本動不了分毫。
這一嚇。硬生生將她嚇出了一聲冷汗。
那大?狗見她醒了,便也不再舔她,而是搖着尾巴圍着她不停的打轉,看那樣子,似乎很是焦急。
君紅杏這才慢慢認出來,這是帝永餘留下的那條名叫阿?的土狗。
她知道阿?十分靈性,卻沒想到她此次遇險,阿?會一路循着她的氣息找過來,還遊進河中咬着她身下的竹排將她拖到了岸邊!
它救了她,可是這到底是哪裡呀?
君紅杏四下看了看,發現這是靠近河邊的一片小樹林,也不知道這裡距離長安有多遠?
她身體被冷水浸泡了幾日,又冷又餓的早就精疲力竭,如果沒有人來救她,就算阿?將她拖到了岸邊,只怕她也難逃一死。
盛夏的烈日照在她的身上,很快她就聞見了身上腥臭和腐泥的氣息。
她覺得自己這一次,只怕真的是快要死了!
阿?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蒼蠅聞見她身上的氣息,開始圍着她嗡嗡嗡的打轉,就等着她斷氣之後。要在她腐爛的身體上繁衍後代……
君紅杏重生之後,想到過很多種死法,卻唯獨沒想到會這般孤零零的躺在河邊,無聲無息的,一點一點死去。
她又想到了金無玉,銀無光和鐵無香三姐妹,想到了她們的忠義熱血,想到了她們的無私守護,想到了她們最後就在她的面前被炸得四分五裂……
心中悲痛,眼淚便也順着眼角慢慢滑了下來。
天色慢慢暗了下來。她也漸漸心灰意冷,躺在那裡,等着死亡的降臨。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小樹林裡面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不多時,阿?帶着一位二十來歲的年輕女子來到了她的身邊。
那女子手裡舉着一隻火把。乍然之下看見她,嚇得倒抽了一口涼氣,罵道:“阿?,你大晚上的就是拉本姑娘來看這女屍?”
阿?自然不能說話,只管咬着她的裙角,不停的將她往君紅杏的身邊拖拽。
那女子沒辦法,只得跟着阿?在君紅杏的身邊蹲了下來。
君紅杏氣若游絲,連撐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了。
不過,她聽到了阿?哼哧哼哧的喘息聲,也聽到了身邊有女子說話的聲音,心中知道是阿?叫人救她來了!
這阿?,可真是一條忠犬呀!
將來,她若還能活着,一定善待永餘公子留下的阿?。
正想着,身邊的女子突然輕咦了一聲,有些意外的說道:“這位姑娘我好像在哪裡見過?……,哦,我記起來了,永餘公子曾經讓我給她易容過……,永餘公子說她叫什麼來着?阿離?對了,就是阿離姑娘!”
她自言自語的說着,又伸手捏開君紅杏的嘴巴,將一顆丹藥塞進了她的嘴裡:“阿離姑娘你放心,既然你是永餘公子的人,那我綺紅就算是拼了這條性命,也要將你救活!”
君紅杏腦子裡面轉了轉,綺紅?綺紅姑娘?那位精通易容術的姑娘?
當初永餘公子受了二皇子帝永堯的命令,曾經想要殺了君紅杏,失手之後,永餘公子改變注意,決定留她一條性命。
然後,永餘公子就帶着她去了綺紅姑娘那裡,讓綺紅姑娘以精湛的易容術改變了她的樣貌,以阿離的身份再次出現在帝永堯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