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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淺玉關傳來消息,主子帶領十萬大軍全部淹沒在苗疆的那斷崖中,至今不知生死……”
“哐當”
馮淡水手中正在修飾海棠花枝葉的剪刀落在青石板上,眸子微微一沉,卻是轉身看着那亦是沉着臉的奕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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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疆的斷崖中?十萬大軍?”那聲音卻是如冬日般那冷風還要讓人聽了發寒。
奕年卻是不怎麼敢看馮淡水的眸子,只有低着頭,說道:“消息是從皇宮中傳來的,那份密報昨日都已經入了和熾帝的眼中。”
馮淡水聞言,卻是看着地面上剪刀,嘴角微微一扯,彎身便是拾起,輕聲道:“皇宮中傳出來的消息,那定當不會有假。”
只是那個桀驁不遜的少年就真的這麼快玩完?馮淡水嘴角含着一抹淡笑,“宣伯候府現在怎麼樣?徐小侯爺不知生死,宣伯候呢?”
“小姐。”奕年卻是冷眼的看着馮淡水,隨即又說道:“主子都這般了,你就一點都不着急?”
馮淡水聞言,微微失神,那眼中的波動卻是被隱藏的很好,冷聲道:“難道你跟了你主子這麼久不知道什麼事該問,什麼事情不該問?”
“小姐,主子失蹤的事情,皇宮中的那位特意隱瞞住,現在長安城只有幾家世家的主人知道,而屬下也收到了奕勤的信件,主子,的確不知所蹤……”
馮淡水聽後,只是微微頷首,手中的剪刀放在一側,輕聲道:“那你說這個時候我能做什麼?你想我去苗疆找他?”
奕年猛的看着馮淡水,臉色微微的不適,“不是,小姐,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屬下只是覺得小姐知道主子的事後,反應太過於冷淡。”
“奕年,你家主子不是我的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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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年聽後卻更是低着頭,是啊,說給馮淡水聽了後呢,徐胤不知所蹤,馮淡水卻是遠在長安城,這其中本就有着千絲萬縷的複雜關係,要是馮淡水真的傻到跑去苗疆找徐胤。
這不止可笑,還有點可悲……
“奕勤他們都在大肆的找主子,就連邊疆正營的人都已經出動,婺蒼國的七王爺也是找找主子的下落。”
奕年說着心裡不知是和滋味,那個翩翩少年郎,是他們心狠手辣的主子,亦是捱過刀槍的兄弟。
“婺蒼國七王爺?”馮淡水柳眉微挑,問道。
奕年嘴角一扯,輕聲道:“就是小姐你的表哥。”
“祁易?他是哪門子的七王爺?”馮淡水突然感覺對祁易的生世完全的一無所知,對於祁易,上輩子只是知道,他是在幾國之間慢慢崛起的商人,那手中握着的糧食卻是連着幾個國家的命脈。
馮淡水想着又是一笑,前世,她眼中全是狀元府中的一切,今天要擔心袁文佑高不高興,明日還要擔心江氏來不來找她茬。
哪有時間去關注別的事情,真是無知的蠢婦。
“這件事情屬下知道的也不多,不過,想必老爺夫人知道的不少。”奕年見着馮淡水那眼中的神情,輕聲道。
“苗疆……”馮淡水說着卻是轉身,“宣伯候沒有和徐胤一起?十萬大軍就這麼落入斷崖中?徐胤和苗疆聖女是什麼關係?”
奕年聞言,愣了愣,輕聲道:“屬下只知道主子和苗疆聖女很小就認識的,只是到底是什麼關係,屬下不怎麼清楚。”
奕年常年在邊疆駐紮,這次回長安城也是被徐胤叫回來的,而常年在徐胤身邊的卻是奕勤和奕平。
馮淡水想着前世的苗疆聖女,能爲徐胤做到那般,怕是不會真的害徐胤,但是,從她重生一世以來,很多事情都出現了蝴蝶效應。
她的軌跡在變,徐胤的軌跡也在改變,馮淡水想着,那顆跳動的心像似漏了一拍,呼吸微微不暢。
他不會有事……
“老侯爺也好似受了重傷,苗疆這次是有備對付主子。”奕年輕聲的說着。
馮淡水卻是一下轉身,看着奕年,“苗疆的聖女不是阮慈?”
“是。”
馮淡水微微一眯眼,卻是問道:“他的母親知道這件事情嗎?”
奕年稍稍的一愣,隨即便知道馮淡水說道母親是誰,“夫人她只知道老侯爺受了重傷。”
馮淡水卻是在想,長安城離淺玉關起碼都要一個月的路程,就算快馬加鞭也要二十天的樣子,現在才知道徐胤的消息。
不知,他現在怎麼樣了……
苗疆。
那石榴般紅彤彤的太陽卻是掛在了那山峰的腰間。
巍峨的雲峰上,霎時峭壁生輝,卻是把視線往下看,那厚厚的不知是雲層還是大霧,滿山的蒼翠卻是隻能看見一半的身子。
奕勤站在那斷崖處,劍眉緊鎖,腳邊的石頭順勢就是落入那斷崖中,卻是半天也聽不到聲響。
“奕勤,就算我們用最長的繩子相接拉着下去也見不到地面。”一襲黑衣的男人對着奕勤說道。
而後,身後又出現了一陣硬朗的聲音,輕聲道,“這下面是死人崖,聽說下面的全是毒物,不光有毒蛇,還有毒花,在下面任何的東西,都是帶着毒汁的。”
硬朗的聲音一落下,卻是在這傍晚時分,從那斷崖下方聽到一陣陣的狼嚎聲。
“奕勤,自從主子從這裡落下後,我們幾乎每天都在試下去下面,可是、主子……”主子怎麼了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這怎麼可能呢,那個一向狂傲的人怎麼可能死呢?
“你們這是要放棄?”奕勤沒有了平日的吊兒朗當,此刻到是看着有幾分陰冷的感覺。
奕勤卻是把視線看着那對面的山峰上。
那日,卻是苗疆聖女身邊的左護法親自領着兵,不光在斷崖後方的峽谷中把十萬大軍統統給亂箭射死外,就連徐胤也沒有逃出那早就預謀好的陷阱。
待徐胤回過神來後,卻是早已失去了先機,徐胤是什麼人,是在戰場上殺敵無數,亦是在詭譎爭鬥中走出來的人。
在花盡所有解數終是逃出了苗疆設的陣中,奈何峽谷前方是斷崖,苗疆的左護法相酉卻是緊跟着徐胤的身側。
偏偏徐胤在那陣中受了傷,那姿態隨意的俊美少年,還是狂傲不已,在逼到斷崖處的時候。
相酉卻是對徐胤說,“聖女看重與你,你卻不知好歹,真以爲能逃得過本護法的手掌心?”
相酉的臉有些詭異,說出的話卻是陰冷至極,在提到聖女的時候,那眼中有一絲的溫柔。
徐胤揚脣一笑,用那邪氣的眸子看着那臉色怪異的相酉,冷聲道:“你敢殺我?要是沒猜錯的話,阮慈是讓你把我安然無恙的帶到苗疆吧。”
果然,相酉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臉色更是駭人,陰冷的說道:“你這種小白臉有何用?主子也就是看上了你的那張臉,要是本護法給毀了,看你拿什麼資本去勾引別人。”
徐胤卻是聞言後,那肩膀出還是有着血跡,修長的大手上亦是有血跡,卻是用那有着血跡的手摸了摸他那張邪氣的臉,頑劣道:“對呀,興許阮慈是看上了這張臉,你又能拿我如何?”
相酉眸子一紅,看着那囂張無比的少年,就是猛地上前,向他襲去,那墨衣衫如流雲閃電,絲毫沒有在意身後的斷崖有多危險。
那種出自戰場上歷練而出的鐵血氣質,儘管身上帶着傷,體力也慢慢的下降,他身上的力與美,俊俏和狠戾,卻是猛的向在戲耍相酉般,每一招都被他完美的躲過。
相酉終是被激怒了,他要殺了這個狂妄無比的人。
徐胤也發現了相酉眼中的殺心,只是在那錯身的那一剎那,徐胤那深邃的眸子猛的一睜,喉中逸出一絲輕吼。
不知何時出現的阮慈卻是在那身邊,手中那鋒利的匕首直插徐胤的右下方的肚子處。
“徐胤……”阮慈看着那少年的臉色慢慢發白,向後退了兩步,輕柔道:“徐胤,你跟我回苗疆吧,好不好,就像以前一樣,我們回去好不好。”
說着又是慢慢的走向那臉色蒼白的少年,阮慈的臉色帶着一絲着急,“徐胤,我們回苗疆,你不能不回去,你欠我的。”
那嘴角溢出血跡的少年卻是邪魅一笑,冷聲道:“今日就算是還了你往日的照顧。”
“不。”阮慈聽着那少年口中冷聲的話語,吼道,那小臉也變的扭曲,“還,你拿什麼還?”
“呲”的一聲,墨衣少年卻是猛的把那插在肚子上的匕首猛的抽出,那一股小小的血卻是流了出來。
他嘴角還是噙着那頑劣的笑容,冷聲道:“這樣夠不夠?”
說着就是噙着那絲絲邪氣的笑容慢慢的往斷崖處退,冷聲道:“就算當年是你的命救了我一命,一命抵一命,我們也算是沒有任何牽扯了。”
“不,徐胤……”阮慈就算猛地奔向他,也是一絲衣角也沒有抓住,看着那斷崖下層層的白霧,嘴角露出一絲悽笑。
“就算我在苗疆萬人之上又怎麼樣,就算我把西晉拱手讓給你又怎麼樣,師傅說的對,你有這世間最涼薄的心,我是捂不熱的。”
說着那臉色變得更駭人,悽笑的說着:“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這個時候,奕勤和奕平纔到來,看着那阮慈和相酉的時候,卻是冷聲問道:“主子呢?”
阮慈看着徐胤的人,眸子微微一頓,冷聲道:“你家主子在下面。”
奕勤聞言後,瞳孔一縮,猛的就是跑到那斷崖處,咬着牙說道:“你真是歹毒至極。”
阮慈冷笑一聲,“是他不顧往日的情面。”
“你們還是趕緊想辦法把你們主子撈上來吧,聽說這斷崖下方可是經常有毒狼出沒,遲了怕是骨頭都找不到。”阮慈說完就是繞過奕平。
相酉卻是緊跟隨在阮慈的身後,聲音淡淡的說道:“主人,這兩位……”
“回去在收拾你。”阮慈的聲音亦是冷冽無比,她讓相酉不要把徐胤弄傷,現在卻是跳崖了……
阮慈主僕二人離開後,奕勤卻是冷着臉看着那斷崖處下方,心中還是有絲絲的懷疑,他知道徐胤是怎樣的人,做任何事情都是會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他卻是不信徐胤會真的跳下去。
但是心中卻是越來越的着急,隨即一想,就算是做任何事情都會留後路的人,這次在峽谷中也不是任何人想到的,他也只是奉命過後在來找徐胤,卻是,任何人都沒有想到苗疆如此的卑鄙,居然在峽谷中設埋伏,還設陣勢。
那日奕勤就是騰空而下,竟管手中的繩子到了末端,也只是那斷崖處一小段的距離,那雲層都沒有穿透。
奕勤眸子微微一眯,已經差不多二十幾天了,主子到底如何了?
“奕勤,回去給老侯爺說一聲吧。”那冷聲卻是奕平。說着就是大手拍了拍奕勤的肩膀。
卻是被奕勤狠狠的拍了開,奕勤看着奕平,冷聲道:“你是在說主子死了?是不是?”
“奕勤,你得看清什麼是現實,這萬丈深淵,就算是健康的男人掉下去也會粉身碎骨,那日主子可是身受重傷,就算掉下去還活着,那麼,這麼多日了,主子能活着?”
“你住口。”奕勤卻是嘶吼了出來,他就是不願意去相信徐胤真的有什麼,因爲他的覺得徐胤已經死了。
奕平看着奕勤的摸樣,卻是轉了身,對着身後的那些人說道:“你們混入徐家軍中,想必長安城鬧翻了。”
“是。”
淺玉關。
徐裕這段時間似乎老了許多,那剛毅的臉色現在卻是有着滄桑的感覺,那髮絲中白絲處處可見。
要是那日帶軍的是他,徐胤就不會有這般下場,畢竟就是年輕過了頭,在他眼中,徐胤就是沒有上過戰場的少年而已。
而那日在苗疆峽谷的那一戰,註定是徐裕心中的一根刺,要是當日他堅持那麼一點點,出站便是他,他身經百戰,卻是知道苗疆有着讓人失了心神的陣勢。
這時,看着奕勤於奕平一臉沉重的走了進來,卻是沒有開口,低着頭看着那書案上的信箋。
“侯爺。”奕勤奕平供着手說道。
“嗯。”那聲音中透露出蒼老。
任誰都接受不了白髮人送黑髮人吧,徐裕卻是心中難受,但也沒有在臉上表露出什麼。
“侯爺,主子、、屬下無能。”奕勤說着就是梗嚥了一聲,瞬間就是跪了下去。
一個大男人此刻卻是梗咽出了聲,男兒有淚不輕彈,此刻,奕勤卻是實實在在的哭了出來。
徐裕那僅剩的最後一絲希望,瞬間崩塌,大手一抖,臉色卻是比剛剛還蒼老了幾分,對着奕勤說道:“這不怪你們。”
說着的時候聲音的顫抖讓奕勤和奕平都是微微一抖,“那日要不是與他口出爭執,他怎會去接了苗疆那左護法的應戰書,都是我的錯啊。”
“侯爺,還是啓奏皇上,讓主子安息吧。”奕平卻是淡淡的說着,奕平就是就算心中萬般難過,臉上卻是沒有一絲任何表情。
徐裕像是想起來般,就是看着奕平,說道,“對,回長安,回長安,胤兒最似牽掛的就是長安。”
奕勤看着徐裕的摸樣,就是供着手說道:“侯爺,還讓屬下在去斷崖處找找吧,就算下面什麼都沒有,屬下便有念想。”
徐裕何嘗不懂奕勤的意思?要是在那崖底沒有徐胤的屍首,就算像他們說的那下方有毒狼,奕勤也覺得那桀驁的少年不會那麼容易死。
只是……也是算是一絲空想的希望吧。、
“這些時日你們都是相繼下去,都沒有見底,不知道那斷崖到底有多深,這次你要怎麼做?”徐裕輕聲的問了出口。
“侯爺,屬下這次一定會試着慢慢的攀附這那些峭壁,屬下想,懸崖定是有盡頭的。”奕勤輕聲的說道。
第二日。
奕勤到了那懸崖處,還是和往日般,拉着繩子從上而下,奕平看着下方的奕勤,“我和你一同下去。”
奕勤見着奕平那張擔憂的臉,卻是淡笑道,“好。”
兩人相繼的順着繩子往下,慢慢,慢慢的就是到了繩子的末端,卻是如往日一樣,沒有到懸崖的底端。
“奕平,往那裡順着下去。”奕勤指着某一處的峭壁,說道。
“好。”
兩人放開繩子後,又是從峭壁順勢而下,天色從早晨到了正午十分,終於看到了那懸崖下方的底端。
“奕平,看,馬上就到底了。”
奕平往下望去,卻是濃眉一挑,那全是白色的是什麼?
兩人小心翼翼的到了低,即使大手到處是細細小小的傷口,眉頭都沒皺一下。
“你別動。”奕勤見着奕平就是要去摘那白的似雪的花朵,大聲道。
“這花有毒。”
“曼陀羅,春生夏長,獨莖直上,高四五尺,生不旁引,綠莖碧葉,葉如茄葉,八月開白花,凡六瓣,狀入牽牛花而大。”
奕勤說着,卻是冷眼的看着這白色的花朵,“它有着這麼幹淨的外表,卻是披着一身劇毒。”
奕平聞言,那眸子深處卻是縮了縮,冷聲道:“那主子……”
奕勤便望向四周,這一望無際的白色,像似在祭奠什麼般,看着陰冷詭異極了。
只是稍稍動的時候,那刺動感隨之而來,低頭微微一看,那卻是滿是刺的荊條,奕勤劍眉一皺,說道,“這裡還有這鬼東西。”
“去那邊看看。”
“嗯。”
這斷崖下方實在太詭異了,他們只能從那日徐胤落崖的地方開始尋找,並且還不能走遠了,從在峭壁上的時候就是聽到了那狼嚎的聲音。
而奕平卻是在那一大片微微彎曲的曼陀羅處,看見了那已經乾枯的血跡,那白色的花朵上盡然被那乾枯的血跡染得有幾分妖嬈。
卻是在看到那荊條下方勾掛着的紅繩時,大聲道:“這是不是主子的?”
這邊的奕勤聞言,顧不得那荊條的刺痛,卻是大步的走向奕平,在看到那紅繩的時候,喉嚨微微一澀。
那紅繩末端的紅色珠子卻是在那微風中輕輕的盪漾着,彷彿這兩人的心一般,起起落落。
“這是主子的,他說過這是冥山師傅給的,原本兩顆珠子,主子在離開長安城的時候,卻是留了一顆給了表姑。”
奕勤說着就是笑了起來,那順着那曼陀羅彎曲的方向,那像似誰從曼陀羅身上爬過一般,血跡即使乾枯得發黑了。
卻是在不遠處,那血跡沒有了,倒是留下了些碎布。
奕勤拾起那些碎布,這下更是梗咽起來,“這是主子的衣物。”
奕勤主內,照顧着徐胤的飲食起居,每一身的錦袍都是在奕勤手中過目的。
看着這些像似被撕碎般的衣物,奕平臉色沉沉的。
“回去吧。”
“主子。”奕勤卻是跪了下來,毫不在意身下的荊條,這下他的念想都沒有了,任誰都看得出來此番場景是發生了什麼事。
這附近定是有什麼龐然大物,這處處的掙扎,還有一大灘的血跡,徐胤就算沒有被什麼東西吃掉,怕是在這一望無際有毒的花叢中,也是沒有生存的跡象。
“回去吧。”奕平的聲音淡淡的,只是那大手處,卻是緊握的發白。
……
西晉清聖年十月初。
金秋十月,碧空如洗。
今日的長安城格外的安詳,就連那皇宮中的和熾帝亦是走出了皇宮。
宣伯侯府。
那處處宣示着古老氣息的宅子,此時卻是被一陣陰霾包滿。
宣伯候府的額匾處全是白布相連,裡裡外外的遊廊處全是白色的燈籠,今日來而的全是長安城的達官貴人。
只是爲了祭奠那往日在長安城中紈絝不遜的少年,徐裕在得知那斷崖下方的場景的時候,險些暈了過去。
第二日就是啓程回長安城,把徐胤在淺玉關中的衣服全部放在一口棺材中,卻是衣冠冢。
這一路的百姓們看見的時候,都忍不住的微微嘆息,那般耀眼的少年,卻還是天妒了英才。
在回到長安城的時候,那日,馮淡水從馮府剛出來,在馬車中看到那一幕的時候,卻是不由的摸了摸手上的紅繩。
那雙剛剛還有神的眸子卻是無比的空洞,那棺材中的人是那個桀驁不馴的少年?
喉嚨微微發澀,卻是對着正在趕着馬車的奕年說道:“我們走吧。”
奕年亦是大手緊握,冷聲道:“是,小姐。”
水庭院中。
弄竹和綠絲相視一眼,卻是始終沒有敢去打擾那窗戶邊手中拿這孤本的女子。
若說馮淡水在看孤本的話,卻是在那裡坐了接近兩個時辰都沒有翻過一頁,只是那雙眸子一直盯在那孤本上。
這時,奕年倒是闖了進來,對着馮淡水就是大聲說道:“你就不去見主子最後一面?”
綠絲看着奕年的摸樣就是上前扯了扯,說道:“你說什麼呢,小姐以什麼身份去?就連我們老爺夫人都不會去宣伯候府弔唁。”
奕年卻是猛的甩開了綠絲的手,就是冷聲的說道:“你們不去,我去。”
這時馮淡水卻是起身,從一側的櫃子上的小盒子中取出一張賣身契,走到奕年的身邊,輕聲道:“這個你收好。”
奕年看着那一臉淡漠的馮淡水,就是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馮淡水卻是沒有看向奕年,輕聲道:“就是還給你,你別擔心,你想留在我的身邊,我亦不會敢你走。”
奕年看了一眼那賣身契,失笑一聲,“這算我家主子替屬下換來的嗎?”
馮淡水嘴角微微一扯,“你現在可以去宣伯候府了。”
“小姐,你真的不去宣伯侯府?”
馮淡水認真的看着奕年,冷聲道,“我就當你在說笑話。”
“爲何?馮小姐!難道你就不願去看他最後一眼?”奕年說出的時候,微微一梗咽。
馮淡水卻是笑出了聲,“你知道今日有多上雙眼睛盯着宣伯候府嗎?那滿身才華的小侯爺自此沒有了,誰還會把那沒有野心並且對和熾帝衷心的宣伯候放在眼裡?”
“你什麼意思?”奕年微微失神。
“我的意思就是,長安城此刻是風起雲涌,徐家小侯爺逝世,這其中的並不會是我們表面上看的這般簡單,在加上今日,和熾帝會去宣伯候府,你覺得就沒有什麼大事發生?”馮淡水說着就是往那窗戶邊走去,宣伯候府可是在和熾帝眼中,早就是一顆毒瘤。
這麼好的一次機會,和熾帝怎會不搞點事情?要是和熾帝去了宣伯候府沒有搞事情的話,馮淡水信嗎?
“小姐,老爺說讓你去大廳。”這時一位丫環走了進來,對着馮淡水福了福身,說道。
馮淡水聞言,柳眉微微一皺,說道:“好,馬上就去。”
“老爺還說了,今日穿素一點,要去宣伯候府弔唁。”那丫環說完後,就是看了一眼馮淡水。
馮淡水楞了楞,卻是說道:“你先下去吧。”
“是,大小姐。”
待那位丫環下去後,馮淡水那雙精明的眸子微微一閃,馮家去宣伯候府做甚?
馮淡水殊不知的是,這一切都是馮老太爺交代下來的。
奕年卻是聽到後,有一絲絲的慰籍,小姐能去就好,他想主子,在天上也是想看到小姐去看他吧。
馮淡水到大廳的時候,就是看見了馮老太爺在首位上坐着,相坐的是馮清揚還有那剛回來沒多久的馮清明。
馮亦博在下首,個個都是穿着素淨,卻是沒有看到陳氏,還有劉氏。
馮淡水柳眉微微一皺,就是走進了大廳,對着幾位微微福身,輕聲道:“祖父,這是要去……”
馮立仁看着馮淡水,輕聲道:“宣伯候府。”
馮淡水嘴角微微一抿,卻是問了出來,“祖父,馮家沒有與徐家有任何來往。”
“那是以往,水兒啊,聽說,今日皇帝也要去,竟然皇帝都去了,我們這些平民也該去的,畢竟徐家的老夫人和你祖母是表姐妹。”馮立仁沉聲的說道。
馮清揚卻是濃眉一皺,馮清明還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摸樣,馮亦博微微的失神,卻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那祖父爲何會叫上孫女?”看着滿屋子的男兒,馮家難道就她一個女兒?
這個時候,馮清明開了口,“你二嬸身子不舒服,蓁蓁陪着她娘。”
“你娘要在府上照顧你嫂子,所以就沒有來。”馮清揚也解釋了。
馮淡水聞言,柳眉微微一鬆,淡笑不語。
宣伯候府。
來府上吊唁的人可不少。
平陽郡主卻是滿眼紅框的招呼着那些一個個而來的世家夫人,納蘭玥在聽說徐胤的事情後,就是一病不起,徐燦爛硬是瘦了一圈。
那大堂中有一副棺材。
徐燦爛站在下方,眼眶還是紅紅的,來了一個人弔唁,就是行一個禮。
徐裕卻是在那招呼一扯穩坐的和熾帝。
“徐愛卿啊,還是節哀的好,是朕的皇室對不住你啊。”和熾帝雖說嘴上這般說,卻是那眼中除了精明,再無別的。
徐裕大大的供着身子,對着和熾帝恭敬的說道:“爲皇上效力,是徐家的福分。”
果然,和熾帝見着徐裕一副忠心的摸樣,嘴角一揚,輕聲的說道:“徐愛卿去招呼別的弔唁客吧,朕就在這裡坐着就行。”
徐裕得了和熾帝的恩准,便是走出了偏廳,剛走出就是見着管家向他跑來,嘴裡還喘着氣,說道:“侯爺,馮家的人來了。”
徐裕聞言,微微詫異,“馮家?”想了一下後,就是說道:“還不請進?”
管家聞言後,就是轉身往一大門出奔去。
徐裕見着那大堂中纖弱的徐燦爛時,喉嚨一澀,卻是讓徐裕沒想到的是馮家人剛踏進來,身後跟着就是三皇子及柳貴妃。
“貴妃娘娘到!”隨着那一聲尖銳的聲音響起,所有的人就是看向那緩緩而來的柳貴妃,所有人都不由的詫異。
皇上沒來多久,柳貴妃又來,這夫妻倆是想作甚?
“見過,三皇子,貴妃娘娘。”所有人齊聲道。
wωw ●тт kán ●co 偏廳中的和熾帝聞言後,那精明的眸子微微一閃,冷聲道:“真是無孔不入啊,是要與朕來真的?”
“都無需多禮。”柳貴妃盈盈一笑的說着,卻是把視線看向了徐裕,上前就是輕聲道:“侯爺節哀。”
“多謝貴妃娘娘。”
而跟在馮清明身後的馮淡水在見到柳貴妃的那一刻,瞭然,這些人真是,是要來把徐家扒的皮都不剩?
平陽郡主卻是走到柳貴妃的面前,輕聲道:“貴妃娘娘爲何不與皇兄一同來,倒是嚇了我一跳,還以爲你與皇兄吵架了呢。”
平陽郡主可以說這話妙及了,敢和皇帝吵架的人,怕是還沒有出生吧,平陽郡主這番說,就是想問問你柳貴妃是什麼意思,萬人之上的皇帝早就是倒了,你卻是在後面,你和皇帝一起來,還沒有什麼人遐想。
你獨自一個人來,來宣伯候作甚?
柳貴妃輕笑一聲,聽着平陽郡主的話也沒有惱,“陛下早就出了皇宮,妾身卻是慢了一步。”柳貴妃說着看了看那大堂,輕聲道:“郡主可否帶我去陛下那裡?”
平陽郡主看了一眼和墨初,輕笑一聲,“貴妃娘娘裡面請。”
說着就是把柳貴妃領着進了偏廳,和熾帝待見到柳貴妃的時候,嘴角微微一揚,“沒想到愛妃也會來,要是愛妃與朕早提起,朕今日定會等你一番的。”
柳貴妃聞言,笑嫣嫣的看着和熾帝,柔聲道:“這叫夫唱婦隨嘛,陛下不介意吧。”
和熾見着柳貴妃那番摸樣,就是對着柳貴妃招了招手,說道:“愛妃這邊坐!”
“兒臣見過父皇。”
和熾帝見到和墨初的時候,嘴角乏出一抹笑容,卻是說道“初兒啊,你還是出去,多餘那些人打好關係吧。”
果然,柳貴妃聞言後,卻是笑着說道:“你父皇讓你出去,你就出去,像個傻小子似的。”
“是,父皇。”說完便是轉身走了出去。
“馮家人弔唁。”小廝大聲喊後。
卻是把手中的香,分別給了馮家人的手中,一人手中兩支香。
馮立仁是長輩,卻是沒有行任何禮,馮清揚和馮清明亦是,就是看了一眼那裡放着的牌位,便是把手中的香,插進了那牌位前的小鼎中。
輪到馮淡水的時候,一扯的徐燦爛卻是差點哭出了聲。
馮淡水拿着手中的香,卻是看着那牌位上的名字,徐胤,那兩個字刻得那般的有骨氣,嘴角微微一扯,就是上前把手中的香插入那小鼎中。
別人都是溫柔鄉,英雄冢,怎麼到你這裡就成了衣冠冢?
馮淡水微微失笑,她是怎麼都不會相信那個桀驁少年會英年早逝,那爲何心間絲絲的苦意是從何處來?
鼻子微微一酸,似乎想起了那日,那一身墨衣少年對她說的話。
“我知道你現在還不喜歡我。”
“我也知道那日是我的錯。”
“可是你不能不要我。”
“你就在心裡了,還想怎麼樣?”
“你的心怎麼那麼涼呢,我能捂得熱的吧。”
“禾禾啊,我要去苗疆了。”
“禾禾,你會在長安城等我的吧。”那個讓她等他的人,卻是真的這般下場?
馮淡水想着的時候,卻是忽而想到,那墨衣少年說的,“此去苗疆不知何時回來,待苗疆的事情完成後,我還會去婺蒼國。”
馮淡水鼻尖的酸意卻是慢慢消失,喃呢道:“婺蒼國……”
就在馮淡水盯着那牌位的時候,和熾帝卻是從偏廳出來,站在那裡,明黃的龍袍,渾身散發出上位者的霸氣。
徐裕今日總覺得有事情要發生,總是心神不寧,那大堂中兩邊都是一排排的座位,見來弔唁的人都差不多了,徐裕就是打算說什麼的時候。
和熾帝卻是先開了口,當着長安城世家的面,卻是不留情面的說道。
“徐愛卿。”
“臣在。”徐裕眉間一跳,卻是恭敬的說道。
“今日本該是沉重的時候,可是奈何朕覺得是個好日子。”和熾帝輕聲的說着,那道聲音剛好入了每一個人耳朵。
好日子?別人都死兒子了,什麼叫好日子?怕是隻有在皇室中死了兒子才叫好日子吧。
那些世家聽了不由的唏噓,皇上是越來越昏庸了啊。
“陛下。”就算在忠心於和熾帝的徐裕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難免有點火大,便是沉重的說道。
和熾帝卻並不然,見着大堂中坐着的世家們,輕聲的說道:“徐家小侯爺的事情,是朕對不起你徐家,朕也想好了,爲了彌補這份遺憾,朕今日便給徐家大小姐賜婚。”
“賜婚?”
大堂中的人卻是開始交談起來,也不敢明說,那些見着和熾帝心情很好的樣子,也是一個個的在附和。
馮淡水在一側看着和熾帝的那一副嘴臉,冷笑一聲,在別人兒子的葬禮上給別人女兒賜婚,呵~真是,這些事情只有皇室纔敢做啊……
徐燦爛卻是瞪着那雙水眸看着和熾帝,然後就是看着徐裕,她就怕她爹答應。
“皇上,今日實在是不好相談此事,還請陛下不要爲難微臣。”徐裕的聲音可是說是很冷了,那渾身散發的冷意,卻是讓忍不住想着,要是那不是西晉的皇帝,徐裕會不會上前已經開打了。
和熾帝到底還是看出了徐裕的冷意,但是還是說動:“今日的確不好相談此事,但是先說出來也無妨啊,到底是朕對不起你啊。”
徐裕嘴角微微一側,那一雙大手卻是握緊,不語。
大堂中的卻是看出了這其中的氣氛,沒過多久,又聽到和熾帝說道:“朕那三皇兒和徐大小姐年齡相仿,卻是一門好良緣,徐愛卿別先拒絕,等徐小侯爺的頭七過了,朕在與你詳談他們的婚事。”
徐燦爛聞言,本就蒼白的臉色更是發白,眼淚瞬間就下來,她哥哥剛死,這些如財狼般的人就處處針對徐家,卻是就是上前要去理論,被平陽郡主拉着。
徐裕大手緊握,低沉的說道:“是,陛下。”
馮淡水卻是看了一眼徐燦爛,眸子微微一沉,和熾帝特意來宣伯侯府,就是爲了說這件事的?怕是沒這麼簡單吧。
柳貴妃在皇帝的身側,卻是淡然一笑,只是那笑意還沒有完全扯出來的時候,和熾帝接下來的話,硬是給了柳貴妃當頭一棒。
“徐愛卿損失愛子,常年保護着西晉百姓,四處討伐,朕憐惜徐愛卿,便收回宣伯候府的兵權,好好陪其愛妻,封徐愛卿爲徐國公。”
和熾帝說着就是看着那臉色微微發白的徐裕,輕聲道:“徐愛卿,這樣可好?”
馮淡水看着這麼不要的和熾帝,卻是笑了,要了別人的兵權,還問別人好不好,這麼不要臉的事情怕是隻有西晉的皇室會怎麼做。
馮立仁卻是想上前,想與和熾帝理論一番,就是被馮淡水拉着,馮淡水搖了搖頭。
馮清明看着馮淡水的摸樣,卻是深思的看着馮淡水。
和熾帝說出這番話後,大堂中卻是安靜的可怕,和熾帝見着徐裕不語的摸樣,卻是冷聲道:“難道徐愛卿留着兵權是要造反不成?”
果然,這句話一說出口,大廳中的人輕吸一口涼氣,造反?
馮淡水眸子微微一眯,果然,前世也是這般,徐家雖說是被袁文佑手中拿出的那一本冊子才落馬的,但是現在和熾帝一樣不會放過徐家。
徐裕此時卻是立馬跪了下來,從腰間處拿出一個兵符,卻是隻有一半,冷聲道:“皇上嚴重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要收回兵權,微臣怎會不給?”
和熾帝看着徐裕手中的半塊兵符的時候,王德就是上前雙手從徐裕手中取過,雙手拿到和熾的面前。
和熾帝看着只有一半塊的兵符,冷聲道:“爲何只有一半快?”
“還有一半在微臣那死去兒子的手中。”徐裕可以說是忍着怒氣在與和熾帝說話。
和熾帝聞言,那精明的眸子微微一閃,卻是笑着說道:“起身吧,徐國公。”
“謝皇上。”徐裕起身後,就是肅然的站在一側。
柳貴妃一直心心念着的徐家兵權,卻怎麼也沒有想到會被和熾帝這麼容易收回,那她剛剛讓和熾帝賜婚是怎麼回事?
徐燦爛的小臉早就被那淚水佔滿了,薄脣被咬的發白。
和熾帝見着想要的東西到手了也不願多留,和徐裕客套幾句後,便帶着柳貴妃離開了宣伯候府。
和墨初從頭到尾都沒有與誰交談一句話,卻是在人羣中一眼就看到了那一身冷意的白衣女子,輕笑一聲後,就是跟在和熾帝那身後離開了宣伯候府。
衆人見着皇帝都走了,對着徐裕先說這節哀,隨後又說着恭喜。
這人也是諷刺,恭喜什麼?明明就是空有殼子的身份,卻是一個個的披着那人皮說着鬼話。
馮家的人看着卻是搖了搖頭,馮立仁把徐裕當做是小輩的,卻是沒有上前說什麼,倒是馮清揚上前是說了一句,“侯爺,節哀。”
馮清揚還是記得那日那一襲白衣的少年對他說要娶馮淡水的事,現在想着有點唏噓,要是當時他答應了,他女兒是不是要守活寡?
徐裕看着是馮清揚,微微點頭。
平陽郡主卻是看着那一身冷然的女子,不語。
馮清揚對着徐裕拱了拱手,卻是說道:“那我們也告辭了,侯爺節哀。”馮清揚心中微微嘆息,這世上最大的悲哀莫過與白髮人送黑髮人吶。
馮淡水卻是看了一眼那牌位上的名字後,就是跟在馮清揚的身後。
卻是要剛沒走兩步的時候,被徐裕叫住了。
“等等,淡水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