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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姑娘請坐!”
趙夫人引着蘇梨走到桌邊,同時招呼那兩位嬌滴滴的小姑娘:“還不過來見過蘇姑娘!”
言罷,兩個小姑娘便上前衝蘇梨盈盈一拜。
“趙悠悠見過蘇姑娘!”
“趙阮阮見過蘇姑娘!”
兩人一前一後說,聲音柔軟,是這個年齡的少女慣有的嬌俏,軟儂動人,莫名讓蘇梨想起去年楚劉氏讓她幫忙給楚懷安挑選正妻的場景。
“二位小姐不必如此,蘇梨受之有愧。”蘇梨壓下腦子裡紛雜的思緒,全當看不出這母女三人的用意。
趙夫人走到首位坐下,趙悠悠和趙阮阮也都落了座,下人上前佈菜,蘇梨坦然受之,動作優雅,倒是絲毫不露怯。
趙阮阮只紅着眼看着蘇梨,一點胃口都沒有,昨夜她已被楚懷安勾了魂,今日乍然看見蘇梨與楚懷安之間的相處模式,真真是傷心欲絕。
若蘇梨容貌昳麗身份高貴倒也罷了,偏偏她臉上有疤,手又凍成這樣,一看就不是什麼大家閨秀,趙阮阮自是十分不甘。
趙夫人已聽趙阮阮說過蘇梨與楚懷安的種種,見了蘇梨以後,趙夫人與趙阮阮的想法是一致的。她自覺自己是州府夫人,是漓州身份最高貴的人,當然要爲自己的女兒謀個好姻緣。
以前沒機會也就罷了,如今還未娶親的逍遙侯和鎮邊將軍都送到家裡來了,這天賜的好姻緣她不趕緊抓住了,豈不是暴殄天物要遭天打雷劈的?
想到這裡,趙夫人臉上的笑意更甚,她不想趙阮阮那樣視蘇梨爲情敵,反倒覺得這是個絕妙的人兒,她身爲後宅婦人,根本不識得逍遙侯和鎮邊將軍是什麼人物,有蘇梨在,不是正好打探嗎?
蘇梨在軍中待習慣了,用飯很快,沒多久便放下筷子,趙夫人本也是想借機打探消息,立刻叫人撤了飯菜奉上熱茶解膩。
蘇梨小口小口喝着茶,趙夫人從腕上摘下一塊玉鐲放到蘇梨面前,先套套近乎:“蘇姑娘年歲幾何?我瞧着和我女兒差不多大,親切得很。”
“今年二十一了,怕是比二位小姐要大上許多。”蘇梨回答,聲音平和,看着倒是低眉順眼,是極好相處的性子。
“不知姑娘是哪裡的人?家中可還有兄弟姐妹?”
問到兄弟姐妹,蘇梨腦海裡浮現出蘇喚月總是掛着淺笑的臉,胸口滯了滯:“京都人士,家中遭了橫禍,沒什麼人了。”
提起蘇家,蘇梨的態度寡淡了許多,趙夫人下意識的以爲她是在傷心,心中不免更有了底氣,原是個無親無故的孤女,倒是更容易拿捏了。
“姑娘家中只剩自己一人了,怎會與侯爺和鎮邊將軍走到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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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夫人還有幾分不放心,昨夜她聽說就是這位蘇姑娘唬得自家老爺帶兵去把逍遙侯和鎮邊將軍接回府來的呢,一個小姑娘竟然把堂堂州府大人震住了,多少還是有些本事的。
蘇梨知道趙夫人想撮合自己女兒,既不想引人誤會,又不想將身份說得太低被她們看低了去,略加思索便道:“家中遭了橫禍以後,我去了邊關,陰差陽錯進了軍營,在將軍手下當差,與侯爺也有三分交情。”
蘇梨沒說得太細,忽可多率十萬大軍攻城一事並未昭告天下,如今戰事已停,更不必說出來以免生出恐慌來。
“原真是巾幗女英雄!”趙夫人笑盈盈的誇讚了一句,蘇梨微微頷首,沒接這話,趙夫人細細打量蘇梨,見她臉上雖然有傷,五官卻是生得十分好看的,只看沒受傷那邊側臉,當是極有姿色的佳人。
“姑娘生得真好看!”
趙夫人看得出神,不自覺將心裡話說了出來,趙阮阮原本對蘇梨就有敵意,這會兒哪兒聽得趙夫人誇蘇梨好看,當即不滿道:“娘!你莫不是眼花了!”臉上那麼大塊疤,都醜死了,好看在哪裡?
聞聲,蘇梨掀眸朝趙阮阮看過去,趙阮阮咬脣和蘇梨對視,原是理直氣壯的,視線撞上以後,她只覺得蘇梨的眸光一片冰涼,竟是刺骨得很,瞬間將她的底氣抽了個乾淨。
“你……你這麼看着我做什麼?”
趙阮阮結結巴巴的問,又慫又惱,沒想到自己竟然被一個孤女嚇到。
“沒什麼,只是想提醒趙小姐,侯爺喜歡氣量大、說話委婉得體一些的女子。”蘇梨不動聲色的說,言下之意就是說趙阮阮小肚雞腸,不會說話。
趙阮阮當即怒了,要拍桌站起來,卻被趙夫人在桌下踩了一腳。
“啊!”
趙阮阮尖叫一聲,被趙夫人冷着臉呵斥:“閉嘴!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
趙阮阮到底是害怕趙夫人的,當即咬着脣含着淚不吭聲了。
趙夫人到底多活了這麼多年,看人的眼光也比趙阮阮毒辣許多,從蘇梨剛剛那一句提醒便聽出蘇梨是個聰明人。
“蘇姑娘說的是,漓州離京都千里,我們哪曾見過侯爺和將軍這樣的大人物,若是招待不週,可是天大的罪過,還請蘇姑娘不吝賜教,說說侯爺和將軍都有哪些喜好,也免府上人不知事,糊里糊塗開罪了將軍和侯爺!”
趙夫人拐着彎的問,蘇梨將方纔那隻玉鐲戴到手上:“將軍常年待在邊關,衣食住行並不講究,只是他思念亡妻,心情不是很好,府上丫鬟莫要起些腌臢心思惹他心煩纔是。”
“亡妻?”
趙夫人驚呼,臉上的表情驚疑不定,她可沒聽說鎮邊將軍成親了啊!
“正是。”
蘇梨肯定的點頭,並未解釋太多,該提醒的她都提醒了,至於趙夫人她們信不信,就不歸蘇梨管了。
“那侯爺呢?”
趙阮阮忍不住追問,一顆心七上八下的,生怕蘇梨再說出什麼叫人絕望的話來,哪知蘇梨並不急着開口,只垂眸摩挲着腕上那隻玉鐲,趙阮阮咬牙,取下耳朵上那對白玉墜放到蘇梨手上。
得了好處,蘇梨方纔再度開口:“侯爺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飲食自是越精緻越好,不過他不愛吃酸甜口味的吃食,糕點之流也不是很喜歡,衣服款式不要太素淨,最好莫要忤逆於他。”
蘇梨這話說得實誠,並未坑騙趙氏母女。
趙阮阮已信了她的話,卻見她抓不住重點,急急的問道:“侯爺應是不曾娶親吧?”
“不曾,不過……”蘇梨來了個轉折,趙阮阮的心提起來,眼巴巴的盯着蘇梨,蘇梨勾脣綻開一抹笑:“侯爺有心儀之人。”
“誰?”
“目前看來應該是我。”
蘇梨伸出食指點了點自己的鼻尖,雖然她今日已跟楚懷安說明白了,但不知道他一時間想不想得明白,所以蘇梨還是覺得把這件事跟趙阮阮說清楚,以免日後趙阮阮癡情錯付,到怨懟起自己來。
趙阮阮瞪大眼睛,反應過來蘇梨說了什麼以後,猛地站起來,一張臉氣得通紅,指着蘇梨大罵:“你……你厚顏無恥!侯爺纔不會看上你這樣的人!”
罵完,趙阮阮便不管不顧的跑出去。
趙悠悠怔了一下,連忙追出去,屋裡只剩下蘇梨和趙夫人,趙夫人比兩個女兒更沉得住氣,悠悠的喝着茶:“蘇姑娘,不好意思,叫你笑話了。”
“嗯。”
蘇梨應着,一口茶見了底,隨手將茶杯放到茶几上。
“蘇姑娘說侯爺對你有意,姑娘對侯爺是何感情呢?”趙夫人直白的問,蘇梨既然能挑明楚懷安對她的心思,趙夫人也不再遮掩。
蘇梨垂眸看着皸裂難看的手,語氣平淡不驚:“侯爺身份尊貴,正妻之位自然不是我這等容顏有殘缺的人擔得起的。”
蘇梨只說了容顏,沒說其他,但也表明她活得很明白,對侯夫人那個位置沒有不該有的念頭。
“姑娘說的是。”
趙夫人點點頭,終於放下心來。
蘇梨又在趙夫人院中坐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的走回自己的房間。
夜幕降臨,府上點起了燈,蘇梨白日睡得多,晚上沒有什麼睡意,只躺在牀上發呆。
月上中天,忽聽得門口傳來異響,她猛地坐起身,抓起牀頭櫃上一隻梅花花瓶防備着,片刻後,門栓被人從外面撥掉,房門推開,蘇梨高高舉起花瓶,卻見一個熟悉的腦袋探了進來。
“侯爺何時學會了半夜撬人房門的伎倆了?”
蘇梨沉聲問,將花瓶放回去,緊繃的神經也放鬆下來,她還以爲是那趙夫人起了什麼歹毒心思,半夜要來做掉她。
楚懷安從蘇梨走了以後想了很久,一開始他還正正經經去想自己對蘇梨到底是什麼感情,從少年時認識蘇梨,然後是他們之間相處的一點一滴,等想到後來在京中流傳的畫冊子以後,思路就不受控制的歪了,怎麼都拉不回來。
想得多了,他忍不住的,就想親眼看看蘇梨,於是就和昨晚一樣來撬門,沒想到蘇梨今晚還沒睡。
“你怎麼還沒睡?睡不着?”
楚懷安問,收起匕首,還一本正經的關上了門,絲毫沒有撬門被逮的尷尬。
“時間還早,睡不着。”
蘇梨說着下牀準備穿鞋,她沒想到楚懷安會來,腳上沒有穿襪子,藉着門外的燭火,楚懷安一下子就看見她腫得不像樣的腳。
“這是怎麼回事?”
楚懷安蹲在蘇梨面前問,一把抓住她的腳踝,取下一隻鞋子。
在遠昭國,未出閣女子的腳是不能隨便讓人看的。
蘇梨雖然對這個沒有太大的忌諱,但也覺得有些難堪,推了楚懷安一下:“趕路磨了幾個水泡,已經上過藥了,沒事。”
又是沒事!
楚懷安黑着臉不說話,微微用力把蘇梨推倒在牀上,自己坐到牀邊,把蘇梨的腳捧起來一看,當即愣住。
原本白皙小巧的玉足血糊糊的一片,哪裡是幾個水泡那樣簡單,只怕是磨掉了好幾層皮!
“這也叫沒事?!”
楚懷安咬着牙問,胸口瘀滯,疼得厲害,好像這傷也傷在他身上一樣。
蘇梨沒吭聲,楚懷安想着下午蘇梨還去看他,心裡又是一陣抽抽:“都傷成這樣了你還到處亂跑做什麼!不知道好好待着嗎?”
吼完他又覺得自己之前因爲醒來沒看見蘇梨還生悶氣真是小氣極了,她腳都傷成這樣了,走路得多疼?
“藥呢?”
楚懷安問,見他情緒激動成這樣,蘇梨一時也沒敢讓他不要管自己,伸手將牀頭兩瓶藥膏遞給他。
“剛剛已經抹過藥了。”
楚懷安這個時候哪裡能聽進去蘇梨說的話,揭開一盒藥膏,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全糊在蘇梨腳上,恨不得今天糊了藥膏,明天她就全好了。
藥膏涼涼的,敷在傷處還有些疼,蘇梨咬牙忍下。
楚懷安很快糊完一盒,打開另一盒又要繼續糊,蘇梨連忙開口:“那個不是擦腳的。”
楚懷安動作一頓,隨即眼神幽綠的看着蘇梨,像炸毛的狼:“你還有傷?給我看看,傷在哪兒了?”
楚懷安說着撲上來就要扯蘇梨的衣服,蘇梨怕了他了,趕緊坦白:“騎馬蹭了點小傷!沒有其他傷了!”
騎馬蹭的傷?
楚懷安停下,目光下意識的下移,然後發現他和蘇梨現在的姿勢有點曖昧。
他整個人幾乎都壓在了蘇梨身上,蘇梨一手揪着衣領,一手護着胸,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臉上染出紅暈,清冽的眸子微微睜大,含着三分怒氣瞪着他,鮮活極了。
楚懷安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見到蘇梨的時候,她似乎就是這樣瞪着他,粉腮氣鼓鼓的,拐彎抹角的告訴他,她家長姐是要進宮做太子側妃的,讓他離蘇挽月遠點。
那時蘇梨尚且年幼,五官沒有長開,他把她當小孩子戲弄了一番,捏了她的臉頰,回家以後,卻總覺得指尖有嫩滑的觸感經久不散。
如今再看,已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楚懷安的喉結不由得上下滾動了一下,身體有些緊繃,胸口的怒氣變成了火,讓他整個人都熱起來。
然後他想起了在潯州時那個吻,呼吸漸急。
思緒彷彿也被記憶中那個吻給攪亂,楚懷安鬼使神差的說了一句:“讓我看看蹭成什麼樣了。”
“……”
蘇梨蹬了楚懷安一腳。
那一腳她用了力,沒把楚懷安蹬下牀,倒把自己疼得夠嗆,眼淚頓時被逼了出來。
她是鮮少哭的,每次忍着淚欲哭不哭的時候,都勾人得緊,不然當初她哭得梨花帶雨那一幕,也不會一直縈繞在楚懷安腦海不肯退散。
楚懷安覺得自己魔怔了,他應該趕緊退開看看蘇梨的腳傷得什麼樣的,他應該去找大夫的,但他不想動,眼底心底都只看得見那雙霧濛濛水汪汪的眼睛。
“你……”
蘇梨剛開了口,眼角忽的一暖,男人灼熱的脣覆上,她下意識的閉上眼睛,卻不知睫毛掃過脣邊,擦起了怎樣的火花。
“楚懷安!”
蘇梨喊了一聲,手抵在他硬實的胸膛,怕碰到他的傷口,沒敢用太大力氣。
“別哭。”
楚懷安仍壓着她的眼角,說話時,滾燙的呼吸便噴在上面,薄脣也輕輕擦過,好像從蘇梨心底擦過了一樣。
“我沒哭!”
蘇梨爲自己辯駁,不明白他怎麼突然又變成這樣。
“撒謊!”楚懷安說,聲音有些啞,像是情動,卻又竭力剋制着。
蘇梨臉皮發燙,心跳也漏了一拍,卻還強裝鎮定道:“我那是踹你踹得腳疼,沒想哭。”
她真沒想哭,只是太疼了而已。
蘇梨的手壓着紗布,掌心很容易感受到他胸腔強勁有力卻明顯狂亂的心跳。
像火一樣,灼得她縮回手,然後被抓住。
感覺到楚懷安微微撤離,她睜開眼,不期然撞進他翻涌着慾念的眸,蘇梨嚇了一跳,眼神閃躲着不敢與他對視,卻擋不住他沙啞的需索:“阿梨,讓我親一下。”
“……”
“你下午說得有道理,我的確不清楚自己現在對你是喜歡多一點還是愧疚多一點,你讓我親一下,我就知道了。”
“……真的?”
蘇梨有點遲疑,畢竟當初嶽煙說她對陸戟沒有那方面的想法,其實是不喜歡陸戟,她也曾用這樣的方式去驗證過。
“真的!”
楚懷安斬釘截鐵的回答,然後便壓了下來。
和在潯州的吻不同,和陸戟的也不同。
楚懷安異常的溫柔,憐惜着又激動着,不僅僅是掠奪呼吸,更多的是情感的一種表達。
蘇梨被他帶了節奏,腦袋暈乎乎起來,她很生澀,在這方面一點也不逞強,像極了多年前那個小姑娘,壯着膽子與他說話,手心卻冒出了冷汗。
我會因爲愧疚對別的姑娘有這樣那樣的想法嗎?
楚懷安在心裡問自己,隨即給出否定回答。
不會的!
這麼多年,他甚至對蘇挽月都沒有這樣的想法,他只想護着她不讓她受傷,可現在他看着蘇梨,哪怕她受傷了,他也還想要她。
這纔是喜歡吧。
楚懷安想着,胸口忽的一疼,蘇梨在他傷口戳了一下,眼底的水光越發瀲灩。
“侯爺,夠了!”
“不夠,還要再親一下!”
楚懷安啞着聲耍賴,蘇梨擡手掩脣,以免再被楚懷安佔便宜,表情戒備:“夠了!侯爺你再這樣我要叫人了!”
“……”
怎麼說得他像土匪流氓?
考慮到兩人現在的身體狀況都不大適合激烈運動,楚懷安後撤了些,傷口雖然還疼着,卻不由自主的回味着剛剛那個吻。
“下手這麼狠,我不是先徵求你同意了嗎?”
楚懷安說得很有底氣,蘇梨狠狠擦了擦嘴,否認:“我沒同意!”
她只是沒來得及拒絕,就被他趁虛而入了。
蘇梨擦得用力,原本就紅潤飽滿的脣,越發紅豔起來,像火紅晶瑩的石榴,咬一口能溢出甘甜的汁水來。
楚懷安舔舔脣,喉嚨攢着一團火,又幹又撩人,但現在還不能爲所欲爲。
至少得等他傷再好一點的時候才行。
想明白這點,楚懷安站起來,起身朝門外走去,走到門邊又扭頭看着蘇梨問:“生死局那天你脣上的傷怎麼來的?”
他還記得那日她脣上有傷,傷得頗狠,分明是被咬的。
“和侯爺無關!”
蘇梨有些氣惱,說完也不管楚懷安,拉起被子背對着楚懷安躺下。
楚懷安皺眉,其實早就猜到那傷和陸戟有關,心裡很是吃味,但想着現在自己還沒什麼正當的身份,便強裝出一分大度:“以前如何爺不管,以後你不許再與旁人那樣!”
“……”
蘇梨抿脣不吭聲,片刻後聽見他關門離開的聲響。
等人走了,蘇梨緊繃的身體才放鬆下來,脣上一片滾燙,不斷地提醒着她剛剛發生了什麼,她的思緒有點亂,不明白怎麼會變成這樣,明明她是要和那人撇清關係的。
沒被陸戟明確拒絕之前,蘇梨以爲一個人的喜歡是可以隨着時間的流逝轉移的,她不要求陸戟多喜歡自己,只想待在他身邊,幫他照看着陸湛,好讓他沒有後顧之憂,但深愛到了極致,陸戟連這樣一點微末的要求都不肯給她。
蘇梨這才發現,原來喜歡就是喜歡,哪怕那個人不在人世了,也絲毫不會褪色改變。
蘇梨沒見過陸戟和陸湛孃親當初有多恩愛,但她見過楚懷安當初對蘇挽月有多好。
這人只差把心肝挖出來擺到蘇挽月面前了,他的喜歡又豈是能隨意扭轉改變的?
再過幾個月蘇梨就二十二了,這個年齡放在京裡,已是說媒談親都會被嫌棄的年紀,更別說她還傷了臉,毀了清譽。
活到二十二,她對兩個人都曾動過心,卻終是所託非人。
如今她落下一身傷,和一顆疲憊不堪的心,只想安安穩穩度過餘生,哪裡還有勇氣去要一份飄搖不定的感情?
思緒紛雜,不知道過了多久蘇梨才迷迷糊糊的睡過去。
第二日蘇梨又睡過了頭,睜開眼時,已是日上三竿,門外的下人來來去去,十分熱鬧,像是府裡發生了什麼大事。
蘇梨躺着醒了會兒瞌睡,起身準備出門看看,猛然愣住。
她的腳被厚厚的紗布纏成了豬蹄,別說下牀,連鞋都穿不進去。
這是哪個醫術高超的大夫給她裹的紗布?
蘇梨盯着紗布看了半晌,終究還是動手全都拆了下來,又上了一回藥方穿了鞋出門。
藥膏是新送來的,有股子清淡的馨香,擦在傷處也是涼涼的很舒服,不似之前那般刺痛,想來都是些好藥。
門口守着兩個丫鬟,見她出來連忙上前想要扶着蘇梨,被蘇梨拒絕,她只是有點腳痛,又不是殘廢。
“今日府上發生了何事?”
“回蘇姑娘,淮陽王到了,老爺設了宴席,要爲王爺、侯爺和陸將軍接風洗塵。”丫鬟小聲回答,低垂着頭,倒是十分乖順。
淮陽王楚凌熙是當今陛下楚凌昭的親弟弟,他與楚懷安同歲,王府在距漓州百里的雲州。
雲州四季如春,氣候十分宜居,漓州也從屬於淮陽王的封地,楚懷安和陸戟到了漓州,按理,他是應該前來看看的。
淮陽王性子溫和,醉心詩書,少時最喜歡和顧遠風探討詩詞歌賦,蘇梨拜在顧遠風門下,因此與他也有幾分交情。
知道他來,蘇梨倒是有兩分故人重逢的期待。
“將軍不是傷得很重嗎?今日便可以下地行走了?”
“聽說王爺來了,將軍便起了。”
丫鬟老老實實回答,蘇梨暗暗嘆了口氣,陸家最重君臣之禮,淮陽王都親自來了,陸戟只要還有一口氣在,怕都是要起身迎接的。
嘆着氣,蘇梨已在丫鬟的指引下來到後花園。
漓州州府的後花園很大,裡面有假山林立,最中間挖了個水池,池邊修了一個八角亭,可供人觀賞風景,八角亭旁邊有一處空地,如今已擺好長桌,備上飯菜,正是今日的宴客點。
元宵剛過,天氣還沒完全回暖,但今日天公作美,豔陽高照,將宴席設在外面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蘇梨看着後花園的佈局,身後傳來一聲溫潤和暖的疑問:“是阿梨麼?”
回頭,一個溫潤如玉的俊美男子站在離蘇梨兩步遠的地方,他貴爲王爺,穿着一身絳紅色華服,衣服上繡着四爪莽龍,比帝王的要少一爪,有着渾然天成的貴氣,卻又別有一番親和之意。
“奴婢拜見王爺!”
兩個丫鬟立刻跪下行禮,蘇梨俯身要跪,被楚凌熙伸手扶住:“阿梨與本王算是師出同門,不必如此見外。”
他比蘇梨大三歲,只比顧遠風小四歲,礙於皇子身份,雖心中欽佩顧遠風的才學,卻不能拜顧遠風爲師,私底下倒是一直以師兄的身份與蘇梨相處。
“謝王爺!”
蘇梨直起身,看見楚懷安和陸戟均站在楚凌熙身後,後面還跟着州府等諸多人,想側身讓開,楚凌熙卻直接抓着她的手往前走:“聽聞阿梨被封了縣主,今日便與本王同坐吧。”
剛走了兩步,另一隻手卻被抓住,楚懷安黑着臉上前,把蘇梨往懷裡拉了拉:“她身上有傷,你別隨便碰她!”
未受封以前,楚凌熙在京中與楚懷安的關係還是很不錯的,他不像楚凌昭是太子,身上擔着重任,時常還能抽出時間出宮找楚懷安玩。
今日重逢,楚凌熙和楚懷安剛剛還在打趣,這會兒見楚懷安黑了臉,楚凌熙也沒生氣,目光在蘇梨和楚懷安之間轉了轉,露出笑來:“你二人如今的關係倒是比以前越發親暱了!”
“……”
王爺,你恐怕是誤會什麼了。
蘇梨在心裡腹誹,但這麼多人看着,她也不好過多解釋。
楚凌熙依言放開蘇梨,大步走進八角亭,坐在主桌,楚懷安拉着蘇梨走到左邊下首的位置坐下,陸戟坐在楚懷安對面,後面依次是州府趙德,幾個知府縣令,還有趙夫人和一些女眷。
這些女眷多是年輕的小姑娘,個個穿着鮮嫩的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其中又以趙夫人的兩個女兒最爲惹眼好看。
兩人無論是衣着裝扮還是舉止談吐,都遠甚旁人,笑起來時,比這冬日的暖陽還要明媚動人。
衆人落座,楚凌熙舉杯說了幾句官面上的話,衆人自然附和,都道王爺說得有理,宴會便正式開始了。
酒過三巡,州府拍拍手,便有身姿婀娜的女子穿着款式新穎的春裝上前舞蹈,絲竹之聲響起,宴會生出趣味來。
楚凌熙與顧遠風志趣相投,心底自是不大喜歡看這類歌舞,是以他只是神色淡淡的看了一眼,他反應如此冷淡,場下的人便惴惴不安起來,趙德更是反思,莫不是自己安排的歌舞不夠精彩,惹得王爺不快?
這般想着,不等一曲舞跳完,趙德便揮手將這些女子趕了下去。
正要說點什麼,卻見自家大女兒趙悠悠站了起來。
“小女子方纔觀王爺神色,似乎不喜爹爹安排的歌舞,小女子不才曾苦練過幾年琴藝,斗膽爲王爺和諸位大人獻上一曲,還請王爺莫要怪罪爹爹!”
趙悠悠這一番話乍一聽又謙卑又孝順,她是怕楚凌熙不喜歌舞,怪罪趙德,所以在關鍵時候挺身而出,以免自己折了面子。
可仔細一琢磨卻不對味了,衆人皆知淮陽王是最親和友善的了,怎麼到了你這兒,就變成一個不高興就要問罪於人的人了?
蘇梨聽得暗暗搖頭,不過趙悠悠這話說得不好聽,人卻是好看的。
她約莫未曾當着這麼多人這樣大聲的說過話,小臉紅了個徹底,賽過最名貴的胭脂水粉,正是含羞帶怯惹人憐的。
楚凌熙爲人寬厚,自是不會當衆刁難於她,微微頷首揚聲道:“準!”
府上的下人便擡了古琴拿了錦墊上前,趙悠悠坐下,素手一擡,一記響亮的琴音便從指尖泄出。
聽見這一聲,蘇梨頓時挑眉,認真的看向趙悠悠。
這人倒是有些見識,這一曲,竟是彈的二姐譜的曲。
那曲子悠揚動聽,是蘇喚月送給蘇梨十五歲的誕辰禮物,蘇梨有一段時間到處炫耀,沒想到竟傳揚到了漓州。
蘇梨聽得認真,對趙悠悠生出一分好感,一曲完畢,楚凌熙對趙悠悠也有些刮目相看。
“此曲甚是好聽,本王怎麼不曾聽過?”
“回稟王爺,此曲是小女子自創的,今日是第一次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