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她就越來越想出神了,臉上也滿是笑容,到最後,竟然對身邊的碧雲脫口而出道:“你瞧瞧那個三彩的廣口瓶,實在是太難看了,這兒應該換上一個白釉瓶子纔好看,還有那個紅釉瓶子,也太刺目了。”
碧雲聞言微微一怔,還來不及說什麼,卻又聽得這位表小姐道:“還有這花架子,好好的鏤空花多雅緻,還是雙層的寒梅,這樣的工藝難得一見,應該是傳世精品了,偏偏要在這上頭點綴上金漆做花心,實在是土氣,還有這幅字畫……這上面寫的都是些什麼啊,這畫亂糟糟的,這題詞也不通順,字寫的實在是太差了,這樣的字畫怎配放在堂堂王府的正廳,這樣的地兒用來接人待物,實在是……。”
碧雲有些不明白了,這位表小姐來這兒是作甚的?真的是來看王爺的嗎?
可聽聽她說的都是些什麼話兒,哪有客人如此挑剔主人家的,這都反客爲主了
。
即便這正廳的裝飾不怎麼好看,甚至可以說實在是太金碧輝煌了,恨不得鍍一層金子似得,可那又怎麼樣?這可是他們永安王府,又不是忠勇侯府,輪得到這位小姐說三道四嗎?
再說了,即便是忠勇侯府,也輪不到一個尚未出嫁的小姐理家吧。
可這位呢?
都管到他們王府了,也忒沒有禮貌了。
寧雙雪自顧自的說着,彷彿自己已經是這座王府的主人了一樣。
事實上……當她知道陳夙並沒有癡傻,還娶了樑蕪菁後,是很生氣的,所以上次進京,她才冷嘲熱諷了陳夙一番。
“小姐,還有哪處要換?”碧雲見她說的都口渴了,立即奉上了普洱。
她們樑府出來的丫鬟,可不是傻的。
這位寧三小姐一直在西南邊長大,自然喜歡喝那邊特產的普洱茶,她今兒個奉上的也是極品。
寧雙雪很滿意的接過了茶杯,喝了一口茶後,正欲說,讓他們把這廳裡的椅子也給擡出去,可尚未出口,便清醒過來了。
“我只是隨口說說,事實上,這兒佈置的也不錯。”寧雙雪暗暗惱怒自個,覺得自個今兒個實在是太傻了。
可她在忠勇侯府向來是說一不二的,加之在西南邊陲,她就是公主一樣的存在,莫說管自家的事兒,即便管旁人的事兒,也沒有什麼不妥的,久而久之也養成了目中無人的習慣,此刻見自己有些沉不住氣了,說了這麼一通不合時宜的話,已經微微有些後悔了。
碧雲聞言笑了笑,沒有說什麼,只當這位小姐突然間就發瘋了,不過她可是會認認真真的記在心裡,一會回稟自家主子的。
事實上,碧雲完全用不着回稟自家主子了,因爲樑蕪菁已經到了,只是沒有料到寧雙雪會在裡面大放厥詞,爲了不擾了這一出好戲,樑蕪菁便忍着沒有進來了。
這會子見寧雙雪說完了,樑蕪菁纔對身邊的碧玉輕輕頷首
。
“王妃到。”碧玉一邊說着,一邊打開了簾子。
樑蕪菁笑着走了進去,一擡頭便瞧見了坐在她家正廳左側第一把椅子上的寧雙雪。
對於寧雙雪,樑蕪菁沒有什麼印象,上次寧雙雪和甯越進京時,她們雖然見過了,但是並沒有交談過。
她那日在御花園不小心聽到陳夙和這對兄妹的對話時,就知道這個姑娘的是個要強的性子,而且是個被寵壞了的大小姐。
“主子。”碧雲微微屈膝。
“表嫂。”寧雙雪卻沒有向樑蕪菁行禮,她迅速放下手裡的茶杯,起身走到了樑蕪菁身邊,十分自然的挽住了她的手,彷彿兩人認識多年似得,嬌聲道:“上次我進京,只見了表嫂一面,當時就覺得我們表嫂實在是美若天仙,這會子見了更是美極了,怪不得除夕家宴,表嫂一舞傾城,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人呢。”
“三表妹謬讚了,表妹坐吧。”樑蕪菁不着痕跡的將自己的手臂從寧雙雪臂彎裡解放出來,在碧玉的攙扶下坐到了主位上,對碧雲道:“再上一些瓜果來給三小姐吧,今兒個天熱。”
“表嫂,不必麻煩了,今日我才從宮中出來,吃的很飽,這會子倒是吃不下了。”寧雙雪俏臉上滿是委屈道,彷彿是樑蕪菁要硬塞她吃什麼一樣。
樑蕪菁倒是沒有再強求了,反正人家也不領情,她何必多此一舉呢。
“表嫂,怎麼不見表哥?”寧雙雪又坐了一會,喝了幾口茶後,見陳夙還沒有過來,便微微皺眉問道。
“三表妹,你表哥這些日子身子欠安……。”
“身子欠安。”寧雙雪立即打斷了樑蕪菁的話,立即站起身來,作勢就要往外去,嘴裡道:“我去瞧瞧去,他一向身子不錯,怎麼會欠安呢,若是父親和母親知道了,肯定會心疼死的。”
樑蕪菁見此,眼中閃過一道異樣的光芒,朗聲道:“王爺已經睡下了,三表妹還是改天再看吧。”
“瞧我,都急糊塗了
。”寧雙雪停下了腳步,回到了椅子上坐下,看着樑蕪菁道:“表嫂說的是,既然表哥已經睡下了,就讓他好好休息吧,反正我今兒個也沒什麼事兒,就在這兒等表哥醒來好了。”
樑蕪菁聞言心中冷笑不已,這個寧雙雪,哪裡是來看陳夙的,明明是來找茬的,難道她已經知道陳夙不在王府了?
應該不會,樑蕪菁暗自搖頭。
陳夙的行蹤是十分保密的,知道的都是她能夠信任的人。
那這寧雙雪是何意?
開口閉口表哥表嫂的套近乎,肯定別有用心。
不知道陳夙和這個表妹關係如何,反正自己和她是不熟的。
“既然三表妹如此關心王爺,那便等着吧。”樑蕪菁見人就要等,也沒有拒絕。
“表嫂,中午來找您,打擾您午睡了,妹妹真是過意不去。”寧雙雪看着樑蕪菁,一臉嬌俏的說道。
殊不知她今年都要二十了,還做出一副女兒家的嬌態來,樑蕪菁實際上還比她小兩歲了,看着就一陣惡寒。
“不礙事的表妹。”樑蕪菁輕輕搖頭,再怎麼說人家都是遠道而來的表妹,是親戚,樑蕪菁此刻雖然也不太喜歡她,但是也不能撕破臉皮不是。
爲了一點兒小事就翻臉,這不是樑蕪菁的性格。
“表嫂啊,你不知道,除夕家宴的時候,表嫂跳的舞實在是太好看了。”寧雙雪一臉羨慕的看着樑蕪菁,彷彿是在誇讚樑蕪菁。
可這已經是她第二次提起除夕家宴的舞了。
屋裡伺候的碧雲幾人都微微變臉。
那對主子來說本來就是恥辱一般的存在。
好好的侯門貴女,親王妃,竟然被迫在衆人面前歌舞以娛賓客,當真是欺負人,她們每每想起都銀牙緊咬,氣得要死,可這寧三小姐,一次次的提起,這不是存心給人找堵是什麼?
樑蕪菁若是沒有聽出這個丫頭故意找茬,就是個白癡了,她看着寧雙雪笑道:“多謝三表妹讚譽
。”
“表嫂不必客氣,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我從小就想學跳舞的,但是父親和母親不準,父親說,那都是下賤坯子才學的,像我這種侯門貴女是不必學這些下三流的東西,想看跳舞,在府裡養歌姬舞姬便是了,所以一直不許我學,反觀樑府,真是開明,讓明皇貴妃學唱歌,讓表嫂你學跳舞,真是一絕呢,您不知道,當日的事兒已經被傳爲美談,天下皆知了,不知道有多少姐妹花爭相效仿呢。”寧雙雪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笑着說道。
樑蕪菁聞言臉色沒有變,依舊是淡淡的。
是啊,那次過後,她和姐姐的確被傳爲天下美談,不過效仿她們這般的,都是些青樓歌妓,這寧雙雪是拿她們和那樣的女子相提並論呢。
樑蕪菁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地方得罪了這個伶牙俐齒的臭丫頭,以至於她綿裡藏針,話裡有話,都是對自己的譏諷和嘲弄。
不過,樑蕪菁忍得住,不代表旁人忍得住,碧玉就站出來了,一臉傲然的看着寧雙雪道:“我們王妃的確跳舞跳得好,從前教我們王妃跳舞的嬤嬤都說,我們王妃的舞姿天下難尋,倫姿貌和舞藝,都能和八百年前那位貴妃娘娘相提並論了呢。”
大周朝的管家女兒們,平日裡都只是醉心女紅手工,然後纔是詩詞歌賦,很少有學歌舞的,也怪不得這些人看不起,可是在好幾百年以前的大唐王朝,民風很開化,那時候的女兒家是以舞爲美的。
“八百年前……都是老黃曆了,現在可是大周朝。”寧雙雪回過頭冷冷的掃了一眼碧玉,轉而露出了笑容,對樑蕪菁道:“表嫂身邊的丫鬟真是口齒伶俐,博古通今呢,不過現在可是大周朝的天下,依的當然是大周朝的規矩,莫非因爲表嫂出自樑家,在前朝就是天下聞名的極富之家,所以有些嚮往前朝了?”
這話可是誅心之語,照寧雙雪這麼說,樑家不是成了想要復辟前朝的叛逆了。
要知道天下有兩百餘年沒有什麼前朝叛逆了,現在的人也沒有從前那麼謹慎了,提起前朝也無礙,可是今日之事若是傳了出去,那可就不好了,想到此,樑蕪菁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