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要不,你們兩個坐府裡的大馬車吧,我坐個小馬車就行了,我也沒什麼東西帶。”
思婉做着最後的掙扎。
“不用了,你小一些,有我照顧,母親放心,二妹妹那天還要去大舅家一趟,大表姐親事定下來了,要準備嫁妝。
“母親讓二妹送些繡花樣子和衣服式樣過去,大表姐就說我們家的針線坊比她們家好呢,二妹妹不和我們一路的。”
顧思靜笑道。
思婉幾乎絕望,看着顧思靜眼裡的關切之情,偏還反駁不得,她無奈地低下了頭,灰溜溜地回了自己的小院。
不過,初六卻還是要去慈濟寺的,這兩天還真得好好準備着。
麗娘今天沒有出去,坐穿堂里納鞋底,思婉總是嫌棄針織坊的繡花鞋底子太薄了,穿着硌腳。
麗娘便想幫她做雙千層底的鞋,只是鞋底子厚了,鞋面不能再做那種小窄的樣式,要做得寬大些,就會顯得蠻式。
看到思婉灰頭土臉的回來,麗娘忙站起身,拿了鞋底子和針線進了內室,思婉跟在後面,一進門便長嘆了口氣。
“怎麼了?大夫人不許嗎?”麗娘問道。
“倒是許了,只是,初六那日大姐姐也要去慈濟寺,說是和我坐同一輛馬車去。”
思婉真想打自已一下,爲什麼非要算計着與顧思容同進同出啊。
麗娘聽了也沉默了,這事不好辦,提的就是去慈濟寺祈福,難不成,只能思婉去,不許大小姐去?主僕二人也沒法子,一起坐在小竹牀上悶着。
吃過午飯,思婉瞌睡來了,倒在小竹牀上睡覺,麗娘便拿了團扇坐在她身邊輕扇着。
老祖宗房裡的侍書突然來了,神色有些急,一進院便問四兒。
“三小姐呢?”
四兒知道自家小姐的習慣,笑着答道。
“午睡着呢,侍書姐姐找我家小姐有事?”
侍書走得急,呼吸有點喘,明罷着自己是要找三小姐,四兒卻在這裡扯三扯四的,不去叫人。
“侍書姐姐,您有急事?”
四兒又問了一遍,她還真不急,自家小姐的起牀氣大,尤其午覺時,被人吵醒後的後果是很嚴重的。
“快去叫三小姐,老祖宗找她呢。”
侍書只差沒吼了,好在她還是個好性兒,不然真要發火了,三小姐屋裡的人也太沒眼力介了。
自己可是老祖宗身邊的人,來了這院裡,不管有事沒事,總得讓主子來露個面吧?
人說宰相房門六品官,顧府裡就老祖宗最大,老祖宗身邊的人,到哪不都是貢着的?
四兒這會子有點開竅了,看侍書着急往內衝,自己先一步跑到穿堂裡叫了起來。
“小姐,小姐,老祖宗找,快起牀了。”
離得遠一點,小姐醒了就算要發氣,一時也夠不着自己,再者就是,誰知道小姐今兒是不是又穿着那羞人的衣服在睡覺啊,要是讓侍書姐姐進去看見了,可不得了。
麗娘早聽到院子裡的聲響了,在思婉身邊推了好幾把,思婉才皺着眉起來,這會子聽見四兒在穿堂裡嚎,她的瞌睡全沒了。
慵懶地坐起,麗娘忙把她扯開了的領釦扣好,又幫她挽了個渦輪髻,隨便插了根簪子。
一會兒侍書已經進了正屋了,思婉吸着鞋,掀了簾子出來,一看是侍書,臉上便帶了笑,歉意道。
“睡死了,侍書姐姐來了也不知道,真是怠慢了。”
侍書眼睛便看向思婉穿着前端空出一截的布鞋,和露在鞋外的赤腳,眼裡露出絲驚詫和不屑來。
思婉大大方方地在正屋坐下,笑着對侍書說。
“後院裡都是些女兒家,而且我也只在屋裡穿,侍書姐姐不覺得,這樣穿着涼快些?”
那鞋沒有後跟,鞋面也只有半截,穿與脫都方便得緊,只在屋裡穿倒還真是不錯。
老祖宗怕熱,老人家年紀大了,起夜的次數也多,晚上穿鞋還真不方便,若是老祖宗也有這樣一雙鞋……
侍書想着不由打了個激凌,這鞋到底還是太露了點,若真拿了雙給老祖宗去,怕是會揭了自己的皮吧。
思婉見侍書目光閃爍,心裡有絲瞭然,對麗娘使了個眼色。
麗娘轉身進屋,還真拿了雙拖鞋出來了,上好的杭綢面,上面繡了一隻眼睛賊大的小鴨子,很可愛。
“穿着襪子不就可以了?老祖宗肯定會很喜歡的。”
思婉把拖鞋往侍書懷裡一推,笑着說道。
呃,也是,老祖宗原本就是喜歡穿雙薄襪睡的,穿了襪着還真沒什麼,還方便,便笑着把鞋子收好。
“老祖宗找我有事?”思婉問道。
侍書這纔想起正事來,忙急着拉起思婉的手就往外拖。
“北靖侯夫人來了,說要見見三小姐你呢。”
思婉聽了心裡一跳,鬆了侍書的手就往內室跑,侍書急了。
“三小姐您躲什麼呀?醜媳婦也是要見公婆的。”
這完全是打趣的話,可思婉出來時,半點也沒臉色,她只是進去換鞋去了。
侍書啞然失笑,拉了思婉正要走,麗娘又趕出來,拿着熱巾子在思婉臉上胡弄擦了一把,也不知道擦掉眼角的眼屎沒。
北靖侯夫人四十多歲,長得端莊秀麗,神情溫婉寧靜,氣質與大小姐顧思靜有些類似,她此時正笑着與老祖宗說着話兒。
思婉進去時,正好聽到老祖宗爽朗的笑聲,也不知道北靖侯夫人說了什麼,讓一向不苟言笑的老祖宗如此開懷大笑。
侍書把思婉留在穿堂裡,自己進了花廳,還是先通報一聲的好。
聽到稟報,老祖宗與北靖侯夫人都停了話,思婉便輕移蓮步走了進去。
北靖侯夫人便看了過來,粉白色的蜀錦對襟薄衫,外面罩件玫紅的杭綢半臂,粉白的羅裙,身材還算高挑。
不過十五歲的年紀,一身素色的衣裙卻隱隱顯出絲嬌俏和撫媚來,頭上只是挽了個很簡單的髮髻,臉上更是素淨如玉,不着半點鉛粉。
整個人看着清爽可人,像朵剛鑽出水面的荷花兒,清新美麗,最難得的是那稍帶稚氣的臉上,有着從容不迫的氣度,眼神自信灑脫,不似一般庶女般畏畏縮縮。
嗯,不錯,從外表看,是個好女子。
“
給老祖宗請安。”
思婉上前對老祖宗行了禮,北靖侯爺夫人看着思婉這一身很滿意,老祖宗看在眼裡卻很是不豫。
這麼重要的見面,這丫頭竟然就穿着常服出來了,也不知道妝扮一下,真是丟相府的臉。
可生氣歸生氣,人已經來了,禮卻不能廢,老祖宗冷冷地掃了思婉一眼,笑着對北靖侯夫人介紹。
“這是三丫頭,今年十五,笨着呢,三丫頭,快給北靖侯夫人行禮。”
雖是罵着,語氣裡卻透着疼愛。
思婉也知道那是做給北靖侯夫人看的,已經是庶出的了,若還不得寵,是怕人家心裡更不喜吧,所以,裝出很寵愛自己的樣子來。
思婉上前對着北靖侯夫人盈盈一拜,請了個安,水靈靈的大眼靜靜地看着北靖侯夫人,神態不卑不亢。
北靖侯夫人也笑着打量着她,對老祖宗點頭笑道。
“是個不錯的孩子。”
說着,從婉上褪下一隻玉鐲遞給思婉。
老祖宗聽了這話暗鬆了口氣,知道是滿意了,見又拿了見面禮出來,還是隨身戴着的,心裡便更是高興,見思婉擡眸看她,便點了點頭,示意思婉接了。
思婉很無奈地接了北靖侯夫人的禮物,道了謝,退到一邊立着,靜靜的,也不說話。
一時間,屋裡靜了,老祖宗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扭頭看見侍書手裡拿着樣東西,便笑着問。
“三小姐賞你什麼了?”
老祖宗對自己身邊的人很有信心,侍書才從思婉那來,手裡的東西就肯定是思婉賞的,沒有收起來,可能就等着自己問了,好在侯夫人面前顯擺一下,所以,就問了。
侍書一甩帕子,行了一禮,笑着把手上的拖鞋拿了出來。
“老祖宗,這可不是賞給奴婢的,是三小姐孝敬您的東西,我可不敢私吞了。”
“哦,是什麼東西,拿來我看看。”
老祖宗來了興致,年節和自己壽辰時,府裡的孫子孫女們也會送些禮物進來,不過是些小玩意,也有送自己親手做繡品啥的,都沒什麼新意。
這非年非節的,怎麼就突然送了東西過來?
是爲了這門親事吧,看來,這丫頭也是個有心計的。
小綢布包着的,打開來看,一雙看着像鞋,又不像鞋的東西,半截的鞋面上繡着一隻誇張的小鴨子,瞪着大大的眼睛,很討喜,老祖宗迷惑了。
“這是……給我的?”
一心想要毀婚的思婉聽了眼睛一亮,忙上前恭敬道。
“是孫女兒的一點心意,老祖宗您夜起時穿的,穿這個方便。”
說着便將拖鞋拿過來,竟然脫了自己的鞋祙,露出一雙白晰可愛的小腳試穿那雙露腳尖腳根的拖鞋。
她的動作太快,如行雲流水般,老祖宗想阻止都來不及了,愕然又憤怒地看着這個孫女,太不合禮儀了,女兒家哪有當着外人的面脫鞋露腳的?這不是丟相府的臉麼?
到底是庶出的,行止品性就是比不上那兩個嫡出,老太太這會子想打死顧思容的心都有了。
北靖侯夫人的眼裡也露出震驚的目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