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從瑞霄到湖城這樣的三級城市化,直線每天來往有三個航班,早中晚各一班,到點就走,逾期不候。

早上八點鐘還未到,空運站已經迎來了新一天的人流高峰點,男男女女大包小包的進進出出好,等候室的椅子上,已經坐滿了三分之一以上。

這個星球的交通工具在連溪眼裡來看,還是非常奇怪的,在無數科幻電影裡,無論是飛艇還是星際飛船,又或是作戰所用的小型飛行器,都有着流暢的金屬線條和簡潔炫酷的造型,無論是碟形還是船型,都帥的拉風。

可是在這樣一個奇葩的星球,在無數傑出的設計師的奇思妙想之下,它最受歡迎的運輸飛行器居然是--花形。

是的,你沒有聽錯也沒有看錯,是花形,各種花型各種花式各種顏色,整艘飛行器都像是盛開的花,栩栩如生,你仰望天空的時候,說不定就會有一朵極其擬真的花飄過。

所以給飛行器命名就成了一項極其簡單的事情,如果是百合花型就叫“百合號”,如果是蓮花造型就叫做“蓮花號”。

如果同時又幾艘百合花型,就分別叫“百合一號”“百合二號”……以此類推。

不僅如此,每隔三年,聯邦都會舉行一場別開生面的花形飛行器比美大賽,各種花朵在空中飄蕩,爭奇鬥豔。

連河活着的時候,常常帶着原主滿世界亂竄,空閒的時候,哪裡好玩哪裡有趣就帶着連溪往哪裡鑽,這種盛會自然是沒有錯過。

只可惜,那樣一個男人,死在了星際荒原之上。

連溪嘆了口氣,原本的好心情有些低落起來,她本人其實和連河並沒有什麼關係,可是受原主記憶的影響,連河死的畫面每一次一回憶起來,就眼眶發酸。

“小弟,旁邊擠擠。”

連溪擡頭,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站在她面前,手上拎着大包小包,年齡看着倒不是很大,頭髮亂糟糟的頂在腦袋上,露出一個陽光的笑容。

他自顧自說完,也不等連溪有所動作,就坐在了連溪旁邊,隨即他將手提着的包放在膝蓋上抱着,動了動身體把連溪擠出了半個位子,這才滿意的舒了一口氣,側過頭對着一言不發的連溪道:“兄弟,謝啦。”

連溪此時一身男裝,長髮也早就建的跟狗啃似的,劉海蓋過額前。這樣的裝扮,十個人九個人都會以爲連溪是男孩子,更何況這個世界的妹紙多珍貴,怎麼可能有妹子單獨出門?

連溪氣笑了,感情這位還真自來熟,她一句話沒有開口過呢,對方已經從“徵求意見”到“事後感謝”等一系列動作做完了。

對方對連溪嘴角含着的不悅視而不見,興致勃勃的拉近乎:“我叫杭勁,小兄弟你叫什麼,要去哪啊?”

連溪淡淡的回答:“外地。“

杭勁一臉好有緣的樣子:“唉?這麼巧,我也是去外地!”

連溪:“……”

三分鐘後,連溪終於明白,像這種自來熟的人,他們壓根不需要別人的搭理,即使自問自答自言自語,也能完成一大段一段的對話。

從前幾天的星際大新聞,到昨天的影后的緋聞,從聯邦總統的私人生活說到街邊超市打折……話題囊括之廣,簡直刷新了連溪的三觀。

終於,等報站的廣播響起的時候,連溪大大的舒了一口氣,拎着自己的箱子站起來,準備離座前去搭乘。

她的腳還沒邁出一步,身側的人幾乎在同一時間站了起來,大長腿往前跨一步就追上了她,語氣裡透着歡喜說:“誒?你也去湖城啊,我跟你說,怎麼這麼巧呢……”

光說還不算,熟門熟路的直接搶過連溪的箱子,直接掛在自己的脖子上,一臉我們是哥們的豪爽勁:“你看你這小身板,還是別受累了,這箱子怪沉的,哥哥替你拿了。”

連溪覺得今天出門一定是忘了看黃曆,她剛想說回頭說些什麼,餘光便看見一大隊的兵哥哥,穿着筆挺的制服走來,在爲首的人發佈了什麼命令之下,全部散開,在等候室的各個角落裡尋找着什麼人。

連溪臉上瞬間揚起了一個笑容:“那謝謝哥哥了,我叫利安,去了湖城我請杭大哥吃飯。對了,杭大哥你是幹什麼的啊……”

說完兩人熱呵呵聊天着,熟悉的跟祖上八輩子都認識一樣,你來我往聊得好不熱鬧,看着制服大兵,直接擦身而過。

就在兩人剛走出大門的時候,領隊的兵哥哥突然的一回頭,擲地有聲說:“站住!”

連溪停了下來,握緊雙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甚至回過頭,臉上露出些許不耐煩出來:“我們趕時間呢,有事?”

兵哥哥啪的一聲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然後公事公辦說:“例行檢查,請拿出有效證件和身份證明。”

連溪從自己的揹包裡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身份證明,遞上前去,兵哥哥冷着一張臉掃了一眼卻沒有接,將目光直接投到杭勁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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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勁摸完了上衣口袋摸褲子口袋,摸褲子口袋,摸完了褲子口袋去摸包的口袋,等到摸完全身上下所有的口袋後,愣在當場,傻呵呵的笑了笑:“我忘了帶了,我估計掉在外面了,你等我出去找找啊。”

年輕的兵哥哥板着一張臉,啪的一聲將手中本子合上,看着杭勁說:“杭二少,我們也是奉命行事,再說了,您就是逃到天邊你覺得能逃出去?”

他做了個手勢,所有散開的軍人不動聲色的匯聚過來,慢慢的朝着三人所站的門口而來。

“好吧,你們贏了……”杭勁看似泄氣的將身上的大包小包一股腦全塞到連溪身上,除了她自己的之外,還附送三四個大包,一臉抱歉的對連溪說,“你的東西還給你,哥哥要些回家了,以後去有空去湖城你再請我吃飯。”

連溪還來不及說什麼,杭勁就被一大羣兵哥哥五花大綁的帶走了,裡外足足包了兩三圈,生怕杭勁會逃跑似的。

領隊的兵哥哥似是看出連溪的疑惑,臨走的時候對連溪解釋說:“我家少爺受刺激要離家出走,老爺子擔心,就派遣我們出來找人。我知道少爺只是逃走的時候,想拿你當個幌子,好不那麼引起注意。”

見連溪沉默的樣子,領隊替她整了整歪掉的帽子,替她拍了拍肩上的灰塵說:“行了小兄弟,去湖城的飛行器快開了,你趕快去吧”

連溪拎着大包小包走出門外的時候,大風吹着額頭上的冷汗,涼颼颼的冷氣直往領子裡鑽。

她去偷渡那報了個名額。就是爲了吸引別人注意,自己背道而馳走了光明正大的路子,這一手連河生前用的爐火純青,她本以爲不會出什麼岔子的……

也幸好,真的沒有出什麼岔子。

直到飛行器起飛的那一刻,連溪這才深深的吐出一口氣,直接屏蔽掉座位周圍旅客的聒噪聲,將帽子蓋在臉上,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鐘,連溪被乘務人員叫醒,拎着自己的東西搖搖晃晃的走下了飛行器。

她看着縱橫交錯的路面,回憶了一下,靠着記憶裡模糊的片段,慢慢的走出空運站。

站在路過約莫瞪了不到五分鐘,就攔了一輛舊式的出租飛車,張口報了一個地址給司機,側過頭盯着窗外的風景看。

這種三線城市的經濟狀況並沒有一線城市發達,很多老舊的樓房都泛着歷史的味道,年輕都喜歡到大城市去闖蕩,這樣的小城市,在年復一年的平靜之中,終歸少了一些活力。

可連河喜歡這。

因爲兄妹倆都是在這個城市裡出生的。

這裡有着記憶中最好吃的沙糖果,有着最絢麗的晚霞,有着最美好的繁花,也有着街角樹林邊最安逸的童年。

每隔兩年,連河就喜歡帶着連溪回來住上一段時間,在城南的那個小街區,有一套獨立的小公寓,兩室一廳。

連溪付完車租,委婉的拒絕了出租車司機的要搭把手的好意,拎着大包小包走進了自家的小區。

沿着花壇走不到三分鐘,連溪就找到了有些泛舊樓房,她擡頭看了一眼確定沒有找錯後,坐電梯來到了七樓。

她擦了擦自家泛舊的大門門把,卻反身敲響了,隔壁鄰居家。兄妹倆與鄰爲善,卻也沒有什麼正兒八經的親朋好友,每次回來都要提前請隔壁的大嬸打掃好屋子,通風幾天才入住,所以隔壁的大嬸家一直有着自家的備用鑰匙。

鄰居大嬸開門後,認了半天,才認出是連溪,有些驚訝的說:“連溪,怎麼你一個人,你哥呢?”

連溪擡起頭,眼中的清明澄澈的像是高加索雪山上的湖水,彎起嘴脣露出一個笑來:“我哥他出遠門了,大概過兩年才能回來。”

鄰居王大嬸被口齒清晰的連溪震了一下,嘴裡無意識的重複着:“這樣啊……”

連河帶着一個傻傻的弟弟這件事,整棟樓都知道,連河能幹、能吃苦、會做人、父母雙亡、長得又好……很多家庭都相中連河,希望連河配對成功後,能做上門女婿。

連河被問幾次後,被問煩了,就揚言說自己要養活弟弟一輩子,要配對也可以,妹子不僅賢良淑德不計較這些,還要照顧他弟弟……

這個社會哪個姑娘不是含在嘴裡養大的?

聽到這話大部分人父母再喜歡連河,也都歇了心思,街坊四鄰也在念叨着,到底是弟弟拖累了哥哥,這麼下去,難不成真要哥哥弟弟過一輩子?

不過心底下也不是不佩服的,連河這樣的哥哥,真的沒話說。這一段風波之後,街坊鄰里對這一對兄弟反而更加照顧了些,態度也愈發和善。

所以王大嬸乍眼見到連溪一個人,又清明正常的像是普通人,難免驚訝了些。好不容緩過神來,王大嬸才聽見連溪在叫她,她完全沒有聽清連溪之前說了什麼,只得不好意思再問一遍:“連溪,你剛說什麼?”

連溪好脾氣的彎了彎眼角,像是一個沒長大的少年,乖巧道:“王嬸,我來拿我家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