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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個子被殺了以後,蘇梨推開他的屍體在地上枯坐了許久,楚懷安就半跪在她面前。
她太狼狽了。
衣襟大片被拉扯開來,頭髮蓬亂沾了血一綹一綹的貼在臉上,露出來的肌膚被打得青紫,有些地方還被咬破了皮正涓涓的往外冒着血。
她努力蜷縮成一團,身子抖得厲害,手還緊緊的抓着那塊石頭不放。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中突然傳來飛鳥撲騰翅膀的聲音。
“啊!”
蘇梨尖叫一聲,突然又撲到那矮個子面前,用石頭在他頭上砸了很多下。
每一下她都非常用力,血肉裹着白漿在她眼前迸濺開來,她不停的尖叫,叫到最後嗓子失了聲,整個人如同血人。
阿梨,夠了!
楚懷安在心裡說,他知道蘇梨聽不見。
這一夜她嚇得魂飛魄散,失去了一切。
她砸下去的每一下,不僅砸在那具屍體上,更砸在曾經的那個尚書府三小姐身上。
從今以後,她無親無故、無愛無情!
不知道砸了多少下,蘇梨終於停下來,她丟開石頭,把那兩具屍體拖到一起,將兩人的手擺弄成互掐的姿勢,非常拙劣的想要營造出兩人是自相殘殺的假象。
做完這些,她跌跌撞撞的跑出樹林,連衣服都顧不上穿好,費力的將馬車卸下。
馬上沒有馬鞍,對她來說太高,她摔了很多次都沒有爬上去。
楚懷安想起那個時候他提出要教她騎馬,但把她帶到馬場以後,就丟下她想辦法去找蘇挽月了。
他還沒教會她騎馬,所以那時她又多吃了許多苦頭。
騎上馬後,蘇梨想要策馬狂奔,因爲不得法,又從馬背上摔下來過兩次。
她那麼怕疼的一個人,從頭至尾愣是咬着牙沒喊過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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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跌跌撞撞,蘇梨騎馬去了城外破廟,遠遠的,核兒抱着包裹跑來,蘇梨陡然失了力氣,直直的朝馬下栽去。
“小姐!”
核兒嚇得肝膽欲裂,楚懷安站在馬下伸手想接住蘇梨,蘇梨依然穿過他的身體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隔得太近,楚懷安甚至聽見蘇梨身上骨頭碎裂的聲響。
有那麼一瞬,他恨不得自己能替蘇梨去死。
如果就這樣死了,她是不是就能少受點苦?
蘇梨栽下馬後便暈死過去,核兒急得不停的掉眼淚,卻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幫蘇梨換了尋常布衣,幫她擦了臉搬進破廟。
兩人在破廟等到天亮,最後搭上一輛牛車出了城。
楚懷安認出來,趕車的車伕是當初安珏手下的副蔚趙啓。
趙啓那時還很年輕,眼底卻藏着精明,蘇梨昏迷着,儘管核兒強裝鎮定,還是讓趙啓看出了她們身份的不俗。
蘇梨昏迷後病得很重,核兒幾次求她回京認錯,不要走了,蘇梨都只有一個回答:“除非我死,永不回京!”
她那時心灰意冷,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帶着鮮血淋漓的果決。
核兒不敢違她的意,聽說京中出動了許多人在抓蘇梨,更不敢去城裡找大夫抓藥,蘇梨的傷便拖了下來。
這一拖便是兩個多月,核兒到底沒見過世道黑暗,不知趙啓一家早就趁夜查看了她包袱裡的細軟銀兩,更不知趙啓就是爲了那銀兩刻意接近她的。
蘇梨醒來時,核兒與趙啓木已成舟,當時她的精神恍惚,加上核兒一直在說趙啓如何如何好,便沒注意到許多細節。
可以下地以後,蘇梨做主操持了核兒和趙啓的婚事。
她將大部分細軟都留給了核兒,細細的交代他們好好過日子,她說京中是個是非地,讓核兒這輩子再也不要回京,核兒含着淚一一應下。
蘇梨沒哭,一直溫和有禮的笑着。
她看着核兒拜天地,看着他們入洞房。
現在滿院的喜慶熱鬧之中,她只剩下一身孤寂和悲涼。
楚懷安和她並肩站着,看着當時她眼中所見之景,仔細感受着她當時的悲愴絕望。
“楚懷安。”
蘇梨突然開口,她傷還沒好,手裡端着一杯土酒仰頭一口飲盡。
酒很烈,她立時嗆得紅了眼眶。
楚懷安一錯不錯的看着她,等着聽她後面的話。
然而蘇梨卻沒再開口,她只是低笑了一聲,又灌了三碗酒後,避開滿院的熱鬧,偷偷去後門處牽了馬離開。
核兒有了自己的歸宿,她自是走得了無牽掛。
離開趙啓村子以後,蘇梨用身上最後的銀錢去跟人買了一身漂亮的衣裙,甚至還極有興致的買了一支釵子。
她找了沒人的河邊洗澡,慢慢的梳洗打扮。
那時她的五官差不多已經長開了,正是最俏麗的年紀,便是隻有一支釵子裝飾,也是明眸皓齒、顧盼生輝的。
楚懷安不知道她這樣精心梳妝是要做什麼,但看蘇梨的表情也隱隱有不好的猜測。
果然,梳妝完以後,蘇梨風姿綽約的去了一處山頭,隔着老遠,楚懷安就看見半山腰若隱若現的寨子。
那寨子對他來說並不陌生,他記得那是當初擄劫蘇梨那幾個山匪所在的寨子。
蘇梨沒有直接上山,只是那幾天總在山腳晃悠,楚懷安終於明白她要做什麼。
山匪毀了她的名聲,她要與他們同歸於盡!
楚懷安忽然想起蘇梨背上有一條從肩頭斜穿到腰間的傷。
蘇梨曾雲淡風輕的跟他說那是不小心被山匪砍的,如今他才知道,那一句不小心背後有着怎樣的驚心動魄。
蘇梨在山腳晃了兩日就被山匪接上了山,那些人藉着搜神的名義佔她的便宜,她也不反抗,反而拋了個媚眼,那些人立刻被迷了心神。
她孤身進了土匪窩,說的第一句話是她要做壓寨夫人。
條件也很簡單,她要當初那幾個擄劫了她的山匪的命。
山匪都是重義氣的,哪會這麼容易中了她的計?但她生得那麼美,誰又會不對她動心?
蘇梨在寨子裡住下,寨子裡的房子簡陋,夜夜有人翻進蘇梨房間對她動手動腳,蘇梨大多會忍下來,攛掇他們內訌。
她是抱着必死的決心去的,頭上那支釵子是她最後用來了結性命的武器。
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總是做惡夢驚醒,醒來後,只有那冰冷的釵子能給她一點微末的安全感。
月光透過搖搖欲墜的窗戶照在她沒有絲毫表情的臉上,她摩挲着釵子,眼底一片空洞,了無生機。
楚懷安就站在旁邊看着她,感覺自己的心臟也一點點被啃噬,破了個大洞。
他觸碰不到她,無法穿過漫長的時光回到當年,去給她一個擁抱,幫她抵禦那些狂風暴雨,只能眼睜睜的看見她在生死邊緣掙扎,一點點失去生氣,像具沒有感情的行屍走肉。
土匪窩內亂來得很快,被蘇梨迷了魂的幾個人暗中聯合起來,煽動手下那些人和土匪頭子幹了起來,混亂之中,蘇梨跟着土匪頭子下了山。
她當然不可能是真的想做這壓寨夫人,蘇梨知道那些人的叛亂是絕對不會成功的,她只是想親眼看見他們自相殘殺,確定那幾個人真的會死掉。
那一場混戰規模不算大,但很血腥,帶頭叛亂那幾個人很快被制服,但讓蘇梨失望的是,土匪頭子沒有暴怒殺了那幾個人,反而立刻識破蘇梨的詭計。
被識破那一刻,蘇梨沒有任何慌亂,她對自己做下的事供認不諱,擡手拔下了頭上的髮釵,毫不猶豫的將釵子的細尖刺進自己的脖子。
殷紅的血珠立刻順着她白皙的脖子淌下,有種悽絕的美。
她不會死在這裡,她會順利成爲他的妻。
楚懷安在心裡告訴自己,身體還是不受控制的撲上去,想幫蘇梨按住脖子,以免流太多的血。
蘇梨最終沒有真的刺破自己的喉嚨,因爲在周圍放哨的小嘍囉回稟說有大量官兵來了,那土匪頭子抽刀在蘇梨背上砍了一下,便帶着人往山上撤走。
那一刀很用力,正好從蘇梨的左肩斜穿到後腰的位置,一刀下去,血肉翻飛,蘇梨趴在地上,血很快將地面浸潤成一片紅,觸目驚心。
“不許……走!”
蘇梨趴在地上咬着牙說,努力掙扎着想要爬起來,她還沒有親眼看見那幾個人渣死掉,怎麼可以就這樣算了?
阿梨,別動!
楚懷安在心裡說,蘇梨傷得太重,輕輕一動便牽動了傷口,讓血流得更歡。
她之前的傷纔剛好,如今又受了一刀,怎麼承受得住?
可惜蘇梨沒有如他所願,她咬着牙關爬了起來,嬌弱的身子搖搖欲墜,血順着腳跟流了一地。
“不許走!”
她低吼,脫了外衣簡單粗暴的纏在身上算是止血。
一步一步的順着小路追上前,沒追多久,大隊兵馬趕來,只一眼,楚懷安便認出坐在最中間那個穿着銀色盔甲的將領。
那是陸戟。
鎮北軍訓練有素,一眼就發現前面發生過的打鬥痕跡,陸戟下令讓隊伍停下,派人前去偵察,蘇梨因爲受傷過重並沒有走出多遠,她那時並不識得陸戟,將這些官兵認成是京中趕來抓自己回去的。
她死都不會回京的!
蘇梨眼底閃過慌亂,不過很快又冷靜下來。
她小心翼翼的靠近修整中的隊伍,摸到一匹馬旁邊,立刻翻身上馬策馬疾馳。
陸戟那時已算得上是身經百戰,反應有多迅速豈是她能比的?
蘇梨才騎上馬就被陸戟發現了,他沒有急着追蘇梨,而是慢吞吞的拿起了他用的長戟。
楚懷安是知道陸戟的臂力和武力值有多強的,也意識到陸戟想做什麼,下意識的,楚懷安擋在蘇梨面前。
下一刻,陸戟用力一擲,長戟勢不可當的呼嘯而至。
長戟直接穿透楚懷安,筆直的釘在地上。
來不及回頭,楚懷安已經聽見長戟插在地上,戟身發出的嗡嗡顫音。
阿梨!
楚懷安轉身,心臟幾乎要跳出嗓子眼,但幸運的是,他看見的不是長戟釘在蘇梨身體裡的場景。
因爲背上那一刀太重,蘇梨跌下了馬,長戟擲空,插在了蘇梨面前的地上。
楚懷安鬆了口氣,感覺自己後背浸出了一身冷汗,仍是後怕不止。
若是蘇梨沒有暈倒,只怕她已經死在了陸戟手下。
蘇梨暈倒以後,陸戟手下的將士很快上前把蘇梨擡到陸戟面前,看見她是女子,陸戟愣了一下,一衆將士也是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處置。
陸戟猶豫了一會兒,將蘇梨丟給隨行的軍醫,準備等蘇梨醒後再帶她來問話。
這一丟,便又是幾個月。
蘇梨傷得太重,陸戟那時自然不會顧及她放慢行軍速度,一路舟車勞頓,蘇梨的傷勢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愈發嚴重,幾次在生死邊緣徘徊。
軍醫束手無策,每每以爲蘇梨會死掉,不知爲何她又活了下來。
蘇梨昏迷着,高熱燒糊塗了,嘴裡總是喃喃自語,旁人不知曉她在說什麼,楚懷安卻聽得清清楚楚,她從頭至尾都在說一句話:楚懷安,你爲什麼不信我?
我信你!
她每問一句,他就伏在她耳邊回答一句,不厭其煩,不知疲倦。
明知她根本聽不見,明知她現在也不介意這件事了,卻還是一遍遍的說着,希望她能有一星半點的感知。
就這樣一路到了邊關,蘇梨已經瘦脫了行,臉上也隱隱露出死氣。
她活不了多久了。
楚懷安在心裡想,看見嶽煙被一個將士領進了營帳。
嶽煙皺着眉幫蘇梨診了脈,發現之前因爲蘇梨來歷不明,軍醫根本沒有用心幫蘇梨診治,蘇梨背上的刀傷早就潰爛發臭。
傷口感染嚴重,嶽煙當即拿了刀幫蘇梨刮肉療傷。
蘇梨原本昏迷着,在嶽煙下第一刀的時候便痛得清醒過來。
嶽煙提前拿了木棍讓蘇梨咬着,刮到一半的時候蘇梨咬斷了木棍。
實在太痛了。
蘇梨偏頭向嶽煙求饒,讓嶽煙給她一個痛快,她毀了名聲,什麼都沒了,如今再不想受這樣的痛苟活於世。
那時她一心求死,反倒洗清了細作的嫌疑。
嶽煙不顧蘇梨的哀求,盡心救治,將她從鬼門關里拉了回來。
傷得太重,蘇梨在牀上躺了足足一個月才勉強能下地。
走出營帳,她看見沙場上光着胳膊不停練兵的將士,看見塞北高遠的天和蒼涼的荒漠。
這不是她熟悉的京城,這裡對她來說全然陌生,沒有一個認識的人。
好像那些爭鬥欺騙和殺戮全都離她遠去。
她不再是尚書府三小姐,她只是蘇梨,再普通不過的一個人。
陸戟很快召了蘇梨去問話。
“你叫蘇梨?”
這是他對蘇梨說的第一句話,只用四個字,就將蘇梨又拉回到了被千萬人戳着脊樑骨罵的場景。
“回將軍,我是蘇梨。”
蘇梨開口回答,太久沒說話,聲音沙啞得厲害。
“尚書大人和侯爺一直在找你,等你身體再好一些,我便派人送你回京。”
陸戟說,他的軍務很忙,還有自己的事要做,根本無暇瞭解蘇梨身上發生了什麼,只是告知蘇梨他的決定。
蘇梨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卻也沒有過多解釋,乖順的點點頭:“好,有勞將軍了。”
這樣短暫的交流後,蘇梨回到營帳。
入夜以後,蘇梨獨自出了營帳,那時軍營還不是駐紮在城中,走出營帳以後,擡頭看見的就是天邊巨大的明月,輕柔的月光下,可以看見不遠處草甸裡粼粼的波光。
那是一個水潭。
蘇梨慢吞吞的走過去,已經是寒冬,夜裡冷得可怕,寒風穿透衣服往骨頭縫裡鑽。
地面鋪着一層薄薄的霜雪,踩在上面沙沙作響。
蘇梨一步步走過去,看見水潭上結了一層冰。
她蹲在水潭邊戳了兩下,像第一次看見這樣大塊冰的孩童。
冰稍有點厚,蘇梨用手戳了兩下沒戳破,便取下了頭上的髮釵用力戳了兩下。
冰很快破了,水涌了出來,蘇梨滿意的收回釵子插到頭上,然後提步走上冰面。
她剛剛看過了,冰只有一寸左右厚,只要她再往水潭中間走幾步,冰面就會破裂,這個深度,足夠淹死她了。
現在天氣冷,她這會兒掉下去以後,明天水面又會重新結冰,不會發臭也不會浮起來嚇到別人,這樣就不會再給別人添麻煩。
不麻煩別人,這樣就很好了。
蘇梨想,臉上帶了一絲柔和的笑,期待着最後的解脫。
阿梨,停下!
楚懷安就跟在蘇梨身邊,他觸碰不到這個世界的一切事物,但他能想象到這個水潭裡的水有多冰冷刺骨。
她受了重傷纔剛好起來一點,若是跳進這裡,只怕又要去掉半條命。
“楚懷安。”
蘇梨又喚他的名字。
我在。
他在她耳邊呢喃,看見她仰頭望着那輪明月,微微笑起:“我今天就會死在這裡,我會詛咒蘇挽月,詛咒她這一生噩夢纏身,永遠得不到幸福,你……也永遠得不到她!”
說這話時,她的神色平靜,眼底甚至沒有一點恨意,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楚懷安剛想回答,耳邊傳來喀的一聲輕響,下一刻,冰面破裂,蘇梨墜進水裡。
潭水極清澈,明亮的月光將水裡也照得有點亮。
蘇梨墜入水裡以後,衣裙和秀髮都散開來。
她是會游泳的,但她沒有憋氣,鼻子和嘴裡不停地冒出水泡,窒息感襲來時,身體難受的本能撲騰了兩下,在上浮了一會兒之後,她又停了下來,任由自己緩緩地向下沉去。
她是真的想死……
阿梨!
楚懷安拼命的朝蘇梨靠近,不知道是不是在水裡的緣故,他受到了一點阻礙,不能靠蘇梨很近。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梨突然睜開了眼睛,正好和楚懷安的目光對上。
“抓住我的手!”
楚懷安說,總是忘記自己根本觸碰不到蘇梨的事實。
蘇梨沒有動,表情怔愣,有點分不清現實和幻覺。
楚懷安怎麼會在這裡?
“阿梨,活下去!不要死!”
楚懷安繼續說,艱難的去夠蘇梨的手。
蘇梨終於有了一點反應,她動了動指尖,似乎想要抓住楚懷安的手,水面突然傳來震盪,陸戟躍入水中,朝蘇梨游過來。
楚懷安的意識被水波震出水面,還想再下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擋住,只能趴在冰面觀察着水下的情況。
蘇梨看見陸戟以後,下意識的想繼續往下潛,但沒有陸戟動作快,被陸戟從背後勒住脖子帶上岸。
“咳咳……”
上岸以後,蘇梨嗆得咳嗽起來,身上的水迅速結冰,身體冷得不住的發抖。
“想死?”
陸戟坐在旁邊問她,面色森寒,一點也不急着帶蘇梨去營帳換衣服取暖。
“……想!”
蘇梨牙關顫抖着回答,還要往水裡挪,被陸戟一腳攔住:“理由?”
“什麼?”
“給我一個讓你去死的理由!”
陸戟理直氣壯的說,頭髮上的水已經凍成冰棱。
“想死還……還需要理由嗎?”
蘇梨凍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陸戟似乎被她這句話激怒,毫不客氣的拎着蘇梨的衣領,將她帶到了傷兵營帳。
一個個給蘇梨介紹,誰的胳膊是怎麼斷的,誰的腿又是怎麼被砍掉的,最後他直接扒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告訴蘇梨自己身上每一道傷疤是怎麼來的。
鎮北軍裡每一個人都過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但他們最大的願望就是好好活下去,所以他們最看不起那些求死的人。
蘇梨被陸戟吼得發懵,她不明白,自己已經走投無路了,怎麼連去死的資格都沒有了?
其實那天陸戟的情緒也是失控的,他想起顧漓經歷了那麼多痛苦都還是保護着孩子想要活下去,再看見蘇梨一心求死,數月積累在心中的情緒便一下子爆發了出來。
嶽煙很快聞訊趕到,招呼人燒了熱水給兩人沐浴換衣服。
蘇梨的傷還沒好,很快發起高熱,嶽煙衣不解帶的照顧着蘇梨,開解她凡事要想開一些,蘇梨迷迷糊糊間看見嶽煙懷裡多了個孩子。
後來她才知道那是陸戟的兒子,他叫陸湛,是陸戟親手從自己妻子的遺體中將他剖出來的。
親手剖了髮妻的肚子是怎樣一種體驗?
蘇梨無法想象當時陸戟都承受了什麼,但她突然覺得,自己如果就這樣死了,真的沒有任何意義。
燒退下去以後,蘇梨去給陸戟道了歉,坦白自己在京中發生的事,請陸戟把自己留在軍中,但陸戟只丟給她一句話:“鎮北軍不養廢物!”
她在京中是驚才絕豔的第一才女,但在這裡,什麼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