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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澤身穿着肅穆的白色長袍,像是傳說中最神秘的祭司,即使淡淡的敘述,也似乎能夠將人拉扯入悠遠的歷史中。

火光映着他臉頰有些發紅,比起之前的冷漠疏離,多了一些人氣:“亞卡是上一代的族長,他聰明,睿智,最重要的他是雙生花親自選出來的……他被選出來的當天,“花神”的賜福,沐澤了整個族羣。”

連溪像是在聽着另外一個世界的故事:“賜福?”

“賜福是我們族裡的說法,其實有些像你配對那樣,會改造血脈,以前醫術不發達的時候,就被族人譽爲“賜福”。只不過從現在研究的角度看,我們一族有基因缺陷,顯性的,無論是父體還是母體,都會傳給下一代。”嚴澤垂眸,掩飾住自己眼中的沉痛,“沒有經過賜福的族人,壽元很短,有些孩子,幾歲就夭折了。”

嚴澤卻似是沒有看到連溪眼底的憐憫,繼續說:“就跟我們人類一樣,雙生花也是有壽元的,它在衰老期的時候,會孕育出種子,最後耗盡自己的生命力,催生新的一株。只不過這一次,雙生花已經衰老,卻沒有新的花株孕育出來。”

“雙生花惡化的很快,爲了種族的延續,亞卡是雙生花認定最後一任族長,也必須是新花株所接觸的第一任族長。”

連溪聽懂了:“承上啓下?”

“這個詞用的很貼切,就是承上啓下。”嚴澤手拿着刀,給連溪片了一小碟子的兔肉,遞給了她。半斂着眸,像是沉入了之前的回憶,“所以,新生雙生花不出,亞卡就不能死。族裡將他冰封了起來,準備找到解決辦法,培育出新的雙生花後再解凍。”

“找到方法了麼?”一小碟子兔肉,連溪幾口就吃得差不多了,味道什麼樣她沒有嚐出來。

“找到了。”

嚴澤沒有細說什麼方法,將視線投在了連溪的臉上:“雙生花種子能夠契合的體質,幾十年都沒有遇到幾例,你算其中之一……我們找到你資料的時候,你才七八歲歲,父母雙亡,原本這樣的情況最好接手。你歸福利院養大,我們按照合理手續收養就可以順利接手。只不過真的找到你家的時候,你哥早已經帶着你東躲西藏幾年了,我們花了很多時間才查到你們,和你們偶然相遇,其實是早就計劃好的。”

“還有什麼事計劃好的?”

“計劃好的,還有很多……比如你和姚守的配對,也是我們安排好的。不然你以爲,你一個人是怎麼輕輕鬆鬆從研究院逃出來的?地圖是我們故意放在你面前,匕首也是故意留給你的,就連下水道通道,其他的路早就被我們堵死了,只有一條通向姚家……其實,我們有接應你的人,必要的時候會冒充路過的人,帶你出來。我們沒預料到的是,你這麼聰明。”

連溪臉色青白一片,喃喃自語:“怪不得。”

怪不得安保級別超監獄的研究院,那晚上漏洞跟篩子似的。

“做了這些,其實我們自己心裡也沒底,即使配對成功,也不一定有雙生花特性,即使有雙生花特性,你這一輩子,或許也不會擁有‘花之眼’……不過真的那樣的話,你就可以和其他普通姑娘一樣,安安靜靜的生活,遠離這些是是非非。”

說到這,嚴澤眼底有着自己都看不見的晦澀。

“小溪,你的成長,遠遠才超出了我們的預料。”

***

“姓名。”

“連河。”

“年齡”

“……”

“犯了什麼事?”

連河皺起眉:“我犯了什麼事你們不知道?憑什麼抓我?”

“現在是我問你,說過你可以反問了麼?”中年的警察見慣了各式各樣的犯人,什麼也沒說的將本子合上,起身,“那我就等你想起來了你犯了什麼事,再繼續跟你聊,在想起之前,麻煩你在這住幾天。”

着鐵門再次關上,連河皺着眉看着監獄上不大的窗戶。

第一感覺就是,要發生什麼事情了。

越獄什麼的……

他倒是可以試圖嘗試下。

***

破舊的廠房,到處都是遺棄的雜物。

臭水溝傳來隱隱的臭味,幾隻蟑螂從潮溼的水坑之間爬過,驚起幾隻碩鼠,呼啦啦的朝着遠方散去。

姚守的腳步頓了一下,衝着身後打了一個手勢,身後跟着的人連忙停下腳步,繼續戒備、

姚守佩戴着夜視鏡,視線落在門前,一隻黑金色的昆蟲先是落在了門上,然後又飛起在半空中跳了一支八字舞。

當衆人還茫然的時候,姚守卻看懂了:“它們在裡面?”

三兒點點頭,收起翅膀,安安靜靜的站在了姚守的肩膀上。

身後的人見怪不怪,這一週七天還沒有過完,有着這隻靈性的昆蟲的幫助,他們猶如神助,已經清掃了三個隱藏至深的昆蟲老巢。

阻擋去路的一扇大門前,如果這個倉庫,真的是寄生蟲的老巢之一。

他們的任務很簡單,暴力摧毀它們的巢穴,連同它們一起埋在在這。

一箇中隊三十七人,都站在了各自應該站在的位置上,蓄勢待發。

第一梯隊四人:兩人單兵光子炮手,兩人斥候打前鋒。

第二梯隊十人:負責後續火力的跟進,武器有毒氣、火焰、炮彈、氣味阻隔器、也無所謂具體戰略,聽姚守指揮,配合着將傷害點放大到最大。

第三梯隊十六人:一分爲二,佔據兩側翼,着重防護服,隨時掩護前兩隊人員,負責斷後掩護。

剩下的:指揮一名,副指揮一名,通訊員一名,醫務員兩名,狙擊手兩名。

三十七人,每一個都是姚守親自挑選的,無論是在實力上還是在執行力上,都比普通隊伍強上太多。

打頭的兩個先鋒對視了一眼,同一時間點點頭,他們同一時間拉開了兩扇大門。

像是捅了馬蜂窩,原本安靜的倉庫,像是地震一樣劇烈振動了起來。

成千上萬只昆蟲同一時間振翅,尖銳的蟲鳴聲,順着耳道像是要將整個天靈蓋都掀開。

隨着震天的巨響中,兩發光子炮彈鑽入倉庫內引爆,熱浪滾滾中,第二梯隊已經接上,各種武器不要錢似的往裡丟,以濃煙高熱的武器爲主,最後兩枚投入的。

一枚是:毒氣炸彈

另一枚:是定時炸彈。

兩輪攻擊前後不到三十秒鐘,大門已經被合上,迎着火力逃出來的近千隻昆蟲,烏央央的衝出來,直直撞在了側翼的噴火器組成的火牆上。

眨眼間,變成一顆顆焦炭,滾落在地面上。

剩下能逃出來的,不到百隻,狙擊手一一爆破下,嘶鳴着朝着衆人攻擊。它們的牙齒能夠咬開最堅硬的金屬,即使是防護服,也並不能徹底就說是安全的。

姚守推了一把熱血的有些過頭的新人,感受到了手臂的劇痛,從腰上抽出匕首,一刀就紮在了手臂上,聲音愈發冷靜:“撤!”

中隊人馬立即選擇撤退,他們背起受傷的隊友,有秩序的依次撤退,第三梯隊斷後,一邊撤,一面不忘扔定時炸彈。

人還沒跑到門口,主倉庫的炸彈已經引爆,緊接着,就是一連串像是掐好時間的爆炸聲。

等中隊人馬剛剛跑到安全區域的時候,整個破敗的工廠,被夷爲平地。

整個行動前後持續不到十分鐘時間。

沒有一人死亡。

不少隊員身上掛了彩,有的人身上的插着幾柄慣用的小刀,這是從姚守那學來的方法,先弄死了丫的,再等隨軍醫生處理。

這點小傷,他們還沒有放在心上,任務一完成,就恢復到了嘻嘻哈哈的狀態。

回去的車上,大家都顯得有些興奮。

軍醫剪開姚守的外套,將匕首拔了出來,拿出鑷子和小刀,將寄生蟲的屍體從皮肉裡撿出來。

見沒有傷到什麼神經,軍醫緩緩的吐了一口氣:“少校這些天還是多休息,雖然傷口不重,可以架不住傷口多。”

每一次出任務,都會因爲照顧手下,身上掛上不少彩,時間一長,身上就沒有幾處是好的。

這還是身體底子好,若是哪天耗盡了精力,倒下去也就是幾分鐘的事情,到時候躺在牀上,就是想爬也爬不起來。

這新婚剛到一個月,就折騰成這樣,也實在是——

沒辦法了。

現在每一點關於寄生蟲的弱點,都是前面無數死去的兄弟換來的,在沒有任何捷徑的情況下,只能靠最原始的方法,用人命去堆。

他們不怕那些要命的蟲子,只是害怕自己會成爲一具行屍走肉,將槍口調向兄弟。

作爲軍醫,饒是他見慣了生死,這段時間,也因爲見過太多慘劇,噩夢連連。

生怕一睜開眼,一起相處了那麼長時間的兄弟,已經被寄生,反手就掏出槍來攻擊同伴。

幸好,現在一步比一步好走了。

他側頭看向一直含笑着的年輕將領,這一次,也一定會如同祁安困局一樣——

在這個人的帶領下,慢慢的走出死地。

姚守露出一個平和的笑容,伸手拍了拍老軍醫的肩膀,反過去安慰軍醫:“我沒事,你自己注意一點,如果需要請假休整,隨時申請都可以。”

“我這把老骨頭,還是多撐一點吧。”軍醫嘆了口氣,對後勤人員吩咐了幾句,叮囑他們督促姚守換藥休息。

回到臨時休息地。

姚守將裝備放回武器庫,洗了個澡,換好乾淨的衣服。

後勤部的人已經在門口等着了,他看了姚守一眼,恭敬道:“少校,過幾天就是總突襲,按照慣例,遺書……”

姚守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爲難他,打開房間,從抽屜中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

信封上書寫着——

連溪親啓。

寫遺書,這是所有一線軍人的基本功課,出發前會和私人物品一統放進個人專屬櫃子中。

如果有人不幸犧牲了,他的櫃子就會被打開,裡面的私人物品包括遺書,都會送到家屬的面前。

他從軍十幾年,其中近十年都在一線上廝殺,可這還是他寫的第一份遺書。

寫的有些匆忙,但是字跡一如他本人一樣,剛毅灑脫,幾大張紙,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有的沒的。

他將信封遞給後勤部人員,將他送到門外。

寫歸寫,這封信,怕是以後都不會用到。

即便是落入了地域,他就是用爬,也會一步步爬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