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在身後打開,寒風夾着一陣淡雅的檀香裹了進來,顧思容回頭,就見三四個丫環僕婦簇擁着一個衣着華貴的婦人悄無聲息地進來了。
顧思容忙捂住自己的嘴,愕然地看着陌生的婦人。
“你就是顧思容?”婦人在她面前站定,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似曾相識的眸子裡夾着冰霜與鄙夷。
顧思容素來傲氣,既便落魄到了如今這種地步,她也不願意向人低頭。
她艱難地站起來,扶着牆緩緩走向牀邊,坐下,背脊挺得筆直,並不回答婦人的話。
婦人臉上的冰霜更甚:“好個自大無禮的女子,真不知青衡喜歡你哪了點?”
史青衡?原來她是史青衡的娘,怪不得那雙眼睛看着似曾相識,顧思容脣邊勾起一抹苦笑,史青衡!以前最恨的就是他,巴不得拿把刀將他剁成肉漿生吃了,如果不是史青衡,她怎麼會失去童貞?如果不是史青衡,她早就嫁進北靖侯府了,那裡會受那麼多苦楚?
一切都是史青衡的錯,可是,如今心裡唯一掛唸的,還是史青衡,那個倔強的,幼稚的,蠢笨卻又執着的男人,真不知道自己有哪裡好,值得他不惜與家族對抗,值得他不惜自己的名聲,不顧臉面,求娶自己,呵呵,所有的人都恨不得她快死,只有他捨不得。
他現在在做什麼?不會又傻傻的跪在史老太公面前求情吧,那個笨蛋。
心裡暗暗罵,死灰一樣的眸光卻變得清亮起來。
史大太太冷冷地觀察着眼前這個幾乎要害死她兒子的女人,目光裡全是厭惡之色,見她在聽到青衡的名字時,眼睛變亮,越發冷笑,“還要妄想青衡會來救你回去麼?你還想嫁進史家?”
顧思容淡淡地掃了史大太太一眼,拿起一旁的佛經,又開始誦讀起來。
她的無禮讓史家的僕人大怒,一個丫環就要上前奪了她手中的佛經,史大太太手一揚道:“無需與這種女人計較,拿藥過來。”
粗使婆子遞來藥罐,盛出。
“把藥喝了。”史大太太命令道。
難聞的中藥味撲鼻而來,顧思容剛壓下去的噁心感又涌了上來,擡手就要推開,史大太太道:“灌她喝下去。”
顧思容怒了,猛地站起來道:“爲何要灌我喝藥?”
“不灌你喝藥,讓你拿孩子來要脅青衡麼?我決不讓你毀了青衡的前途。”史大太太冷冷道。
“我的孩子爲什麼要要脅史青衡,史青衡與我有關係麼?我如何關你史家何事?這裡是佛堂,是佛門清淨地,你們過來要殺我肚子裡的孩子,也不怕遭佛譴麼?”顧思容冷厲地喝道。
史大太太怔住,“你說肚子裡的孩子不關青衡的事?”
“是不關你們史家的事,我與史家人不熟,麻煩你們不要打擾我清修,出去。”顧思容傲然地指着門口,語氣生硬而霸道,一如當初在顧家貽指氣使的顧二小姐。
“你……”史大太太氣得臉色更嚴峻
,冷笑道:“好,既然你說與史家無關,那從此以後,不許你再打擾青衡,不許你進史家的大門。”
“連親生孫子也能下得了手去的婆婆,我顧思容還真不感興趣,史家,我從來就沒打算進去,讓你兒子再也不要來煩我纔是正理。”顧思容冷笑道。
史大太太冷笑:“這是最好,不過,你還是將這碗藥喝了才行?只要你肚子裡一日還有史家的骨血,青衡就一日不肯死心,而且,史家的長孫,也決不能是你這種女子所生。”
說着,讓人架起顧思容強灌。
顧思容手一擡喝道:“慢着,我說實話,我肚子裡的並非是史青衡的骨血,你們無權讓我喝此喝。”
史大太太愣住:“你說什麼?”
“聽不懂人話嗎?我說我沒有懷史家的骨血。”顧思容掙扎道。
“那你寫下字據,不然,將來訛詐我史家怎麼辦?”史大太太道。
顧思容毫不猶豫,提筆寫下一張字據。
史大太太看過後滿意地點頭,率從離去。
顧思容全身的力氣頓時鬆泄下來,整個人都攤坐在地上,眼淚,譁然而下,哭得整個人都抽蓄在一起。
“青衡,忘了我吧,我不值得你待我好。”
史青衡還跪在我老太爺的大院裡,史大太太將顧思容寫下的字據遞上,史青衡愕然擡頭:“娘,這是什麼?”
“顧二小姐給你的信。”史大太太心疼地看着兒子。
史青衡驚喜地打開,看完後,立即起身,腳跪得太久而向前栽了個跟頭,史大太太又驚又痛,扶住兒子道:“你做什麼?”
“娘,我必須去救她,思容她要自殺。”史青衡揉着自己的膝蓋急切道。
史大太太驚道:“她何時要自殺了?娘看她過得好好的。”
“娘,你不懂的,思容她驕傲,自尊心強,此信肯定是您逼她寫出來的,兒子看出她已存死志,娘,是兒子害了她的清白,兒子不能再逼死她,不然,兒子今生良心難安啊。”
史青衡腳恢復了些,擡腳就走。
史大太太拼死拖住他:“她愛死不死,這樣品性低劣的女子,死了更好,乾淨,娘不許你去,不許你再沾惹她。”
史青衡站住,認真地看着史大太太道:“娘,她若死了,兒子一輩子不再娶,您 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有嫡孫。”
史大太太氣得揚手就是一巴掌,打完了又愣愣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氣道:“你 這個不肖子。”
史青衡跪下:“娘,兒子今生認定了她,不會再變,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不管顧家是否還能起復,兒子都只要她做妻,如果您不想失去兒子的話,就讓兒子任性這一回吧。”
史大太太眼淚如泉而涌,哭道:“她有什麼好?心思惡毒,性格潑辣任性,身敗名裂,這樣的女子,有資格當史家大少奶奶嗎?”
“兒子又比她好得了多少?娘,她並不是您想的那
樣,她只是太過天真,沒長大,不成熟罷了,相信經過這一次,她會明白事理的,娘,兒子走了。”
史青衡給史大太太磕了個頭,飛身離去。
中青衡趕到時,顧思容廂房門緊閉,屋裡一點燈光也沒有,他顧不得驚醒寺裡的其他人,破窗而入,擡眼之下,差點魂飛魄散,飛步上前托住掛在懸樑上那個人,飛刀削斷繩索,痛呼:“思容,思容,你怎麼這麼傻啊?”
一番急救之後,顧思容緩緩睜開眼,迷迷糊糊道:“青衡,你……你怎麼也死了?”
史青衡喜極而泣:“思容,思容,你總算醒了?嚇死我了。”
顧思容緩緩環顧四周,發現自己還在原來的佛房裡,頓時眉頭一皺,奮力推開史青衡:“你……你又來做什麼?走,你走,我不想見你。”
史青衡擁進她:“你嚇死我了,你怎麼這麼傻啊,爲什麼要尋死?你不是最看不起自殺的人麼?連死都不怕,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讓你過不去的事?”
顧思容的眼淚止都止不住,她痛恨自己的軟弱,痛恨自己在一見到他時,就會委屈,就想依賴,別過頭,儘量不看他:”你走,走啊,我說過,我不想再看到你,史青衡,我最恨的就是你,你怎麼連死都要防礙我啊?我討厭你,你聽到了嗎?”
“走,思容,我們回家,我帶你回家。”史青衡根本不顧她的咒罵,攔腰將她抱起。
“不,我不要跟你回去,史青衡,你如果不想我死第二次,就放我下來。”顧思容嚇得花容慘白,大叫道。
史青衡道:“放心,我們不去史家,我在京城買了個院子,我們過自己的小日子去好不好?”
顧思容冷靜下來,她知道,史青衡這是要帶她金屋藏嬌,她是史家不願意接納的人,史青衡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不錯了,可是,她要一輩子都做見不得光的女人嗎?顧思容要強了一輩子,除了在公孫彥面前低聲下氣,不要臉面外,她向誰低頭過?
再說了,就算她願意低頭,讓他從此與父母家族對抗嗎?不,他是史家的嫡長子,他身上也肩負着史家的家族命運,她不能太自私,不能害了他的前程。
“史青衡,你當我是什麼了?買春院裡的姑娘嗎?”顧思容冷笑,奮力掙扎。
史青衡愣住,他不是這個意思啊,她是他的心頭寶,他怎麼捨得她受一點點屈辱?
“思容乖,你知道我心裡只有你,我巴不得把你貢着,可是,現在我只能……”
“啪!”史青衡話音未落,顧思容就是一巴掌:“你現在只能將我金屋藏嬌對吧,因爲我就是個見不得人的女人,因爲我早就身敗名裂,誰娶我都會遭世人恥笑對吧,你肯要我,已經是仁慈,已經是施捨,是你的恩惠對吧,可是,我不要,我寧可站着死,不願意跪着活,史青衡,你要真對我還有一點點情意的話,就放過我,讓我自身自滅,不然,我顧思容這輩子恨你,下輩子還恨你,下下輩子都恨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