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神色突的就變了, 不是驚訝,而是做了壞事被發現之時的心虛。
我咧着嘴笑:“師姐和師兄們都知道大師兄是太子黨,其實你們都是, 只有我和二哥傻傻的被蒙在鼓中。你們想要的不過就是我身上的藏寶圖, 與昭帝這個昏君沒有兩樣。”
“畫……畫骨……”四師姐大約是沒有想到會被看似無害的我戳破所有隱藏在僞善外表的醜惡事實。
我瞬間就轉了模樣, 神情悲慼的道:“四師姐, 除了我沒有人會站在二哥身邊, 如今我只能求你替我好好照顧二哥。二哥是個好人,從沒有平白無故的傷害過旁人,這麼些年他爲了我受了很多的苦, 我從未爲二哥做過什麼,這一次就讓我來守護他。”
“畫骨, 你是二師兄的全部, 甚至是他的命吶!你這樣……這樣讓二師兄怎麼辦?”
我只是看着遠處不說話, 何嘗不知自己就是二哥的命,可是自己待二哥呢?他與我來說不過是生命的一部分。
即便是離開了他, 自己也能獨自生活,也許會痛苦,可是還能活下去。可是二哥離開我,還能活麼?
“四師姐,一直以來, 都是二哥在守護我, 這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由我來守護二哥。”一把抓住師姐的手, 灼灼的看着她的眼, “師姐, 我知道你是好人,求你幫幫二哥, 我不想看着師兄們自相殘殺。”
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到此爲止,不執着的想要報仇,也許母親與青苗都只是想看着我幸福的活下去,而不是要去我替她們報仇。
權勢的爭鬥太過恐怖,背叛的滋味我不願再嘗一次,爲二哥謀得他一直夢寐以求的帝位,也算是還清了這麼些年他對我的情誼。
什麼太子,什麼皇帝,都不重要了……
“畫骨……師姐答應你,答應你好好照顧二師兄。”
欣慰的笑了笑,轉身背對着四師姐道:“四師姐,我累了,會有內侍送你回去。出了宮以後不要告訴他們我還活着,就當我死了吧。”說罷便緩緩的進了內室。
倚在榻上,心無端端的平靜了,也許在決定做昭帝妃子的那一刻就已經平靜了。
大師兄的背叛,我不能說給二哥聽,不能告訴五哥,最親近之人的背叛……我一個人承受就好,沒有必要扯着二哥和五哥進來,讓他人徒增痛苦。
聽昭帝身邊的內侍說明日明王便可到達帝都,心裡緊繃着的那根弦突然就崩塌了,所有的焦灼,所有的不安頃刻間就坍塌殆盡。
“別來音信千里,恨此情難寄。碧紗秋月,梧桐夜雨,幾回無寐!樓高目斷,天遙雲黯,只堪憔悴。念蘭堂紅燭,心長焰短,向人垂淚。二哥,只怕畫骨等不到你了。”
此時此刻我早已是個死人了,即便二哥回來我也不能見他。
倚在窗前,突地就笑了出來,這一生真的很可笑,輾轉在昭帝與他的兒子之間,生不如死。
晚間躺在牀上,看着掌心黑漆漆的藥丸,想要仰首大笑,卻不敢。穿了一身紅衣,將髮髻綁好,插上二哥送我的白玉簪子躺在牀上,將藥丸塞入口中靜靜的閉上了眼。
也許……這樣死了便乾淨了,母親的仇,青苗的仇我都無力去報。
不知睡了多久,總覺得睡不夠,耳邊一直有嗡嗡的聲音。時不時的伸手去揮,好想說:停下來,不要吵了,我還想睡……還想睡……
也許是睡夠了,睜了好些次這才緩緩的睜開眼,繼而又閉上了。總覺着光亮刺得眼睛生疼,眼珠子骨碌碌的轉了兩圈才虛起一條縫。
待眼睛適應了這房間的光亮後才慢騰騰的睜開眼,想坐起來卻覺得渾身彷彿脫了力,掙扎了幾下卻總是倒回牀上,身體中的痠痛讓我忍不住□□出聲。
“你睡了很久,身子早已脫力了。”說着便上前幫助我坐了起來,又在我的背後墊了一個枕頭。
看着幫助自己的女子歪着臉想了想,“你是胭脂鋪的掌櫃,五哥喚你九重。”
“公主好記性,竟記得住我這等草民。”九重掩着嘴嬌笑着,聲音中滿是魅惑。
“哪裡還是什麼公主……”想起這些日子所經歷的一切,鼻尖一酸,差一點就要不顧一切的哭了起來,“不過是旁人的玩物,無權無勢,只能任人搓圓捏扁。”
“可九重卻不這般認爲,若是公主想要離開皇宮,定是輕而易舉的事,除非是公主自甘留在那裡這就當別說。”
“咦?這難道不是皇宮麼?”此時的我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你也是被皇帝那老色胚給抓進來的麼?”
坐到桌邊的九重爲自己倒了一杯茶才咯咯的笑,“我說,公主這般後知後覺,能活到今日倒真的是奇蹟。這裡既不是皇宮也不是明王府,而是我九重的住處。”
“那這麼說我的枯竹之毒是你解的了?可是我的解藥只研製出一半啊,你怎麼會有解藥,更何況這毒是前不久才研製出來的。九重姐姐啊,你怎麼會有解藥?”
“你最該問的不應該是你爲何在這裡麼,倒是問起這些無關緊要的了。”
“哦哦,那我爲什麼會在這裡啊?”我眨巴着眼看着坐在桌邊閒適喝茶的九重。
九重將適才端進來的乳鴿湯盛了一碗走到牀邊,用湯勺一勺一勺的舀起來送到我脣邊,有了吃的哪裡還想得到自己是怎麼來的。反正全身無力,等吃飽了纔有力氣問話嘛。
一碗乳鴿湯被我喝的乾乾淨淨,見碗空還巴巴的看着九重,九重撲哧一笑,道:“你就不怕我在湯中下了□□?”
“你若是下□□,我還能醒來麼?九重姐姐我睡了多久?”
九重將碗送回桌上,才轉身看她:“具體睡了多久我不知,你從皇宮出來在明王府住了九日,我將你偷出來你在此處又睡了五日。前前後後大概有大半個月左右,你在明王府之時明王待你極好,就連你的湯水都是他一勺一勺喂下去的。本以爲你睡了許久應是瘦骨嶙峋,沒想到見到卻不是這般。”
想到二哥,心中不由一痛,一瞬間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變成了多愁善感的婦人,仰着頭眼巴巴的看着九重道:“二哥……二哥怎麼樣了?”
“誰知道呢?”九重輕笑,“顏畫骨,你知道麼,有時候我恨不能殺了你。你的天真,你的無知足以讓人覺得看不過去。”
緩緩走上前捏住我的下頜,我的瞳孔驟然縮緊,顏畫骨……原來自己是叫這個名字。
“你……究竟是誰?顏府那老賊派你來殺我的?”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的眼中迸發出仇恨的光,就那般灼灼的看着九重。
一陣輕笑,九重放開了捏着我的下頜,從懷中摸出半枚玉玦來。
抖着脣,一把搶過躺在九重掌心的玉玦,摩挲了半晌才斜着眼看她:“你從哪裡得來的?”
“畫家的家傳寶物,你該知我是誰!”
“不……你是畫家人,那二哥是誰?”
“畫骨,顏畫骨,你記起來了麼?”
不……腦子裡混亂成一團,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忙抖着手將脖間的那半枚玉玦拽了出來,湊到一起竟沒有一絲的縫隙。
住在望畫軒已有十來日了,九重有意無意的告訴我所有的事。
畫姓一族本是大夏國的皇族,百年前因國破流落在外,皇族也四散在各個角落。畫眉與畫扇本是姐妹,機緣巧合,畫眉與殤朝的大將軍顏展之相愛,做了將軍夫人。
後來昭帝微服出巡落腳在將軍府,見得畫眉容貌驚爲天人,當時姐姐畫扇正在將軍府做客,也被天子窺視。只是沒有人知道昭帝自見了畫眉,從而對臣子的妻起了不軌之心。
終究念着道德廉恥,沒有奪臣之妻,而強娶了暫爲婚配的姐姐畫扇。畫扇進宮第二年生下一皇子,被立爲淑妃,恩寵了一陣子。只是沒有人知道畫扇自進宮之時已被人調換,進宮生了皇子被立爲淑妃的女人並不是畫扇,而是一個易了容的女子。
而真正的畫扇隨着傾心相愛的男子遠離帝都去了小鎮,隱居世外,在假淑妃生了皇子之時,畫扇爲深愛的男人生了一個女兒。
這原本也算是圓滿,只是不知那假淑妃究竟是生出了什麼歹念,不過進宮五年竟唆使昭帝奪取臣子之妻。
畫眉嫁給顏展之三年並無所出,顏展之竟以此爲由納了妾侍,妾侍倒也爭氣,第二年便剩下一子。畫眉進將軍府第六年才懷上,女兒不過三歲,顏展之便以通姦爲名將畫眉休了。
被休棄的畫眉帶着女兒無處可去,低聲下氣的求得顏展之給了一所遮風避雨的屋子,帶着女兒在將軍府妃廢棄許久的小院落苟延殘喘。